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驚夢

106.驚夢

睿王書房,在佟漠回稟說燕詡雖喝了那解酒茶不醒人事,但因雲衛的人來得及時,硬是將他帶離睿王府不知所蹤后,睿王氣得七竅生煙,抬手將書案打翻。

早在數月以前,他知道燕詡執意放棄十方策后,便開始謀划今日的行動,原本一切順利,異血人已被華媖使計拿住,不料臨門一腳仍是被那逆子逃脫。

「這混賬東西!」書案上的東西落了一地,睿王踱了幾步,狠聲道:「那茶藥力極猛,他跑不遠。離極陰之日只有五天,就是將朔安掘地三尺,也要將那逆子找出來綁去十方!」

佟漠領命,正要離去,一旁的華媖忽然開口道:「且慢,佟大人請留步。王爺,且聽妾一言。」

睿王微詫,華媖已上前,言辭懇切,「王爺,華媖嫁入王府雖時日尚短,但這數月以來,華媖觀王爺為人處世,立德、立行、立言,無不緊遵君子之道,王爺聰明勇決,識量過人,堪為人君。華媖雖不曉得王爺和世子為何事翻臉,但華媖確信,王爺乃人中龍鳳,所謀之事定與天下有關……」

睿王稍有不耐,蹙眉道:「華媖,你到底想說什麼?事態緊迫,我沒時間聽你多說。」

華媖拉住睿王的手,急切道:「王爺且聽妾一言,既然如今世子已與王爺離心離德,王爺又何必再強求世子?王爺春秋正盛,可有想過……您大可放下世子,自己做這天下主宰?」

此言一出,睿王腦中轟的一聲,怔怔望着華媖,「大膽!你……你胡說些什麼?」

華媖撲騰跪下,「王爺,妾所說句句肺腑之言,妾知道王爺無意江山,您一心一意只想輔助世子,可是王爺,如今世子已執意棄了這天下,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難道王爺您還要一意孤行,逼着世子坐那至尊之位?您逼得了一時,還能逼得他一世?既然如此,何不由王爺您親自執掌天下?只要王爺奪得天下,這天下遲早一日也是世子的啊。」

睿王「啊」地一聲,跌坐案前的椅子上,看着華媖怔怔說不出話來,就連一旁靜候的佟漠,也驀地睜大雙眼,驚訝地看着跪於地上的女子。

華媖心知成敗就此一舉,咬了咬牙,聲淚俱下,「就算王爺不為自己,不為世子,王爺……如今華媖腹中,已有了王爺的骨肉,就請王爺看在華媖腹中骨肉的份上,多替自己,多替這孩兒想想。王爺,請您三思啊……」

睿王不由大吃一驚,隨即一陣狂喜,他至今膝下只有燕詡一個兒子,本以為此生再無生兒育女的可能,忽然聽華媖說已有身孕,怎能不高興?別說再生個兒子,就算是個女兒,他也是歡喜得很的。可隨即他又沉下臉來,斥道:「胡鬧!你既然有了身孕,怎不安心在翼城養胎?竟長途跋涉跑到朔安來,你好大的膽子!我問你,若是一個不小心,胎兒保不住,你怎麼向我交待?」

華媖不敢泄露自己的心思,只委屈道:「王爺息怒,華媖之前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也是來到朔安才知,王爺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華媖便想着等胎兒穩些再告訴王爺,並非有意瞞着王爺。」

書房中一時靜了下來,睿王心裏掀起滔天巨浪。自先帝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並告訴他,燕詡這個孫子是他欽定的繼承人後,他這一生,只為了輔助燕詡尋找十方策,做那天下主宰。這個念頭早已根深蒂固,成為他這一生孜孜以求的最終目標,以至於他從未想過,或許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撇下燕詡,自己站到最高處,成就霸業,君臨天下。

彷彿一言驚醒夢中人,睿王胸口劇烈起伏,撫著額陷入沉思。

他被貶朔安之後,二十年如一日,不停尋找十方密境所在地,打聽伏羲八卦和異血人的下落,等待燕詡長大成人,又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被情所困,再循循善誘,告訴他一切因果。除了這些,他還要和做了皇帝的弟弟斡旋,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野心,時時夾着尾巴做人,其間多少心酸不足為外人道。

眼看着成功在望,還有五天,他為之奮鬥了一生的理想終於能實現,不料那逆子對他所做的一切絲毫不領情,處處與他作對,甚至視他為毒蛇猛獸。他難道要因燕詡的背叛,而讓自己畢生的努力功虧一簣嗎?

不,他並不甘心,他很清楚,自己的野心其實並不比燕詡的小,他只是習慣於把自己的野心寄托在燕詡身上罷了。

書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佟漠和華媖都心知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再開口打擾。

良久,睿王閉着眼輕聲低喃,彷彿自言自語,「天下有十方,一策塗萬靈……欲得十方策,除了伏羲八卦、異血人,還要有祭品。而這祭品,卻是自己最愛的人,可我……」

他緩緩睜眼,目光掃向跪於面前的華媖。華媖驀然心驚,險些跌倒,她可不知還有用最愛的人做祭品這一說。

恰在此時,書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睿王妃驚惶失措地走了進來。她本就因燕詡的事而擔憂,此時見書房內一片狼藉,佟漠滿臉肅穆,華媖則淚流滿面地跪在睿王面前,她不知發生了何事,更加彷徨無措。

