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文契

2.02.文契

最終,白木染還是留在了百香谷,落入了那白衣「女鬼」的手中。

當時,徐水鳳尚沉吟不語,一旁的張金玄卻突然發作起來,怒道:「你究竟是何人?如此為難我們有何用意!」

白衣女子並未多言,只一抬手,意思很明顯:請便。

張金玄冷哼一聲:「我們也不必求這個莫名其妙的臭丫頭!師兄,我們帶着小師弟速速趕回朝雲觀便是,師父定有方法救得了他!」他說完此話,便要扶白木染起身,可他一低頭卻發現方才還奄奄一息的白木染此刻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師弟……你……你可是好些了?」

徐水鳳也湊了過來,卻問的是另一句——

「小師弟,你怎麼看?」

「徐水鳳!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師弟,到底還是性命要緊。」徐水鳳說完這句,看了一眼那古怪的白衣女子,又壓低了聲音道,「小師弟你放心。若是你願意,我們回去之後定然向師父稟明一切,他老人家那般疼愛你,自然不會讓你……吃苦頭的。自然,若小師弟寧死不屈,那我們便……」

這話說得再明白沒有。

徐水鳳的意思,是讓白木染先應下來隨機應變,日後他再帶他們的師父前來解救。他這也是看輕了那白衣女子:她武功便是再高,也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弱女子,他們堂堂朝陽觀還拿不住她不成?再說了,等他小師弟的病好了,恢復好了身體,只怕自己都能找個機會溜走逃跑了。

也不知白木染到底聽懂了還是已經迷糊得根本無法思考了,只見其雙目微垂,口唇之中發出一點似有若無的聲音——

大概是「唔」了一句表示贊同。

徐水鳳鬆了口氣,便又轉過身來朝白衣女子道:「雖則我小師弟要留在谷中十年,但我師兄弟向來感情深厚,若是我小師弟的病症好了,還請姑娘行個方便,讓我等師兄弟多來探望幾次。」

「寫個文契。」

白衣女子像是沒聽見徐水鳳的說話似的,眼神冷冷。

「還有,讓這病人按個手印才算。」

這卻讓徐水鳳吃了一驚。

這白衣女子氣度不俗,來勢不小,徐水鳳本就謹慎,倒也真不敢十分小覷,可聽到這裏,他卻暗鬆了口氣。若這女子索要文契,便也說明這女子功夫上的本事不過爾爾,否則,怎會要什麼文契?定然是對自己的本事不自信,怕將來跑了人沒憑據可依。可她卻不知,在真正厲害的人物面前,所謂文契也不過是一張破紙罷了。

徐水鳳心下稍定,便也真取了筆墨出來撰寫文契。

好在徐水鳳在朝雲觀事謄錄抄寫頗多,所以特地想了便捷的法子,隨身帶着捲成細卷的薄紙和小竹筒裝的墨筆,三兩下寫好文契,又拿出印泥,讓白木染蓋了個手印。

成了。

白衣女子卻看都未看那文契一眼,只道:「去吧。」

倒有幾分世外高人的聲勢。

徐水鳳也不再絮言,一抱拳權當告辭,招呼了身旁的張金玄立即轉身離開。而那張金玄卻似乎還有些忿忿,一路走一路低聲抱怨了幾句,但到底還是跟着徐水鳳走了,沒有再回來。

不多時,那兩人便已走得無蹤了。

白衣女子手裏捻著那張薄薄的文契,似笑非笑地看着樹下那人。

而靠坐在樹榦上的清瘦少年白木染卻似乎一無所覺,紋絲不動。當然,昏迷的人不動才是正常的。

可那白衣女子卻冷笑了一聲。

「他們都走了,你還裝什麼?」

這話來得有些莫名。

可半躺半靠着的那個面色蒼白呼吸細微的人……眼皮卻真的動了動,再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眼神清亮明澈,竟然毫無一絲頹然迷惘之色。

白衣女子一點意外之色都沒有,只是慢吞吞地將手中文契疊好,再收入袖籠之中。

「這位美人姐姐果真是神醫呀!失敬失敬……」

剛才還病歪歪的少年一個縱身就從地上蹦了起來,瞬間恢復成了個精神奕奕的模樣。見這白衣女子又冷又美,便心起了戲謔之心,又走近了幾步,嬉皮笑臉地朝她嘿嘿笑了兩聲。

「美人姐姐要留我在這谷中,莫不是喜歡我長得俊俏?哎呀,美人姐姐有這樣的愛好也不妨,待我出谷給你買幾個漂亮又聽話的小僮來!溫柔的,可愛的,俊俏的,冷艷的,調皮的……什麼樣兒的都買上幾個……」

