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59.第 59 章

夜已經深。

袁茹雙眼無神、背部微駝、但還是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燃剩半根的煙,那瘦削的肩似乎只靠着手裏的這樣的東西來尋找安全感。

鄔行言和附湛已經離開,只留下方寧介一個人和袁茹待在一起。

「你想問什麼?」袁茹輕輕地說,語氣滿是疲憊,彷彿這句話已經承載了她滿身的力氣。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窗帘留着一半、並沒有拉,房間里可以看見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和玻璃窗上映射出來的兩道身影。

方寧介皺了皺眉,「這個窗戶……是單向透視玻璃嗎?」

袁茹沒有想到是這個問題,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單向?」

方寧介大步走過去,一把把窗帘拉了起來,將整個房間都擋的嚴嚴實實,「……沒什麼。」

「你堅持要單獨和我聊聊,」袁茹撐著沙發,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麼頹廢,「不是想和我聊窗戶的問題吧?」

方寧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不是。」

袁茹輕笑一聲,「那不就對了?年輕人,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心平氣和的聊一聊吧。我已經不年輕了,你可不能剝奪我睡美容覺的時間。」

年輕人……

方寧介真想諷刺地笑一聲,但是當他聽到了後面一句,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今年……袁茹應該是29了吧?

也許這個年紀已經接近男人的黃金時期,但對於女人而言,卻已經邁入了加速枯萎的時間段。

細細看來,袁茹的眼角果然已經長出了一些皺紋,皮膚也沒有以前那樣水嫩白皙……

「方先生,這麼盯着我看,不太禮貌吧?」袁茹輕笑着說。

方寧介移開了視線,淡淡的回答,「我只是在想,你在美國經歷了什麼,老的這麼快。」

這話聽起來很是冒犯,但是袁茹卻沒有生氣,「你說得對,半個月前我還是一個幸福的、漂亮的女人。」

她嘆了口氣,扔掉了那截煙,重新點燃了一根,她見方寧介把目光投在她手中的那隻煙上,嘆了口氣,自嘲道:「方先生不習慣看女人抽煙?我以前也是不抽的,以前,很久以前。」

「你錯了。」方寧介搖搖頭,「女人抽煙的問題我從來不會多加評論。只不過,我以為你不會抽……這種的。」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乎是很難想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也許是有的,只不過對於女人,男性總是要寬容、忍讓一些。

袁茹聞言看了一眼煙身,頓了半響,才說道:「你以為我會抽一兩百的那種?方先生,你可把我想的太有錢了。」

「江穆再有錢,那是他的,」袁茹冷哼了一聲,「又不是我的。」

方寧介皺了皺眉。

「我待在美國的確嫁了一個有錢人,」袁茹閉上嘴,然後搖搖頭,眉眼裏露出了一絲嘲諷,「不,不能說是很有錢,只能說是……小康?不過那又怎樣,我分不到一分錢,還要背上五十萬美元的負債。」

「……」

袁茹看着方寧介發愣的臉,吸了一口煙、慢慢地把那朵煙雲吐了出來,「這不是你想知道的嗎?還是說,你想從我這兒了解別的什麼?」

「負債,」方寧介僵了一陣,然後慢慢地、低聲問,「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袁茹撩了撩頭髮,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如果不是鄔家的人動手腳,你以為我會捨得從美國回來?」

方寧介靜默,只覺得眼角有些乾澀的發疼。

「小夥子,你想的太開了。」袁茹平靜地說道,「我聽鄔行言和附湛說,你是江穆的學生,好像很崇拜他?為偶像來質問曾經選擇背叛的女人,看起來倒是天經地義。」

「江穆有錢、有才華和名聲、還專一,長得雖然不能和明星比,但是也算個帥哥,以前在大學里的時候,追的女孩都是一卡車的。你想問,為什麼我還是會選擇離開是嗎?」袁茹繼續說,「的確,要是我是別人,肯定得罵死我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真的幸福嗎?我和他一個星期約會一次,去的地方不是遊樂園就是餐廳,完全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和他看電影的時候,他甚至會拿個本子去分析這個電影的劇情和節奏,氣氛好一點兒、我以為這個男人會親我的時候,他會突然把我們之間的對話記下來,說是素材……」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這些我都能忍!我知道他是一個編劇,他非常用心的去在這個專業發展。可是!最讓我失望的是,他根本不愛我!甚至當我脫光了躺在床上的時候,我覺得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具塑膠做成的人偶,和他手邊的一本書、一台電腦沒有任何區別!你能想像嗎?我和這樣一個、沒有生活激情、沒有浪漫情調的人待在一起,整整五年,五年!」

