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山林深處，往下看是清澈的溪流，往上看是滿眼的鬱鬱蔥蔥，被植物擋在上頭的陽光影影綽綽地投射在兩人的身後，留下一塊塊斑駁的光影。

這片地方只有葉子萌和魏瑾兩人，十分的安靜，只能隱隱約約聽到遠方林子裏的蟬鳴聲。

洞口的兩人相視一眼后，魏瑾領先朝裏邊走去。洞口有些窄，他彎下了腰，弓著背，一手拿着手機，邁著沉穩的步伐往裏走去，而葉子萌緊跟在他身後。

裏邊比剛才兩人經過的洞還要黑，而且窄了很多，味道也很重。一進去，那股子腐爛的味道便迎面而來。

她下意識的用空出來的那一隻手堵住鼻子，而拿着手機的那隻則將燈光照向四周。

只見四周都是黑的，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畢竟不比專業的裝備，根本看不了多遠的距離，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黑黢黢的頭頂，而頭頂上的石壁大致長成什麼樣和有什麼東西便看不太清楚了，不過上頭好像有東西在掛着似的。

前方的魏瑾下意識抿了抿嘴，將手電筒照向他們走進來的右邊角落，只見那裏疊著一堆土，土坡表面還有早已枯乾的柴木，此外這裏就看不到其他什麼了。

他吸了吸鼻子，聞了聞洞裏的怪味，沉思了一會兒，道：「子萌，小心點。」

葉子萌踩了踩腳下的爛泥土，點點頭。然後又想起在黑暗之中對方根本看不清她的動作，於是應了一聲好。

「嗯。」聽到她的回答后，他才邁開腿，半彎著腰往洞的更深處走去。

走了有十幾步后，斜上方出現了一個更小的洞口。那個洞口在上頭，要上去還得爬一段差不多三十幾度的土坡。魏瑾揮了揮手上的手電筒，也沒能看清楚前方有什麼，於是乾脆往上爬去。

洞裏本來就很潮濕，泥土踩着都是軟的，更何況是這麼一條往上的路。前面的一段，他都是一步步等踩實之後才走，這樣才有驚無險的快接近終點。然而越接近洞口，腳下便越滑，哪怕是身手矯健的他也不可避免一滑，差點就整個人貼在了爛泥土上，幸虧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旁的石壁，憑藉着強大的臂力，趁腳下沒有滑太多距離的時候，狠狠地一抬腿，全身的肌肉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整個人往上頭用力地一扭，藉著那股勢頭，一腳便踩進了洞口門邊的平地上。

這動作不小，伴隨着下方葉子萌擔心的聲音響起的還有洞口裏的一陣撲騰聲。

魏瑾連忙用手機照去，只見燈光一掃，裏邊的撲騰聲便越發大了起來，好幾個長著翅膀的身影在燈光的刺激下一陣騷亂，揮打着翅膀離開了洞頂的石壁，成群的往洞裏更深處飛去。接下來就是連環反應，這些因為燈光往裏頭『遷徙』的黑色動物驚動了裏頭的那些生物，又是好一陣不大不小的動靜，過了一小會，才重新恢復了安靜。

「魏瑾，怎麼了？」沒能第一時間聽到魏瑾的回答，下方等待的葉子萌又重複了一遍，而且她也聽到了裏邊的動靜，於是提高了音量問他，「裏面有什麼東西？」

他轉過身：「是蝙蝠。」

「蝙蝠？」她驚詫地反問，「活着的？」

「活着，有很多。」他轉頭往裏掃了一眼，藉著暗弱的燈光，看了一眼洞頂，這般說道。

「真的嗎？我要上來看看！」長了那麼大，葉子萌從來只聽說過這種生物，但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在她的潛意識裏，這種東西很難在現實生活中遇到，而現在魏瑾告訴她裏頭有很多活着的蝙蝠，她當然要去看看！

「小心點。」他蹲下了身子，將燈光照向那條上來的路，提醒道，「這裏很滑，踩實之後稍微往下施加力道，不滑的話再繼續往上走。」

「放心。」葉子萌挑高了眉毛，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地面確實很滑，儘管她每一步都盡量走的很穩了，但好幾次，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打滑一段距離。她乾脆伏下了身體，一隻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則將手掌鼓起，五指並成爪，放在爛泥土上，給身體一個支撐的力量。

就以這樣的方式，她有驚無險地快要來到魏瑾的位置，然而就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在上頭看着她的魏瑾突然間出聲：「停下。」

「啊？」葉子萌下意識被嚇地略微一抖，差點就沒能抓住手機，不過她還是聽話地停下了腳步，以艱難的姿勢看向他，「怎麼了？」

「把手給我。」他將手機扔在後頭包的側兜，伸長右手，遞到葉子萌面前，「這段距離最滑，我拉你上來。」

她挑了挑眉毛，什麼也沒說便將手放心的交到他的手裏，任由他使勁將自己提上去，而自己的雙腿依舊下意識地用力地往上蹬。

一蹬便有力，於是腳下刷地一滑，原本弓著身體的葉子萌頓時便整個人滑到，面對面的與身下的爛泥漿來個零接觸。還好她下意識的將頭部高高的抬起，臉和脖子才倖免於難，而身上的衣服特別是褲子的膝蓋處便沾上了無數多的爛泥。