白衣女子不為所動。

「嘿嘿,既然美人姐姐沒有異議,那我這就——」

白木染的一隻腳已經邁了出去,雖然臉還朝着白衣女子這邊,可身體卻分明已經朝着剛才徐水鳳和張金玄離去的方向傾斜了過去。

「他們走得不快,還未出谷。」白衣女子眼眸之中似有微光,「你若想走,我自有辦法喊他們回來接你。」

白木染果然立刻將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又老老實實地轉過了身子。

「美人姐姐,萬事好商量……」

白木染這話說得特別委屈,委屈得嘴都扁了,鼻子也紅紅的。

可白衣女子卻不為所動,只朝白木染招了招手。

「走。」

「去……去哪兒?」

白木染心中已有了個不好的預感,結結巴巴心慌意亂。

「十年,一日也不能少。」

明明那白衣女子矇著面,眼神也依然冷冷,可白木染卻偏偏覺得那白衣女子似是在笑……笑?她笑什麼?嗯……一定是奸計得逞的惡人之笑!哼!這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善茬!對,一看就壞透了!居然還真打算無良地要求自己做她十年的隨從不成?

呸呸呸!痴心妄想!

白木染對那封所謂的印了自己手印的文契並不放在心上。不過是個文契嘛,自己要印多少手印就有多少,難道那白衣女子真能拿着文契去告官不成?那也得官府真找得到自己再說旁的!不過白木染也不是個莽撞之人,雖然剛才一直在「昏迷」,可白木染也看出來了,這白衣女子的武功卓絕,而且自成一系,似乎不是尋常江湖之中見聞過的那些,至於自己的功夫……呵呵。

此刻再悔恨自己沒能好好練武為時已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白木染只能乖乖跟在白衣女子的身後往百香谷的深處走去。

不過,白木染的腦子也沒停下來。

白木染的武功雖然不濟了那麼一點點,記性卻十分好,這一路走下來,已把只略過一眼的周遭道路情形皆記了下來。

眼下是沒辦法,可往後……

白木染自信自己一定能逃出生天。

然而越是往深處走,白木染越是看得心驚肉跳。

其一,這山谷之中樹木蔥蘢,花草繁茂,本應是令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的所在,但……那樹榦為何隱隱泛綠?樹葉居然是妖冶的紅,最可怖的是那幾株像美人蕉似的花兒,卻是紫色,紫色也便罷了,還散著一股難聞的黑氣。這哪是什麼神醫居所?這根本就是個遍地毒物的至毒之窟!

其二,大概因人跡罕至的緣故,即便是青天白日裏,竟然除了白木染的腳步聲以外,幾乎再聽不見別的響動。

可這也不對啊?白木染心下駭然。

不會吧?這白衣女子難道是個鬼?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響?

其三,這麼大一片野林,按理說正是什麼野兔山鹿之類最喜愛奔跑的地方,可這裏卻連鳥雀也沒有一隻……也是,要真有什麼動物,早就被毒死了。

白木染在心中嘀咕。

卻不想剛嘀咕完,便聽見悉悉索索一陣動靜。

白木染暗道不妙,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一條拇指粗細色彩斑斕的蛇自草叢裏猛地鑽了出來,嘶嘶吐著信子,那三角頭對準的方向分明就是自己!

「哇呀呀……」

連嚇帶怕,白木染躲在白衣女子身後,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一把將那白衣女子抱住……

——當然抱了個空。

也看不出她是如何動作,只覺眼前一花,那白衣女子便已讓開了,再一抬手,似乎撒了一些藥粉,卻見那毒蛇立即蔫了下去,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轉身便遊走了。

「嚇死我了!」白木染拍著胸口大喘氣,「這是你養的?這麼可怕的東西你也不關好它,萬一出了人命……」

「……再救活便是了。」

白衣女子目光冷冷,說話的語氣卻比她的目光還要冷。

白木染打了一個激靈,竟有一種如入數九寒冬的錯覺。不由又開始胡思亂想,若是炎炎夏日,與這鬼一般的女人在一塊倒一定舒爽至極。

見了這麼些可怕又詭異的場面,白木染再也不敢亂走,緊緊跟在白衣女子身後,只希望自己這條小命還能存活下去。到了此時,白木染亦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就不應隨着那兩個師兄來找什麼神醫治病,當時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個沒想開,要裝什麼重傷不治?不過,若不如此,似乎想要私逃也別無他法……

唉。

白木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自認為自己嘆得特別地蕩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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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染卿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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