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祭祀

110.祭祀

燕詡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狠狠盯着安逸,雙眸一片陰霾,緩緩將纏在腰間的軟鞭握在手裏,暗運北冥訣,頃刻間渾身圍繞着一股冰涼氣息。

「安逸,你拿女人來要挾我,只會讓我看不起你。要化解你我之間的恩怨,只有一條路,用你的劍,和我決一生死,來一場真正的較量。如果我輸了,要殺要剮隨你處置,我絕不阻止你取十方策。只是,你先放了她們」

安逸斂起臉上笑意,眸中殺氣盡現,右手緩緩按上腰間夜陵寶劍的劍柄,因太過用力而骨節泛青。

顏奴眼看安逸已被燕詡撩起戰意,忙道:「少主,現在可不是談什麼較量的時候,千萬別中了燕詡的詭計,月蝕即將到來,當以大局為重。只要您得到十方策,今晚在這裏的所有人,統統逃不出您的掌心,屆時您要怎麼處置,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安逸聞言,握住劍柄的手漸漸放鬆,不屑地看了燕詡一眼,「和我談條件,你也得有籌碼。過了今晚,連你這條賤命都是我的,還妄想護著自己的女人?可笑。」

他正想命燕詡讓他的人退出洞外,忽聽姜八冷笑着道:「那可不一定,安逸,你別太得意了,有時候過分自信,只會變成可笑的自大。」

他側身望去,姜八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昂然走進岩洞,而她身後,跟着另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仍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喜服,但臉色蒼白如紙,竟是本應由自己手下看管着的葉萱。他不由勃然大怒,剛才他念在姜八幫過自己的份上,沒有阻止她跟着自己進來,沒想到她竟然不知好歹,臨時變節。

他怒道:「姜八,你找死?」

燕詡見到葉萱無恙,緊繃的心終於一松,仍是問道:「萱兒,你如何了?」

葉萱吃了兩顆續血丹后,很快醒了過來,顏奴剛才趁亂潛入洞裏,將她交給手下看管,所以剛才洞裏發生的事,她聽得清清楚楚。聽到安逸向燕詡提出的條件,她既着急又憤怒,恰在此時,姜八忽然出手救了她。

她看向燕詡,他灼灼的眸光讓她感到心安,「瑾雲,別擔心,我沒事。」

燕詡放下心來,轉而看向姜八,他不知姜八打的什麼主意,但既然她此時出手救葉萱,至少她打的主意不會對自己不利。

而此時的安逸,同樣想知道姜八在搞什麼鬼,怒道:「姜八,我警告你,你若壞我好事,我絕不會姑息你!」

姜八一雙杏目在安逸的俊臉上轉了轉,神色有些凄然,「安逸,你怨不得我,我不是沒對你付出過真心,只是你不屑一顧罷了。如今你利用完我,就想一腳將我踢開,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姜菡咽不下這口氣。」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決絕,「你說得對,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誰也不會做。我也一樣,你得到十方策,一統天下,對我大齊有什麼好處?我為何要幫你?」

她看向燕詡,嫣然一笑,「世子爺,父皇曾誤信安逸讒言,以至對您生出許多誤會,一時鬼迷心竅,派兵相助魏國,實在慚愧。如今我父皇已幡然醒悟,看清了安逸的陰謀詭計,實不相瞞,此番父皇讓菡兒來十方,其實是為了摧毀十方策,世子爺可千萬別誤會,以為齊國是來相助安逸的。」

姜八雖然性子直,心裏藏不住事,脾氣也暴躁了些,但並不是個蠢笨的人,已明白到安逸由始至終只是利用她而已,對他不再抱任何幻想。她在來十方的路上就聽聞燕詡正在籌備伐齊一事,剛才躲在隱蔽處時,心裏便一直在盤算,她若是殺了葉萱,安逸沒了祭品自然得不到十方策,這樣雖完成了父皇的任務,但此事一了,晉國依然會出兵伐齊。

她轉念一想,若是她出手幫燕詡一把,把他的妻子還給她,也許會讓齊國免去一場兵戈擾攘之災。她雖很想替弟弟姜寐報仇,但一番計較后,還是決定把個人恩怨先緩一緩,「世子爺是明白人,定會明白菡兒的用心良苦。齊國不希望有人能得到十方策,我相信世子也一樣,既然如此,我想世子爺不會介意多一個盟友。」

燕詡嘴角微彎,這個時候,他又怎會拒絕姜八的主動示好,「八公主說得對,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多謝公主出手相助,你的情,我領了。」

安逸握住劍柄,看向姜八的眸子差點冒出火來,「姜八,你竟敢背叛我?」

姜八被他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眼看着安逸似要動手搶人,燕詡上前一步,手腕一動,手中軟鞭倏地綳直。

就在雙方劍張弩拔之際,一直站在石階上的顏奴忽然道:「少主,莫急。世子爺,若想救回你的母親,就用你的女人來換吧。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顏奴一邊說,一邊用手扼住睿王妃細弱的脖子。葉萱是少主的祭品,無論如何不能少了她。如今唯有將賭注押在睿王妃身上,看看燕詡是要保自己的女人,還是自己的母親了。

