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第一百十二章

暮色漸濃,新月初升,上海灘的十里風月場,又開始掀開了新一輪的香艷夜幕。

寶善街一帶,有一處臨水修建精巧非凡的三層樓閣名為印香樓,是名氣很響生意很好的一家茶樓,說白了其實就是茶樓與妓院的結合體。三鑫商社便是這妓院的後台。彼時的妓院若想有立足之地,必須要在上海灘找到一個有權有勢的靠山才行,只有這樣才能順利開張做生意,沒人敢來搗亂生事。

而今晚在印香樓請客吃飯的竟是簡茂生,他簡茂生唐唐一個政府官員,居然選擇在這樣一個公開敏感的場合設宴,已經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更何況還邀請了白氏一家人。

白夫人面色尷尬,簡夫人更是從始至終維持著一副苦瓜臉,簡亦也是難得地保持沉默,花聽還未搞清楚狀況,就在簡茂生開口的這句話當中,著實地被杯中白酒嗆了一嗆。

「下個月月初,我便娶南香玉過門。」

原因是,南香玉懷了他們簡家的骨肉。

花聽下意識地朝簡亦看去,這小子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

南香玉是這座印香樓的檯面,她年僅五歲便被賣入青樓,因為容顏姣好被老鴇悉心栽培,期望有朝一日成為搖錢樹。而南香玉也果然不負她所望,十二歲那年初出道時,雖然還只是一個僅陪客人「打茶圍」的清倌人,也能比不少賣肉的妓女賺得多。等到十五歲正式接客了,第一個為她****的豪客花費了數千金。此後經年,她一直是印香樓艷幟不倒的頭牌紅倌,讓「茶樓」賺得盆滿缽滿。

而今年的南香玉也才21歲,比花聽還小,這簡茂生居然說要娶她過門!?

花聽知道在民國年代,妓女的鼎盛時期一般是十四到十九歲的花樣年紀。只有夠年輕,才能扛得住這種夜夜笙歌顛鸞倒鳳的娼優生活。過了二十歲,就要一天天走下坡路了。

南香玉開始尋思著要為自己謀划後路。妓女生涯,風光也不過就是柳媚花妍的那幾年。一朝年老色衰無人問津了,結果就會很悲慘,她想在此之前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託附的終身歸宿,而那個人就是簡茂生。

當南香玉挪著優雅的小碎步在簡茂生特意留出的空座位上坐下的時候,花聽真心覺得自己在看一出常見的tvb生活劇。而簡夫人一貫的趾高氣傲卻在今兒個消散得不見蹤影,既然簡家大夫人都沒發表什麼意見,白家人更是懶得管這樁閑事。

本以為今日的飯局,話題圍繞的會是自己同稻垣志平的那點破事,但看現在的情形,簡茂生才是今晚的主角。

從別桌客人習以為常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整個上海灘的百姓恐怕對白、簡兩家人的作風已然見怪不怪了。

白起鴻率先舉了酒杯慶賀,接著是白夫人附和,簡亦這小子倒也挺無所謂地端了酒杯,花聽便跟著照做,唯有簡夫人默默地吃完了盤中菜,對桌面上的敏感話題做充耳不聞狀。

花聽為簡茂生今晚的形勢做派,暗暗地點了聲贊!

光有贊還不夠,她還佩服!實在是佩服!

這南香玉也的確是漂亮,無論是顰是笑,無不媚態四溢,絕對稱得上是妓女當中的尤物。

她從小在妓院長大,也心甘情願地配合鴇母的精心調教,讓自己成為了印香樓最有面子最風光的頭牌紅倌。

她的恩客多得數不清,每天都有慕名前來獵艷的男人想要一睹芳容;她的身價也高得出奇,無論打茶圍、擺花酒,還是出局、住局,都是一般妓女的兩倍或三倍。普通小職員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她的一夜嫖資。縱然如此,還是有大把男人搶著千金買她一笑。

不僅如此,南香玉還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老早就悟出了一個道理,想要成為一代名妓,首先要有才華打底。那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為妓,每每能令人高看一等。

但她卻缺乏這樣的才華,吟詩作畫行棋一類的風雅之舉她並不在行,師傅再怎麼教也無濟於事。好在,她的琵琶倒是學得很不錯,歌喉也婉轉動聽,多少有了一點曲藝方面的才名。而且,她雖然沒有滿腹詩書打底,卻很聰明地懂得如何妝扮出「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高雅模樣。