見此，魏瑾連忙使力將她拉了上去，問她：「有沒有事？」

葉子萌在他的支撐下半蹲在他一旁，苦着張臉：「沒事倒沒事。」她藉著手電筒的燈光，看清了身上的情況，有些不忍直視地別開了視線，可憐兮兮地看向他，「但是我已經變成了泥娃娃。」

他循着視線看去，嘴角帶上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用力將她扶了起來。

她動了動腿，看着衣服上的爛泥漿，轉過身，將包轉向他：「幫我拿一下面巾紙。」

魏瑾低下頭，拉開包的拉鏈，將包裏面的面巾紙整包拿了出來，直接伸手板過她的肩膀，讓她轉了個身，之後便蹲了下去，抽出幾張面巾紙，往她衣服上的泥漿用力擦去。

泥土潮濕，根本不可能完全擦乾淨，只能拭去一些，待差不多之後，魏瑾便收了手，將擦髒了的面巾紙放進葉子萌剛剛拿出來的膠袋裏，重新將沒用完的面巾紙放回了她的包里。

稍微收拾的差不多后，葉子萌才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山洞裏。

這裏那股腐爛的味道比外頭要濃很多，而且洞頂的岩壁上一排排掛着傳說中的蝙蝠，密密麻麻的，看起來非常的滲人。

岩壁有些高，手機的燈光聚光度不夠，因此蝙蝠的具體樣子她沒法看清。只能大概看到這些蝙蝠呈倒掛姿勢掛在岩壁上，兩隻翅膀收攏向下，看起來這一隻只的，就像用條線串成似的垂在洞頂上方。

而且蝙蝠對光線極為敏感，只要手上微微一動，燈光照的方向移了點距離，那些原先在黑暗之中而現在暴露在光線下的蝙蝠頓時受驚，撲騰著翅膀往更深處掠去。

這動靜不小，一群群黑壓壓的蝙蝠就這麼從頭頂經過，還有幾隻還離她的頭頂不到幾厘米的距離，而且跟隨着它們的動作，洞頂的粉塵窸窸窣窣地往下掉落，有一部分灑在了兩人身上，葉子萌不受控制地被嗆著咳了幾聲。

魏瑾見狀上前一步，將她護在了身後，問道：「沒事吧？」

「咳咳，沒事，咳咳。」她低着頭清了清嗓子，待緩過之後，驚奇地感嘆了一聲，「沒想到蝙蝠居然怕人！」

在她想像之中，蝙蝠是一種不祥、帶着邪氣的動物，這些動物經常會出現在靈異小說之中，主動攻擊人、咬人、吸人血、還帶劇毒。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真正見到后，才發現這動物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可怕，反而還會躲著人。

「它們怕光而已。」魏瑾用燈光小心翼翼地掃了周圍一圈，「蝙蝠生活在黑暗之中，對光線極為敏感，見光逃幾乎是本能。」

「這樣嗎？」葉子萌抬着頭，順着他所照的位置看去，「那它們怎麼不來咬我們？」

「……」魏瑾無言片刻，「蝙蝠不咬人。」

「但是小說和電視劇中不是這樣啊。」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蝙蝠會咬人』幾乎如『蛇會咬人』一樣成為她潛意識裏的常識，只是沒有想到，這會她腦海中理所當然的常識居然被打破了。

「你也說了是小說情節。」他似乎不想再和她一起待下去，糾結這件事情，於是繼續帶頭往更深處而去。

葉子萌連忙跟在他身後，抓住他的一隻手臂，探著個頭十分好奇地四顧觀看。

只見越往裏走越窄，最後兩人不得不在一個極為小的洞口前停下，那洞差不多一個小孩子大小，如果他們兩個硬要往裏鑽，也不是鑽不過去，只是從洞口往裏看去，估計此處大概是一個圓錐體，往裏的話只會越來越窄，最後直接堵死在裏頭。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裏頭的蝙蝠更加的多，此處很大可能是他們真正的巢穴。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你往人家的巢穴鑽，人家不咬才有鬼。

於是魏瑾和葉子萌十分默契地在此止步，不再往裏去爬了。

接下來，兩人重新往回走了幾步，差不多走到中間的位置，魏瑾將手上的手機遞給她，拿出攝像機，走到地勢略低的一處，將鏡頭對準上方靜止懸掛着的蝙蝠，一點點調整各方面的參數，開始進行他的拍攝大業。