她喘了口氣,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太激動了,「我忍了五年,以為我付出了這麼多,他總會改變的。但是沒有,直到最後,都沒有。」

袁茹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哀傷,「我以前覺得,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求而不得。但是後來我發現,最痛苦的事情是你們生活在一起,相性非常好,彼此都覺得很合適,可是他卻偏偏不愛你。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方寧介沉默地聽着她的嘲諷、聽她的憤怒、聽她最後的絕望。

「你能理解我嗎?」袁茹說,那聲音輕柔地就像一隻慢慢悠悠、從枝頭飄落下來的枯敗落葉。

「後來我去了美國──我在美國遇見了我現在的老公,他是個很熱情、很浪漫的人,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有着用不完的新奇點子。我們在澳門塔上跳過蹦極、站在幾千米的雪山山頂上眺望遠方,我們去過非洲的熱帶雨林,也在拉斯維加斯豪賭過。和他在一起,我體味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樂,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十八歲,這一切都是江穆給不了的。我的先生,讓我在五年後,再次明白了愛情的意義。」

「因為離開了江穆,我才獲得了新生。」袁茹那張灰敗的臉上似乎又一瞬間閃耀出了某種明艷的色彩,「我知道這很殘忍,我的幸福是他用命換來的──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一個女人,一輩子如果可以擁有一個讓她為之瘋狂、為之燃燒生命的男人,就值了。」

她把目光投向了方寧介的那張頗為俊俏的臉,在淡黃色的燈光下,對方的臉色看起來卻依舊慘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彷彿是個大病初癒的病人。

還是個崇拜偶像的孩子吧?

袁茹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些,「你和鄔行言的感情好像很好。」

她頓了頓,回想起了兩個人進門后的一系列小互動,淺淺的笑道,「他的家長不怎麼樣──但是他還是不錯的,希望你們之間,不會變成像我這樣的悲劇。」

方寧介的唇瓣抖了抖──事實上他的整個人都在顫抖,只是弧度太小,並沒有那麼引人注目,最後他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袁茹愣了愣,似乎是沒有想到他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再三考慮后,她輕聲說,「本來我是不想的──可是,你進門后,我看見你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一種我虧欠你很多的感覺……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玄?可是,的確是這樣的。」

方寧介獃獃地坐了片刻,袁茹也不理他,自顧自地抽著自己的煙。

等到袁茹手中的煙已經快燃到她的手指時,方寧介才站了起來,緩緩地說,「現在開始,你不欠我的了。」

袁茹吃驚地看着他,有些詫異他奇怪的舉動。

方寧介轉過身、朝門口走去。

是的,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欠我什麼。不管是方寧介,還是江穆。

一條命,抵消你五年的陪伴。

我們誰也不欠誰。

他關上了門,輕輕地靠在了牆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以前覺得,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求而不得。」

「但是後來我發現,最痛苦的事情是你們生活在一起,相性非常好,彼此都覺得很合適,可是他卻偏偏不愛你。」

多麼簡單的道理啊,他們當初怎麼就不懂呢。

他是多金、才華橫溢的男友,她是貌美、體貼溫柔的女友;他給了她專一的陪伴,她給了他細緻的生活。他們樣樣都很合適,可是卻唯獨少了最重要的一樣:愛情。

不過他們醒悟的都不算晚。

方寧介掏出手機,此時已經顯示十二點半。

行言應該睡了吧。

他把手重新揣回兜里,離開的腳步似乎要比來時更輕快一些。

#

兩道腳步聲,交錯輕緩。

「不請我進去喝一杯咖啡?」附湛揚了揚眉。

鄔行言搖了搖頭,「太晚了。」

附湛卻有些不依不撓,「他不回來,你睡得着?」

「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鄔行言皺了皺眉,語氣有點不耐煩,「你還有事嗎?」

「當然有。」附湛定定地看着他,「真的不給個機會,和我聊幾句嗎?」

鄔行言定定地看着他,最後靠在牆上淡淡地回答,「就在這兒說吧。」

「這兒?」附湛環繞了一下四周,輕笑,「你確定要在走廊里談事情?」

「如果你的事情真的那麼重要的話。」鄔行言環住雙臂,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附湛看了他半響,最後確定他真的不會改變主意,只好嘆了一口氣,轉過去和他一樣靠在牆上,有些無奈,「你也真是……老朋友,談個心都不行嗎……」