燕詡身子一僵,轉而看向顏奴,睿王妃軟軟地搭在他的肩上,像一片失了生機的枯葉,而顏奴那隻鷹爪般的手,正緊緊扼住她的脖子,這一幕讓燕詡握著軟鞭的手微不可察地輕顫。

石階下,睿王早已退到華媖身邊,眼看顏奴要對睿王妃不利,不由大急,先不說那是陪伴他二十多年的髮妻,她也是他的祭品啊,他手中的伏羲八卦雖是假的,但真的八卦不也在這岩洞裏嗎?只要一刻還沒有人得到十方策,他就一刻還有希望,他才不必管血異人的死活。

他心念急轉,大聲朝燕詡道:「逆子!那是你的母親,你還猶豫什麼?快讓你的女人去換回來!」

一個是自己曾許諾要護她愛她一輩子的女人,一個是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母親,燕詡下顎綳得緊緊的,兩邊太陽突突直跳,全身血脈噴張,無論她們中的哪一個有不測,他都無法釋懷。

就在此時,站在姜八身後的葉萱忽然開口,「瑾雲,你別擔心,我去換王妃。」

燕詡一驚,難過地看向葉萱,「不,萱兒,你不必如此。」

葉萱朝他微微一笑,一雙眸子澄澈明亮,「瑾雲,我不會有事的,因為……安逸不會得到十方策。」

她說得如此平靜,卻讓在場眾人均一陣愣怔。

燕詡愕然道:「萱兒,你說什麼?」

葉萱看了燕詡一眼,隨即指向對面山壁的伏羲八卦,「你看,它在流淚。」

眾人又是一怔,不約而同看向山壁,果然看到伏羲石像半睜半闔的雙眸下,兩行水印緩緩滑落,那雙眸子是那樣的悲哀,帶着憐憫和不忍,似不願意看到眼前的一切。

燕詡心中一顫,他記得很清楚,上一世,就在他要獻上祭品之際,伏羲石像也像現在這般,流出兩行眼淚。當時他一心記掛着祭祀,完全沒想過它為何會流淚。他不由問道:「它為何要流淚?」

葉萱道:「因為他在難過,世人皆被權欲之心蒙蔽了雙眼,互相算計互相傷害,踩着多少人的屍體才走到這一步,這並非伏羲帝想看到的結果。你們不明白,世上根本沒有人可以得到十方策,你們都被伏羲帝騙了。」

「什麼?世上根本沒有人可得到十方策?」

在葉萱話音剛落的時候,在場所有人或在心裏、或下意識的說了出口,重複了她這一句話。可隨即他們又道:「不可能!十方策明明就在這裏,怎麼可能沒人能得到?」

睿王當先指著葉萱道:「你少在此胡言亂語!伏羲帝幾經艱辛才把十方策藏在此處,他若是不打算把十方策留給世人,為何要訂立如此苛刻的條件?這岩洞在山腹之內,那石像上的水印,不過恰巧是山上的積水罷了。」

顏奴也道:「你這無知婦人,豈可出言侮辱天神?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說伏羲帝在騙人?」

葉萱從容道:「憑什麼?就憑我是伏羲帝的後裔。」

眾人怔住,這才醒悟過來,她果然就是伏羲帝的後裔啊,不然她的血也打不開十方的入口。

華媖不甘地道:「那又如何?你不是想告訴大家,因為你是伏羲後裔,所以只有你才能繼承十方策吧。」

這一下眾人又是一驚,就連燕詡心裏也是砰地急跳一下,但葉萱已道:「那倒不是。我方才說過了,世上根本沒人可以得到十方策,包括伏羲的後裔在內。但無論我怎麼說,你們都不會相信的。」

她看向安逸,臉上一片平靜,「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唯有試過,你才會死心。」

安逸下巴微抬,孤狼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嘴角泛起冷笑,「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不敢試?你錯了,我今日來此,就是為了得到十方策。」

「那好,你先把睿王妃放了,我跟你上祭台。」

她說罷自姜八身後走了出來,站到離安逸兩步開外的地方。安逸目測了一下距離,燕詡若要動手,不可能快得過他,既然葉萱甘願犧牲自己,他沒必要再劫持睿王妃,「亞父,放了睿王妃。」

顏奴聞言,果然將睿王妃拋向燕詡,燕詡接過睿王妃,痛苦地望向葉萱。

「萱兒,別去……」燕詡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說得這般篤定,但無論如何,他不願意看到她身陷險境,偏偏自己又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簡直讓他絕望。

葉萱看着他,眸中有柔柔的波光流淌,「瑾雲,別怕,我答應過你的,只要你好好的,我怎麼也會保住自己性命的。」

她說罷徑直朝安逸走去,那身大紅色的喜服,隨着她的腳步拖曳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那艷麗的色彩在火光映照下,將她蒼白的臉染上一層紅暈。

她在安逸面前站定,「安逸,你可想清楚了,要我做你的祭品?」

安逸靜靜地看了眼前的女子片刻,那個曾經讓他體會過無數快樂,更讓他痛不欲生的女子,雙眸似忽然放空,再看不到眼前真實的她。

他緩緩轉身,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登上祭台的石階,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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