而葉子萌對他拍攝的過程毫不感興趣，她便略為悠閑的在四周逛了逛，有時還停下腳步，掂着腳尖湊近距離，以便看清蝙蝠到底具體長啥樣。

就這樣差不多過去五六分鐘后，魏瑾收回攝像機，接過她手上的手機，一隻手牽住她的，往兩人來時的方向走去，直到停在洞口處。

上來的時候這段坡度極為滑，下去的時候只會比上來時更加困難，除非兩人像孩子玩滑滑梯一樣直接滑下去，否則十有八.九會摔個狗啃泥。

「這裏這麼滑，我們怎麼下去？」葉子萌想起上來時自己蹭得一身泥，不由心有餘悸地問道。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兀自沉思了一會兒，伸長一隻腿探了探路面，才說道：「直接跑下去。」

「不會吧？」她頓時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跑下去衝勁太大，我怕止不住步伐。」

「我先。」魏瑾將葉子萌扯開了一段距離，「我在下邊接住你。」話剛說完，沒等她有所表示，他便突然間從這坡度沖了下去。

她心頓時下意識提了起來，連忙上前一步，站到洞口的邊緣，看着下方的情況。

直到腳步聲突然間停了下來，她才連忙出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魏瑾轉了個身，大致測了一下距離，站到一個地方，弓著腿，穩住下盤，雙手打開，呈保護姿勢，「你直接跑下來，我會接住。」

葉子萌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的抿了抿嘴角，將手機放進包里，略微吸了一口氣，便不管不顧地沖了下去。

坡度挺抖，而且還滑，哪怕是用沖的，腳也在同一個地方根本停不了幾秒，但仍舊能感受到腳底板一滑的那種刺激感。只要衝刺稍微慢一點，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直接往下撲去。

幸好的是，葉子萌的膽子不小，下頭還有魏瑾，她根本就沒多少害怕，直接卯足了勁不管不顧地往下方衝去，成功地衝進了他的懷裏。

在這股猛烈的慣性下，兩個人一起往後退了幾步，最後還是魏瑾將一條腿死死地抵在後方的山壁前，卸去了一大半力，才讓他的背部撞到山洞岩壁時不至於受傷，而葉子萌則被他安然無恙的護在懷裏。

在他的懷裏，她的心跳聲有些快，似乎還沉浸在剛剛的情景之後，帶着驚險過後有些恍惚的餘韻。

「還好？」他問。

「還好。」她低低地應了一聲，突然間就笑了出來，乾脆伸出雙手環過他的腰，將自己緊緊的塞進他的懷裏。

耳邊抵着他堅硬的胸膛，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響在耳側。

「笑什麼？」他任由她抱住他的腰，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一震一震的，給人一種別樣的性感味道。葉子萌享受的聽了一會，才笑着回答他：「笑是因為開心啊，開心自己眼光太好，找到一個不錯的男人。」

魏瑾的手頓了頓：「……」

沒有聽到他出聲，埋在他懷裏的葉子萌瞬間就腦補了魏瑾這會無可奈何的臉，於是她嘴角又上揚了一個明顯的弧度，「難道你不認同我眼光好嗎？」

「……」魏瑾再次無言，乾脆轉了個話題，「好了，我們出去吧。」

葉子萌輕輕地哼了一聲，慢吞吞的鬆開了手，從他懷裏退了出來。

然而下一秒，她突然間勾起一絲壞笑，踮着腳尖，對準他的唇，便mua~的親了他一大口，而且這聲音還不小，小小的山洞聽得非常清晰，還有回聲。

魏瑾見怪不怪地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了下去，末了沒有任何語氣波瀾地評價了一番：「一嘴的泥。」說完這句話后，他便直接繞過她，走出了山洞。

「……！」葉子萌張了張嘴巴，氣急敗壞的在原地跺了跺腳，恨恨的跟了出去。

在洞裏待了有點時間，乍一接觸到外邊燦爛的眼光，她連忙閉上了眼睛，覺得眼眶被刺得有些淚意。過了十幾秒之後，適應地差不多了，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將視線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出意外，她看到了自己一身狼狽，衣服上都是黑黑的泥，一塊一塊的，非常符合從洞裏鑽出來的形象。

然後她便理所當然的看向兩步外正面無表情看着她的魏瑾，半響之後，出聲道「你身上為什麼……沒什麼泥？」

是的，和她比起來，魏瑾的身上的衣服幾乎乾淨得不行，站在一起根本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兩個剛剛從一個洞裏鑽出來！

他上前兩步，伸手拂去她頭髮上的泥，壓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而道：「我們繼續走吧。」

「嗯。」葉子萌拍了拍衣服，發現泥已經拍不掉了，於是乾脆放棄，往向上的台階走去。

邊走邊對後頭的魏瑾說道：「我突然間覺得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什麼？」

「你一開始說的呀。」她偏過頭，「什麼你朋友既然向你推薦這座山，就一定有道理，還有什麼萬事不要看表面，有些景色只有爬到深處爬到高處你才能看到之類的。雖然我們現在還沒爬到頂，但我覺得就憑剛剛鑽了兩個洞，還看到了一洞活着的蝙蝠，我覺得此行已經很值了。不過我還是很好奇，接下來還會遇到些什麼。」

「說不定會更加精彩。」他答。

「好巧。」葉子萌頓時就笑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