「附湛,」鄔行言說,「我──」

附湛像是預料到了什麼,急促地打斷了他的話,「行言!」

鄔行言抬起頭來看着他,瞳子幽深。

「說好了,今天是我說、你聽。」附湛慢慢地說,臉上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好不容易面對面談一次心,給點面子行不行?」

「……」鄔行言不置可否。

「說起來,咱倆好久都沒好好地說句話了,要麼是工作的事,要麼是別的事兒。我們認識有多少年了?」附湛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認真地計算,半響后他輕輕地說,「啊,都十年了。」

「你還記得你以前說的話嗎?你做大明星,我就做時尚雜誌編輯,這樣,我就能請你給我的雜誌當封面模特。後來我轉職做了娛記,應該說是離你近了一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離你又遠了。」

鄔行言垂下眼瞼,說道:「你應該做你喜歡做的。」

「我喜歡啊。」附湛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那時候覺得,只要離你近一點,做什麼都是好的。說起來,我還去應聘過你們公司的經紀人,不過沒被錄取。是不是挺變態的?」

他輕輕一笑。

「還好。」鄔行言不知道要說什麼,憋了許久才慢慢說,「我不也是為了江穆,才去當明星。」

附湛被噎了一口,半天才均勻的吐出了一口氣,「你真是……太不會安慰人了。」

「你沒有必要,」他想了想,覺得這半句話實在是有歧義,於是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了,沒有用的。」

「我知道。」附湛回答道。

畢竟我的時間已經耗光了。

他們兩個比起方寧介和袁茹,之間的話題實在是少的可憐。

附湛在腦子裏轉了一圈,想到他們倆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娛樂圈和江穆,不過因為鄔行言入圈的原因……歸根結底,江穆是他們之間的唯一紐帶。

這麼想起來,還真是讓人又氣又傷心。

附湛自暴自棄地問道,「你和……他,怎麼樣了?」

鄔行言有些驚訝,但還是老實的回答道,「挺好。」

「我以為,你對江穆感情那麼深……」

「你以前,也從來不叫他江穆。」鄔行言平靜地回復,「不是嗎?」

附湛微微一愣,隨後別過臉、深深的嘆了口氣,「你以前也不會叫我小湛……我們都變了。」

鄔行言挺想回一句我沒有變,但是想想方寧介的特殊身份,還是憋了回去。

「我知道你這個人,死心眼兒的,對自己認可的人不求回報,可是這樣也容易吃虧。」已經提到了這個話題,索性全部攤開來說也不錯,更何況,他發現,果然是只有提到江穆或者方寧介,鄔行言的話才會多了那麼一兩句。

真是讓人頹喪。

「他畢竟還年輕,你們倆差了這麼大,不管是身份、階層還是喜好,你們都不怎麼搭。」附湛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話實在是讓人不愛聽,連忙補充道,「我是擔心你被騙。」

如果又是一個十年,到時候又有誰來給你這傻子療傷呢?

他心酸的想。

「我喜歡他,是我的事。再說,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付出了100%,就能拿回來100%。」鄔行言的語氣竟然有着讓附湛吃驚的認真,「我相信他會變成一流的編劇,他一定會站在國際的領獎台上。至於別的,他不喜歡遷就,那我去遷就。」

「你遷就換來的東西,不會長久的。」附湛忽然提高了音量,帶着一種出離的憤怒,「你明明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再說了,你這麼優秀,應該值得更好的,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我沒有委屈。」鄔行言平靜地說道,「如果不能長久,那是因為他不愛我,是他的事情,與我無關。你認為我很優秀,值得更好的,你怎麼知道,他在我眼裏,不是優秀的、更好的?」