雖身處這樣一個風月場所,說白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妓女。但是南香玉光看外表一點都不像妓女。她從不濃妝艷抹,亦不衣著暴露。她總是淡妝雅服,儀態高貴,談吐風雅,一派端莊嫻靜的大家閨秀模樣。

當然,對於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名妓,南香玉也有自己獨到的心得。那就是外表可以像大家閨秀般毫無風塵氣,媚態卻絕不能少。有道是「旦而不媚,非良才也」。妓女其實也一樣,一定要夠媚才夠風情。

但是,如何在大家閨秀的外表與風塵女子的內在之間,恰到好處地賣弄風情,這裡頭有一個極其微妙的度。要說這個度很不好拿捏,太過閨秀了,就成了木頭美人;太過風塵了,又顯得有些低賤。

然而,南香玉卻憑著自己的悟性,將這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從而成就了自己印香樓頭牌紅伶的艷名不衰。

花聽知道,妓女並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那樣,都是迫於無奈選擇了皮肉生涯。事實上,像南香玉這種在妓院長大,從小就被作為搖錢樹精心栽培的紅倌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受到的折磨摧殘最少,得到的利益好處最多,她們早就習慣了這種奢侈糜爛的寄生生活。讓她們離開青樓去靠做工養活自己,她們還不願意過那種艱苦日子呢。

但是,作為印香樓風光無限的頭牌紅倌,南香玉一直信心滿滿地自認是一個可以憑藉美色征服天下所有男人的女人。事實上她也的確如此,每一個見過她的男人都會或多或少地為她著迷,石榴裙下臣服者無數。

不過,花聽在前段時間有所耳聞,三鑫商社的會長陸予是南香玉在這樣一個風月場所中,唯一得不到的那一個。

在南香玉多年的風月生涯中,她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個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過,卻無比清晰地記住了唯一一個不為她所動的年輕刀手。她所有的美色與風情,在他那裡似乎都是如風過目,無痕無跡。

南香玉做事也是雷厲風行的,她深知一個女人要在最好的年紀把自己更好地推銷出去,所以,陸予拒絕了她沒多久,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簡茂生搞在了一起。

但也因此頭一回嫉妒起了別的女人——也就是陸予現在的追求目標白花聽。在此之前,從來都是只有別的女人嫉妒她的份兒。嫉妒她的花容月貌;她的千嬌百媚;她的風情萬種。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願意花錢來捧她的男人再多,終究都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個。

花聽一個回頭,便看到了左手邊第三張圓木桌上,正同幾個大腹便便的客人們舉杯暢飲的陸予;他似乎老早在等她的注意,在她的視線調轉過來之前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眼波掠過對面坐的南香玉,也是毫不拘謹地露齒一笑,算是招呼。

南香玉卻是神情複雜地看了花聽一眼。

她在妓院呆了十幾年,別的見識不敢說,對男人的閱歷絕對無人能出其右。而陸予這個男人,有著她前所未見的特別。他不但不嫖不賭不抽鴉片,而且還連煙酒都不沾。在一群烏七八糟濁如泥的嫖客中,簡直如一泓清泉似的令人心爽神怡。

他的形式做派雖然殘忍決斷,卻渾身透露出一骨子的儒雅閑致,再說了,他還是個教書先生呢!

這樣的一個男人出現在你眼前,他既透明又神秘,怎能教人不心動?

當然,除花聽外。

對於自己的歸宿,南香玉是非常希望可以託付給陸予這樣的人,雖然他表現得不近女色,像是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但是她了解男人了,越是那種不輕易對女人動心的男人,越是容易在動心后徹底沉淪,從此矢志不渝情深不移。

可惜那個人是白花聽。

「這次走的這批貨……」白起鴻緩緩慢慢張了口,眼角笑意頗附深意,他很是時候地將視線調轉到了花聽的臉上,「我需要三鑫商社的人。」

花聽的嘴唇在酒杯邊沿略微地停頓了下。

白起鴻繼續笑,「不過我和三鑫的人沒打過交道。」

這言下之意不就是……

花聽也是極度配合的,「我試試。」

南香玉眼中的敵意便又深了一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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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迷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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