「王爺,發生何事了?方才瑾雲他……他喝了你送來的茶,忽然不醒人事,雲衛的人要護着他走,但明焰司的人卻要捉他……」她疾步上前,抓住睿王的手道:「王爺,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何事?瑾雲他現在怎麼了?」

她憔悴的臉上滿是驚惶,睿王心裏不由一痛,起身扶着她道:「玉霜,瑾雲無事,不過是些小誤會,你不必擔心。」

玉霜是睿王妃的閨名,她顯然不相信丈夫的說辭,「你騙我,若是無事,明焰司的人為何要捉他?你實話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睿王神色為難,他不想她擔心,且這些年來,十方策的事他是一直瞞着她的,一時之間也難以說得清,「玉霜,你別這樣……」

睿王看睿王妃的眼神,讓一旁仍跪在地上的華媖大大鬆了口氣,她方才還生怕睿王讓自己做祭品,現在想想實在是她多慮了,她嫁給睿王才幾個月,不過是仗着年輕貌美得寵,她在睿王心中的地位,豈能和與他二十多年感情的睿王妃相提並論?

可若是睿王下定決心,犧牲了睿王妃做祭品,那麼自己將來的地位,更加不可限量。華媖心裏一陣竊喜,把手放在小腹上,朝睿王輕聲道:「王爺,千秋霸業,只在王爺一念之間,請王爺三思……」

這輕輕的一句提醒,再次讓睿王腦中天人交戰,他看着眼前髮妻,手心微微顫抖,愈發地握緊她的手。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將目光自睿王妃臉上移開,看向她身後的佟漠,「玉霜,你信我,我們的兒子,不會有事的……」

佟漠會意,上前兩步,在睿王妃背心輕輕一拂,「王妃,得罪了。」

隨着這一拂,睿王妃軟軟倒在睿王懷中。

睿王抱起妻子,臉上平靜無波,「事不宜遲,即刻啟程。」

胸口似有團烈焰在燃燒,他抬頭望去,只見漫天的烈焰自一座孤峰頂端噴薄而出,那烈焰如翻滾的怒潮,衝破烏黑的雲層,映紅了整個天幕。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竟是身處十方,而火山已經暴發。他茫然四顧,發現不見她的身影,一顆心猛地一沉,攏起手大聲喊道:「萱兒……萱兒……你在哪兒?」

隱約間,前方有個窈窕的身影,他一陣狂喜,不顧一切地朝她奔去,她終於回頭,臉上滿是淚印,哀婉地看了他一眼,還未來得及喚他一聲,便被火光湮滅……燕詡驀地睜開眼,大汗淋漓。

那夢境太過真實,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氣,又接過雲問遞來的水猛地灌了幾口,這才漸漸平復過來,「我睡了多久?」

雲問答道:「三個時辰。」

馬蹄嘚嘚,車廂輕晃,他知道自己正躺在馬車裏。他頹然閉上眼,兩手在臉上搓了幾下,盡量讓自己清醒些,再睜眼朝窗外望去,窗外晨曦微現,已是卯時。

雖明知發生了何事,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問道:「她呢?」

雲問垂下腦袋,「雲山他們趕去時,雲風等人已被放倒,葉姑娘被帶走了。」

燕詡沉默不語,一直望着窗外的眸子變得幽暗深邃。千防萬防,還是有遺漏的時候,他已開始相信,由始至終,全是睿王在一手導演,從一開始睿王妃病重,再到睿王妃說想見他的信……他的心逐漸往下沉。

萬幸的是,他雖然低估了睿王,但性格使然,他早就做好萬全之策。

他吩咐過雲問等人,萬一發生意外,一是無論如何不能讓睿王同時將他和葉萱帶走,二是所有雲衛和鬼軍務必第一時間趕往十方,因為睿王所圖的,一直是十方策。所以,不用問也知,他此時所坐的馬車,正風馳電掣地趕去十方。

睿王遲早會知道自己手中的伏羲八卦是膺品,他並不擔心睿王會如何,頂多就是抽他幾個耳光,罵他幾句逆子,但無論如何,誰也改變不了他們是父子的事實。他依然會將睿王推上帝位,然後再按他曾說過的那樣,用他的雙手,開疆闢土,將這片天下一點一點攢入囊中。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安逸,因為他手中有真正的伏羲八卦,極陰之日將至,他不相信安逸會無動於衷,若是葉萱落入他手中,後果不堪設想。他此時萬分慶幸自己動身回朔安前,曾命人將十方密境的地圖送給渡一大師,他相信心懷天下的渡一大師,在極陰之日定會趕到十方。只要有渡一大師在,定能阻止安逸。

他紛亂的心緒稍安,發現自己身上仍穿着喜服,不由怔了一下,抬手撫了撫襟前的如意紋,輕聲道:「更衣。這喜服留着,待事了,我定要再穿一回。」

換過衣服后,有雲衛來報,說睿王妃昨夜被睿王帶走,一同前往十方。

燕詡一怔,蹙眉道:「他帶上母親做什麼?」

話一出口,他腦中電光火石地一閃,忽然意識到睿王的打算,驀地驚出一身冷汗,「他是瘋了嗎?」

震驚過後,緊隨而來的是巨大的憤怒。他可以容忍睿王對他的一切算計,但他絕不能容忍他算計到母親身上。他若早些告訴自己他想要十方策,他想親自做那天下主宰,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助他成功,但前提是,他的祭品絕對不能是他燕瑾雲的母親。

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燕詡的眸中卻是一片涼意,他棄了馬車,領着一眾雲衛在漫天的如火朝陽中策馬揚鞭,朝十方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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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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