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這牌一胡,其餘三個婦人倒顯得不大不高興了。

簡夫人的牌技在上海的名媛圈子裡可謂是出了名的爛,這把「虎頭」贏得倒叫一個乾脆,讓一向逢賭必輸的簡夫人也結結實實地過了把賭癮。

簡夫人一雙滴溜溜的杏眼裡橫波不定,抬眼瞧了花聽片刻,便將空落落的手收回,扯了絹子細細地擦著染過煙絲的指頭,面上笑意更深,話語難掩得意:「幫我再抓幾圈。」卻不肯讓出位子。

花聽就站在她的身側,微微俯著身子,只盯著牌面抿了抿嘴唇,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派認真消遣的模樣,從簡亦的視線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她稜角分明的下顎輕輕一收,便又胡了一手牌。

簡夫人用絹子捂了嘴角偷偷笑,心情甚佳,連帶看著花聽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牌桌子上的氣氛頓時陷入僵局,眾人也沒了再摸牌的興緻,簡夫人便謙虛地打了個圓場,示意大家再玩幾圈,並大方地讓了座給花聽,自己則是差人將新做好的盤龍糕端了上來,「大伙兒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其餘幾位夫人哪還有什麼胃口,只一個勁地盯著手中骨牌,深怕一不小心又給花聽點著了炮。

又過了一圈,花聽替簡夫人贏回了方才輸的錢數,簡夫人一聽連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歡歡喜喜地拉了她的手,在一旁坐下,「我家兒媳呀就是手氣好。」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現在倒承認起花聽是他們簡家兒媳了?這簡夫人果然是見錢眼開。

簡夫人的絹子在指尖繞啊繞的,瞧著花聽手中的骨牌便是笑意深深,現下已到飯點,她卻渾然未覺,吵著要再來一圈。

這一圈下來,花聽又替她贏了不少的錢,於是她笑了,熟悉的妖嬌的笑意從喉頭盪起,在鼻腔里哼出來,但少了她往常的輕蔑和不屑。

三位夫人悻悻地離開了,簡夫人一雙染了艷紅丹蔻的手指靈巧地清點桌前一堆銀票,不忘熱情地招呼她吃飯。

花聽剛在飯桌前坐下,簡夫人不知何時從房內拿了一方水色鮮亮的玉墜兒,剛落座便遞給了她道:「花聽呀,這是我們簡家祖傳下來的石青玉墜,我想著你嫁來我們簡家也有些時日了,這玉墜也是時候該交到你手裡了。」

花聽接過來一瞧,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毛孔細緻,皮相上成。並沒有雕什麼祥雲金玉的吉祥花樣,只斜斜地勾了一朵玉蘭花,素麗清雅,用石青色的琉璃珠子串了,打了一個攢心梅花絡。

其實花聽對這些玉啊金啊什麼的完全不感冒,剛要拒絕,簡亦便從她手中搶了來,還沒仔細地瞧上幾眼就將這塊玉墜兒戴在了她頸間。

玉的確是上好的,觸手生溫,絡子正巧垂在心脈,護得胸腔肋骨之間也暖烘烘的。

隨便吧,戴就戴吧,反正也不虧。

看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景象,簡茂生眼生欣慰,連帶胃口大開,三碗飯下肚還嫌不夠。

花聽卻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正式嫁入他們簡家了?瞧方才自己那番無意識的舉動竟把這恆古不變的「婆媳難題」給處理得妥妥帖帖還恰到好處,簡直是神了!

從簡茂生口中得知,白起鴻近日裡似乎是遇上了一些麻煩,據說他想要從陳樹手中買一塊南面郊區的地皮,卻拉不下臉與這位黃毛小子同坐一張酒桌,說是年齡資歷相差甚遠有失他上海「鴻爺」的身份,卻又垂涎於他手中那塊地皮,目前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間。

那麼機會來了。

「讓我去。」花聽躍躍欲試。

「哦?」簡茂生心生意外的同時眸中也帶了些許賞識之意。

「我同陳幫主有些交情,讓我去跟他談談。」

*****

翌日,花聽遣人去布萊梅咖啡館邀陳幫主上聚鑫堂茶樓聽場折子戲順便喝個下午茶,想不到一個時辰后,一輛酷炫的軟頂敞篷轎車便停在了拉斯維拉賭場外。

流線型的車身彷彿獵豹賓士時的身姿,花聽在一片艷羨的目光下鑽進了車子後座,還沒等她坐穩,陳樹一踩油門,轟鳴聲呼嘯而起,陳樹的方向盤左右盤旋,車速飛快,眨眼就拐入了主馬路。

