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家裏只有一張床

46.家裏只有一張床

顧三七分不清辨不明那一瞬心中的感覺。

就好比,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

竹葉青千里迢迢而來,雖然只說了一句簡單的「不想繼續一個人」,但顧三七比誰都清楚,這句話意味着她在竹葉青心中的分量無人能比。

她傻傻站在原地,消化著這句話。

竹葉青見她沒有回應,便又說道:「除了你,我也不知道找誰。」

顧三七不禁笑了。

她喜歡竹葉青,真正就像小說里那種神經質霸道總裁對待心中永遠的白月光一樣,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小心翼翼得讓人難以理解。

竹葉青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不需要保護,不怕摔,更不會化,儘管如此,顧三七還是每天都在害怕,怕竹葉青忽然有一天就沒了。

這樣的感覺,源自於不真實。

顧三七玩了那麼多年網游,十分明白一個道理,所有因為遊戲而結緣的朋友都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關係再怎麼好,要是有一天對方離開了遊戲,也許這輩子就不再有聯繫了……就算有,也只是三兩句寒暄。

人這一輩子會遇上來來去去的無數過客,現實中尚且如此,遊戲又怎麼免俗?

曾經那些隔着網線,靠刷怪下本打群架認識的朋友那麼多,但真正能一直留在身旁的卻很少。兩個人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其實很簡單,想開了就都能釋然。

但這樣的感覺,對她而言,不是不真實,只是太現實。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遊戲只是消遣,就連她自己,不愁吃穿,也不敢確定往後的日子能永遠留在遊戲里。

她珍惜着眼前每一個還在的朋友,也尊重過往每一個離去的朋友,離開還是留下,都只是現實有虛擬權重下做出的選擇,自有一定的道理。

可竹葉青不同。

竹葉青在顧三七的遊戲世界裏,是真正的不真實,比她遇見的每一個人都要不真實。

這份不真實,源自於她的不尋常。

顧三七總會想,自己與竹葉青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自己被她吸引,並努力靠近,但最終卻隔了那麼一層難以言說的苦衷。

終於,她隱隱猜到了,那一層苦衷是什麼。

可這讓顧三七更為掙扎與苦惱。

顧三七不懂什麼大是大非,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那些人口中「遊走於法律之外」的事所指得是些什麼。

顧三七隻知道,自己是個凡人,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擔心她被人所傷,因為無法保護一個人,所以害怕她忽然消失。

如果有一天,一次一如往常一般平淡的告別,會忽然變成永遠的訣別,她將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現實。

天知道她有多想對竹葉青說,別做那些事了,我陪你一輩子,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的就好。

可她不敢,總怕竹葉青這性子接受不來這份「憐憫」。

儘管在她看來,這不是憐憫,而是真正想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拋開過往,重新開始。

但她還是選擇了收起自己那點小自私,給竹葉青足夠的尊重。

如今,竹葉青來到了她的面前,告訴她:「我不做那些事很久了,以後也不會再做。」

她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

那麼以後,再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從今天起,她的世界與竹葉青正式接軌了。

***

竹葉青一聲招呼都沒提前打,就這樣直接住進顧三七的家了。

顧三七原本以為自己還需要去竹葉青家裏一趟,至少幫忙收拾收拾東西,然後找個快遞大包小包地寄過來。

然而她發現,自己這種用常人思維去看竹葉青的行為,多少稚嫩了一些。

竹葉青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收拾的。

這一點,顧三七表現出了一萬分的驚訝,嘴巴張得彷彿能生吞下一個雞蛋。

「你的衣服呢?」

「不要了,帶着麻煩,重新買就好。」

「那……你的電腦和全息設備呢……」

「房子是租的,電腦不是我的,設備帶着不方便,低價處理給房東了。」

「就沒別的東西了?真沒有需要回去拿的?」

「重新買就好。」

不管問什麼,竹葉青的回答都是重新買就好,難怪她身上甚至連個行李箱都沒帶。

顧三七算是看出來了,竹葉青就是一個隱形的土豪。

表面不顯山不顯水,實際上什麼都可以丟,也什麼都不介意重買,只要方便,別的都不重要。

顧三七難得出了一趟門,就是為了陪竹葉青一起「重新買」。

從最急需的日用品、換洗衣物到新電腦和遊戲設備,回家后她還特意為竹葉青騰空了半個衣櫃,兩人一折騰就是整個下午。

晚上,安裝好新電腦後,顧三七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哪兒來的錢啊?」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竹葉青從前替師父做了不少事,賺了不少錢,後來師父走得突然,曾經為她牽的線、搭的橋都隨着那老不死的一口氣一同斷了。

