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這日的天氣變化得頂塊,太陽一會兒出一會兒隱,陰晴迅速地轉換,最終落在那一抹嫣紅如醉的斜陽里。花聽望著車窗外的日頭出了神,直到最後一抹餘暉落盡,她有預感一般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終於等來了消息。

陳樹行刑的時間,被定在晚上八點。

車子緩緩啟動,前路愈來愈黑,似乎進了崎嶇的山路,凹凸不平的地面讓車子不間斷地顛抖起來。花聽養夠了神,閑閑地打了個哈欠,撩起眼皮掃了四周一眼,能瞧見四周半人高的野草,窸窸窣窣地擦著車身,偶爾聽見輪胎從石子兒和草叢裡碾過的聲音。

花聽剛下車門,5米外的草叢間便有兩個士兵模樣的男人舉著長槍,恭恭敬敬地向她走來,「簡夫人,這邊請。」

陳樹行刑的地點原來是在一個荒山腳下。

圓月光芒清冷,籠罩四野。

密林圍繞的山頂中央有一塊球場大小的平地,周圍長滿膝蓋高的碧草。空氣中還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香氣,竟是一片茉莉花田,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綠油油的葉片間,成百上千的白色花朵縱情綻放,散發出濃郁馨香。

花聽忽然間明白過來,這便是北灘門外的亂葬崗?

陳樹一動不動地站在月色下,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光,他的視線灼熱地盯在不遠處剛剛到場的女孩身上,神色便如往常那般,習慣性地笑一下。

簡亦坐在空地中央的一張太師椅上,隨意地把玩手中一柄黑槍,不忘騰出一隻手來朝他一旁的花妹妹打了個招呼。

「花妹妹,第一次來刑場吧?」

聽見他的問話,花聽裝得有些緊張,假意沉吟著措辭,「早知道是荒山野嶺,我就不來了。」

簡亦慵懶地支起手臂抵住下顎,「花妹妹覺得新鮮嗎?」

不等花聽回答,簡亦身後的一名士兵便是掐准了時間上前提醒道:「簡處長,現下正是8點一刻。」

「是么?」簡亦下頜一緊便握了槍,一連串槍響將其中一個射成了血人,當場斃命。

剩下的幾個,簡亦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伸了手便接過一名士兵遞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開來。

月光下,陳樹一雙眼眸平和溫雅,沉靜得出奇,尤其是在看著她,笑意像是帶了一番暖人的溫度,緩緩地爬上了他的眼梢。

刑場灰白的石板地被月光照得冷冷清清,溝壑間凝固著一些殘留的血跡,暗沉沉的一團,面上一層新添的尚還有些發紅,背面靠著光禿禿的小山頭,寸草不生的地界圍了一圈衛戍,風打在直立的槍杆子上,無端的讓人心悸。

喝完這盞茶,簡亦便抬了胳膊揚了揚手,站在一旁的衛兵舉起了槍,三三兩兩的槍聲一開,只來得及聽得幾聲悶哼,五六個並排的黑衣男子便只剩了兩個,幾具新鮮的屍體橫在刑場,死得透了,血汩汩地流,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煙味。

刑場中央只剩了兩個人,一個是目露凶光的彪悍男子,口中振振有詞地念罵著,另一個便是陳樹。

許是陳樹見慣了生死,才會練得今日這番從容鎮定的模樣,頗有股將生死置之於度外的瀟洒式樣。

眾人正等著簡亦的指示,卻見他擁過了一旁的花聽,手摸上她腰間的配槍,解下上了膛,塞在她手裡,雙手握住,直直伸出去,把著她的左手正對上了十米開外的陳樹的腦袋。

「花妹妹想來兩發么?」簡亦在她耳邊低笑。

「當然想。」

「請。」簡亦說罷放開了握住她的手,站到了一旁。

「簡先生好雅興!」

不遠處的一雙腳步聲,和著兩下不大應景的掌聲,簡亦聞聲稍稍側過了腦袋。

一身淺綠軍裝的稻垣志平,在與他對上視線的同時,禮貌性地摘下了頭上軍帽,「帶著夫人一同來刑場,簡先生果然是好雅興。」

打完招呼,便將軍帽重新戴上,稻垣志平背手挺胸,閑庭散步一般地緩緩踱到兩人身旁,「傳聞都說白小姐槍法好,我今日好奇就想來看看。」

稻垣志平的中國話講得算是不錯,但花聽有意留意了一下平日里他與幾位日本士兵的談話內容,似是帶了一番濃重的關西口音,為了分散其注意力,花聽當下便笑著同他話起了家常,「稻垣先生的老家是在日本西部的大阪市吧?」