「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花聽隨口一問。

「五六年了。」陳樹淡淡地答。

花聽也就沒再問什麼。

想不到這陳樹做了龍幫幫主以後品味倒是有所提升,花聽原本是邀他上聚鑫堂茶樓喝杯下午茶來著,想不到他自作主張將車子開進了市中心轉彎口的一家價格不菲的洋人酒店。

花聽一下車,便眼尖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老吉姆轎車在自己的右後方十米外跟著。

車子在一處拐彎口停下,簡亦跨下車門,一件米色格子襯衫外搭一件修身暗黑紋的小西裝,一條一條小西褲配了一雙啞光的設計師款牛皮鞋,往那敞篷車旁一站,簡直就是一移動的公孔雀。

果然還是改不了跟蹤她的壞毛病。

「走吧,這家下午茶你肯定喜歡。」陳樹將車鑰匙丟給了門外的侍應生,有些不大放心地扭頭瞧了花聽的臉色。

「隨你。」花聽無所謂跟著。

這家麗莎大酒店花聽當然知道,上海唯一一家六星級標準的酒店,全市三大高樓之一,s形的高層流線設計和貝殼狀的樓裙被評為上海灘最具特色的建築。

坐在六十六層的落地玻璃窗旁,正值藍天白雲,放眼望去,鱗次櫛比的高樓,蜿蜒而過的黃浦江,整個上海幾乎一覽無餘。

到底是上了檔次的酒店,點心精美得讓人不忍下口,脆心球、藍莓酸奶、提拉米蘇,還有搭配得讓人心動的布丁和水果架,花聽原本餓過頭的胃一下子蠢蠢欲動了起來,也將此番要事拋在了腦後。

陳樹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嫻熟地替花聽點了一杯藍色戀人,也不知道是用什麼調成的,整杯飲料從底部的透明色漸變成湖藍色,花聽只是微微抿了一口,入口酸甜中帶著一股清香,比百樂門的雞尾酒要好喝太多。

見花聽吃得正香,陳樹靠在沙發上,雙臂朝後搭在沙發背上,帶出一股張揚的閑適,「你這次主動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她實在有些餓了,拿起小銀勺舀了一口提拉米蘇放進嘴裡,濃濃的奶香中夾著巧克力的苦味,還有蛋糕滑嫩甜糯的香味席捲了她的味蕾,空落落的胃裡終於有了可以消磨的食物,她深吸了一口氣,滿足地眯起了眼睛,「聰明。」

「說。」

「是關於南面郊區那塊地皮,」一塊提拉米蘇剛剛把胃墊了個底,她夾了一顆黃金酥放進嘴裡,酥脆甜香,一顆芝麻不小心黏在了嘴角,她飛快地用舌尖舔了一下,「賣給我。」

「那塊地皮?」陳樹身子前傾,單手托著下巴,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就為這事?」

「嗯。」花聽不動聲色地回應道。

陳樹嘴角的笑容淡了淡,「約我見面,只是為了和我說這個?」

「嗯,你開個價。」花聽語氣平淡得彷彿真的只是在談一樁無關緊要的生意,一樁無關風月的生意,不參任何私人感情,也不帶任何情感溫度。

陳樹在她眼裡仔仔細細地尋找,卻找不到半分暖意,漂亮得很的一雙英氣逼人的眉目,眼尾上挑,流光溢彩,連根根睫毛彎曲的弧度都像是精心雕琢考量過的,即使眼珠子不動一下,也是風情萬種。只是這樣的風情卻是冰冷的,仔細看還是死寂的,像一具毫無人氣的面具。彷彿她同你談笑風生,你同她推心置腹,她卻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

陳樹的手指在桌角一側錯落成一個無力的弧度,比手指更無力的是他的聲音,「花聽,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么?」

「沒有。」她傲慢地仰著頭,話里再沒有任何溫度。

陳樹收了笑意,瞧著她傲氣的眉眼,腦子裡的齒輪一寸一寸地倒轉,退到他第一次握住她冰冷的手,退到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退到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甚至是更早,她在布萊梅咖啡館舉起槍的那一刻,他便喜歡了。

長久的沉默令花聽感到些微的不適,她雖抬了眼皮,卻不在看他,只是張口又問了一遍,「陳樹,那塊地皮,你是賣,還是不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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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迷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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