她說,自從跟了師父的那一年起,她便幾乎不再與人接觸。

師父沒給她買過手機,更沒讓她接觸過網絡,沒了師父,那些過往與她有過任務往來的人根本找不到她,而她,自然也不用再與那些人繼續往來,從此算是獲得了自由。

如今想像,得虧那老不死的思想格外陳舊,認為錢存在一張小卡里完全沒有安全感,就該放在身旁。不然他死後,她還真不知道該靠什麼活下去。

她摸索著辦了一張銀行卡,將師父生前囤積的一筆巨款存了進去,內心毫無波瀾地丟下那個老頭的屍體,買了一張火車票,逃離了過往的一切。

她輾轉了數個城市,卻總覺得自己怎麼也逃不出過往的陰影,直到遇見了顧三七。

話說得如此雲淡風輕,顧三七卻直到,一個人曾經的苦難是不被輕易抹去的。

竹葉青說過,她這一輩子恨過兩個人,也許第二個,就是這位她曾提過無數次,每次提及時卻都不帶任何感情的師父吧。

***

竹葉青身上的錢雖多,但總歸是用一些少一些,要不會打理,總有吃得山窮水盡的一天。

顧三七與竹葉青商量了一下,希望可以將這些錢分散投資到幾個地方,然後開啟坐等回錢的懶人模式,這樣,這輩子的吃喝拉撒絕對不用愁了。

竹葉青不太懂這些,只說了一句:「交給你。」

這樣的信任,讓顧三七受寵若驚,都說談錢傷感情,但她發現和竹葉青談錢竟是完全不用為感情發愁,儼然一副「我們不分你我」的架勢,讓她忍不住捂心口竊喜。

她家裏挺有錢,奈何她從小到大都不太爭氣,除了玩遊戲,在什麼方面都一無所長。

畢業后,她的父母想她回家陪他們,她卻是一點也不想回去,乾脆厚著臉皮找家裏要了一筆錢,美其名曰:「我要創業!」

作為家中獨女,又是從小被寵大的,父母自是願意將家裏的一切都給她,這一筆錢又算得上什麼?

對他們而言,只要女兒想試,那便讓她去試試,反正八成是不會成功的。

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寶貝女兒摔了這一跤,沒準就願意乖乖回家了呢?

然而他們的寶貝女兒並沒有摔這一跤,因為她根本就沒拿那錢創業,而是將錢拆成幾份,大膽地跟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做了投資。

那好朋友也是十分良心,早在前面為她探好了路,錢投進去后都沒有打水漂,不出三個月便開始慢慢回收。

後來,顧三七便放肆墮落了起來。

這樣每個月都可以躺着收錢的感覺不錯,金額不多也不少,一個人活剛剛好。

她的小日子比起過往,並不算滋潤,但也並不艱苦。對她而言,這樣不用動腦子,就可以躺着賺錢,坐着玩遊戲,每天都懶得像爛泥一樣的生活,十分舒適愜意。

反正她沒啥夢想,一心只想着每天開心自由,活過一天是一天。

後來,逢年過節回到家裏,只要一被親戚問創業的事,她便理直氣壯說:「創業失敗,但人生的道路還算平坦,吃喝玩樂樣樣不愁。」

不知道的親戚,還真以為顧三七如今是個成功人士。

「他們要是知道我現在的生活方式,估計要笑掉大牙的。」顧三七說着說着,自己先笑了:「不過我也覺得沒什麼好恥的,這樣的生活,別人不喜歡,我喜歡。」

如果不是因為這種半頹廢的生活,她也不會遇上竹葉青。

其實仔細想想,她與竹葉青的生活方式差不多,都是靠着一筆錢在頹廢,不同只在於,竹葉青吃的是錢,而她顧三七吃的是錢生出來的錢,其實這也算一種謎之般配吧?

顧三七想着想着,忽然記起了什麼。

她忍不住望向正在收拾衣櫃的竹葉青,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竹葉青頭也沒回,只「嗯」了一下。

顧三七咽了咽唾沫,道:「其實我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不過你應該已經發現了……」

「說。」

「家裏只有一張床。」顧三七說着,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道:「你喜歡睡裏面,還是喜歡睡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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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嘲諷(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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