「白小姐怎麼知道?」稻垣志平一臉感興趣的模樣,便又朝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大阪的章魚小丸子味道不錯。」

「白小姐說的沒錯,章魚燒正是我們大阪的特產,」稻垣志平心情好,笑容便也卸下了幾分警戒,「改日帶白小姐一同品嘗?」

「有幸。」花聽垂眸一笑。

正合了他心意。

「白小姐定個時間,我非常榮幸能夠邀白小姐一同前往我的母國。」稻垣志平的心情好到完全忘了自己此刻正身處於北灘門外的刑場之上。

「定個時間?」

「沒錯。」

鬼才要跟你定個時間,花聽忍不住地想翻白眼。

但她的此番閑聊,目的就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稻垣先生不是想看我的槍法么?」

「當然,非常榮幸。」

花聽的面上見不著半分異樣,依舊閑庭散步一般地站著,單手持槍,纖長的手臂探出,眯眼對了對照門,準星到覘孔中間,又偏頭笑了笑,笑里藏了幾分鬼魅和邪氣。

稻垣志平雙手抱臂,面露欣賞。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帶出了一些她嗜血的本能,眼角竟隱隱露出了興奮。這樣的場面里她如被血浸過的海棠一般,開得肆意又邪魅。她這樣氣定神閑地站著,竟然讓一旁的士兵們平白生出了幾分壓迫。

纖細的食指輕輕叩動扳機,「嘭」一聲槍響,子彈直直射了出去,巨大的聲響讓對面的彪悍男子的身子重重地顫了一下,卻依舊背脊挺直。

花聽回過頭來笑,笑里難得帶了幾分淘氣和狡黠,皺眉輕嘆:「打偏了。」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槍響,彪悍男子應聲倒地,槍子兒正中眉心。花聽依舊是側臉對著稻垣志平,面上的笑容依舊風輕雲淡,槍口卻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她回過頭瞧了瞧自己手上的槍,收回來勾著轉了一轉,挑了挑眉:「哦,這下倒打正了。」

她的槍法快得厲害,准得出奇,再並上玩笑一般的語氣竟讓在場的人都出了一層冷汗。她優雅地勾著槍,轉身朝稻垣志平走去,芙蓉玉面卻像索命的阿修羅。

她將槍往稻垣志平的胸口處輕輕一拍,朝最後剩下的那一個犯人瞥了一眼,輕聲道:「還剩了一個,有勞稻垣先生了。」

說罷旋旋轉身,同簡亦道了乏。

稻垣志平瞧了一眼剛剛倒地的那名同僚的屍體,談笑間一位副官便死在了她的笑容里,他無意識地捂住了胸口的槍支,上頭還帶了花聽指尖的溫度。她的力道明明很輕,卻只覺得槍支拍到的地方被震碎一般,筋骨軟到了胸腔里。

花聽不同於一般的女人,清冷的月光淺淺地罩在她半邊臉上,和著她低垂的眉目,竟然生出了一絲奇異的詭譎。

她夠不上日本人喜歡的小鳥依人或者是乖巧溫順的類型,身姿裡頭卻是帶了中國書法的橫鉤豎撇的凜然風骨。

稻垣志平將手中黑槍重新交回到花聽的手上,「白小姐開槍的樣子,我非常喜歡。」

花聽懸著的一顆心,便終於落了地,「那稻垣先生的意思是?」

花聽與陳樹的那段「桃色過往」,被民間百姓們捕風捉影般地悄悄傳了開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稻垣志平的此番目的,就是為了監視這對簡氏夫婦的一舉一動。

「最後一個犯人,就由白小姐來解決。」稻垣志平雙手抱臂,做好了一副隨意觀賞的輕佻姿態。

花聽正了正身子,目光冷冷地對上月下陳樹依然平靜溫雅的兩道視線。

她微微地勾唇一笑。

瀟洒地舉起手中黑槍,毫不客氣地對準了他的左側胸膛位置。

忽然一陣大風刮過,稻垣志平警惕地眯起了雙眸。

拉開槍膛保險,扣下扳機的前一秒,花聽忽然調皮笑道:「稻垣先生,要不時間就定在下個月?」

稻垣志平欣喜地轉過了腦袋。

「砰」的一聲響,陳樹應聲倒地。

刺眼的紅便在他的胸膛間肆意蔓延開來……

在刑場灰白的石板地上延伸出一條蜿蜒的血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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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迷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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