「你這個人……」附湛知道說不過他,只能把這口氣憋回了肚子裏,「算了,你自己挑的,不要後悔。」

「不會。」

「和你多說一句話我真的會被你氣死……」

「你後悔過嗎?」鄔行言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附湛的臉色冷了下來,「後悔讓江穆身敗名裂?後悔栽贓方寧介?還是後悔愛上你?」

他忽然站直了身子,面對着鄔行言。

走廊里的燈光很亮,照着他的臉色很白,卻也堅定,「這個問題,你問過,石易問過,我自己也問過。但是我現在可以再告訴你一次,做過的事情我從不後悔。不管是反對你做電影的男主角、改行做編輯……還是喜歡你,我從不後悔。」

「我嫉妒江穆,不是嫉妒他曾經的高位,而是他霸佔了一樣我珍愛的東西整整十年,還不自知。」附湛輕笑,「所以我往他身上潑了髒水,在鄔廣川找上我的時候,我並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向他推薦了袁茹。我的確討厭他,但是我不會直接害死他。行言,你不選擇我是對的。我心高氣傲,做事狠辣──你別這麼看我,袁茹為什麼回國,她老公為什麼會突然負債跳樓,都是我乾的。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很多齷齪事,但是我決不後悔。」

附湛輕輕下巴轉了三十度,眼角佈滿了血絲,似笑非笑地說,「怎麼那副表情?我的確是你的情敵,不過暫時還不用拿看殺人兇手的目光看着我吧。」

鄔行言驚訝地回過頭,果然看見身後臉色晦暗不明的方寧介。

「寧介!」

附湛打斷他的話,笑盈盈地看着方寧介,「不介意我和行言說幾句話吧?」

方寧介往前走了一步,燈光終於打在他身上,露出了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吧。」鄔行言倒是不擔心方寧介懷疑附湛和他,只是有些擔心他聽到最後那些話,自己會傷心。

方寧介沖他點了點頭,此後便一個眼神都沒給附湛,徑直走了過去。

只是在和附湛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輕聲說道:「就算欠,也是江穆欠行言的。和你有什麼關係?別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了。」

自私鬼。

他無視掉僵住的附湛,走上去環住了鄔行言的腰,頭輕輕靠在了對方的肩上,輕聲地撒嬌道,「累死了,又餓又困。」

鄔行言推開房門,下巴卡著一個『大頭』,他有些艱難地轉了過去,說道,「我們先休息了。」

附湛背對着他,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這麼晚了酒店也沒什麼吃的,怎麼辦……」

「咔噠。」

「我帶了泡麵,」方寧介一進房門,就甩掉了兩隻鞋子,撒著蹄子直接蹦到了床上,「沒有帶辣味的!你隨便泡就是了。」

鄔行言翻旅行包的手頓了頓,「真的?你沒辣的吃得下去?要不我去便利店買吧?」

方寧介翻了個身,把枕頭墊在了自己腦勺后,看着他搗騰,「買什麼買,都這麼晚了。就吃這幾個味道,你隨便泡吧,你選的我都吃。」

鄔行言忍不住笑了笑,走過去摸他的頭髮,「這麼聽話啊?」

方寧介湊過去,環住他的腰,嘟囔道,「當然了,你是我男票,我不聽你的話,我聽誰的?……我以後會少吃這些東西了。」

「你……不用為了我委屈自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鄔行言心裏柔軟地一塌糊塗,有開心、卻也有絲絲的難受,「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誰說了我就光為了你?」方寧介輕哼一聲,「我就不能為了自己?我還這麼年輕,肯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多吃那些垃圾食品,容易致癌。」

「行,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鄔行言寵溺地回答。

方寧介窩在他的懷裏,就像一隻大型的寵物貓,黏人卻又溫柔。

「我相信他會變成一流的編劇,他一定會站在國際的領獎台上。至於別的,他不喜歡遷就,那我去遷就。」

「你遷就換來的東西,不會長久的。」

鄔行言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髮,心裏有些酸、也有些甜,「寧介,你開心嗎?」

方寧介沉默了半秒,然後他用一種難以想像的、溫柔的語調回答,「開心。」

「我也開心。」鄔行言說。

方寧介輕輕笑了一聲,他本來想說廢話來的,但是想到袁茹今晚對他說的話,他忽然換了兩個詞。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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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要我親親才肯起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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