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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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事傳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就有些不悅,與劉氏道:「包公子很是謙遜有禮,學識也淵博,他送書與蓉兒乃好意,蓉兒怎麼能當眾給人難堪呢?」

比起杜若的貼心,杜鶯的善解人意,杜蓉是有不足之處,她做事太過衝動,老夫人對她也是有些不滿,只一樣是孫女,她還是很盡心的予她挑選佳婿。

劉氏看老夫人有譴責的意思,忙道:「蓉兒也不是故意,許是不喜歡這兵書罷。」

「她自小就喜歡看,怎麼會嫌棄?」老夫人手放在案台上,看見劉氏誠惶誠恐,又對杜蓉有些憐惜,也是因這母親,杜蓉的性子才會那麼剛烈。

當初瞧著很是溫婉端莊的一個姑娘,誰想到軟弱至斯,絲毫籠絡不住丈夫,還得要她這老婆子管着三十幾歲的兒子呢!

老夫人道:「罷了,下回我自己問她。」

劉氏便低聲應了。

杜家將將在杜家安家,姑娘們附近的小廚房還沒有建好,故而杜若每日都要去父親母親那裏用飯的。

剛踏入院門,她就瞧見杜雲壑在庭院裏舞劍,那一把閃亮的劍被他舞得好像流光般在空中飛翔,停下來的時候,周遭滿是落葉,都是被劍氣打下來的。她一邊走一邊擊掌:「爹爹的劍法真厲害呀!」

看到寶貝女兒,杜雲壑收了劍,頗有些審問的意味:「若若,為父教過你的落英劍法,你到底學會幾成了?」

杜家男兒每一代都是以武立世,個個都是馬上將軍,故而便是姑娘家,偶爾也是習得一些的,可杜若並不喜歡打打殺殺,她性子又慢,怎麼學得了劍術嘛,她心想要是真打上了,稍微慢一些,她就要被人削去一塊肉!

心裏惶恐,杜若垂下眼皮道:「爹爹,我拿不動劍。」

杜雲壑倒不是要責備女兒,他是想保護她,不過看見她水袖中一對兒胳膊細得像淮山,他又捨不得說。

杜凌這時正好過來,聞言笑道:「爹爹,妹妹學這個作甚?她又不出去打仗,在家裏誰也不會欺負她,退一步說,便算有人欺負,還有我呢,我劍法可不差。」

杜雲壑斜睨他一眼:「前幾日與玄兒過招,你三下都沒有擋得住。」

幹什麼要揭人傷疤啊?杜凌極是不滿,皺眉道:「他比我大了兩歲呢,我也沒有他這等歷練,比不過又有什麼?」

「人一旦找借口,這輩子也就完了。」杜雲壑冷冷道,「你最好給我記住!」

杜凌不服氣,要說他哪裏討厭賀玄,也就這一點,父親總拿他們兩個比。

見哥哥不高興,杜若拉拉他的衣袖,鼓勵道:「每個人都有優點缺點,你沒有他武功好,可是你比他討人喜歡啊!」

這也算優點?杜凌嘴角一扯:「那你喜歡我肯定比喜歡賀大哥多咯?」

「當然,我一點不喜歡他。」杜若用力點頭。

杜凌心裏舒服一些,不過想到杜若上回那麼甜的叫賀玄,他又有點不相信,因為她小時候就喜歡纏着賀玄,有回下大雪還非得去看他,聽說後來兩隻腳都陷在雪地里,還是賀玄把她抱回來的。

那天到得家裏,他渾身都覆著雪花,幸好護得好,她沒有凍傷,倒是賀玄得了風寒,為此妹妹還被母親說了一通。

後來不知為何,他們又疏遠了,杜凌拉着她走到遠處,輕聲道:「你怎麼又叫他玄哥哥了?」

杜若一怔之後,笑眯眯道:「他現在可是王爺呀,叫他玄哥哥可以沾光!」

這鬼丫頭,杜凌不得不服。

謝氏招呼他們進來用飯。

四人坐一起,八仙桌各人佔一邊,丫環們在旁邊布菜,杜雲壑是不喜歡的,他總是自己夾菜,謝氏對此也不管,可兒子女兒的規矩,她是要教的。

杜雲壑吃得八分飽了,謝氏與他說些事情:「老爺,今日大殿下專程過來,是為何事?」

「能有什麼,不過討教下而已,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杜若豎起耳朵聽。

杜凌道:「他是欽慕您,父親,誰不知道您百戰百勝的威風?便是皇上提起您,也是讚不絕口的,莫說是大殿下了。」

趙豫很早就與杜凌混熟,他幫着說話也是常事。

杜雲壑打量他一眼:「你們感情再好,也得有個規矩了,他是大皇子,你只是國公府的公子,不要走得太近。」

這話什麼意思?杜凌皺一皺眉:「莫非父親是說立太子一事?」

事關儲君,杜雲壑臉色沉下來:「莫張口就說,這與你無關。」

謝氏見狀忙屏退下人,見門關上了,與杜雲壑輕聲道:「老爺,你也別盡想堵住兒子的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便是你不說,他難道就不知?堵不如疏,你與凌兒說清楚,他才不會胡說八道,大皇子可是常來我們家的,其中固然有老爺的原因……」

杜凌皺眉道:「娘的意思,大殿下是因為父親,才與我們交往的?」

「你這孩子就是急,」謝氏道,「聽老爺說罷。」

杜雲壑看兒子一眼,淡淡道:「別把大殿下說得那麼卑鄙,人都有私心,可人也要交朋友的,凌兒,凡事都要想想兩面。既然你娘把這件事攤開來說,我便告訴你們,三位皇子都有爭奪太子之心,這並無對錯,雖說長幼有序,可歷史上,違背此例的多得是,並無規矩可言。你只消記住,這件事你千萬莫摻和進去。」

「但並不是讓你完全避開大皇子,抱着平常心便可。」

杜凌到底年輕,被這一番話說得沉默下來。

而在旁邊的杜若卻別有心思,甚至是恍然大悟,難怪趙豫會背叛她,他想當太子,想做皇帝,想拉攏父親,所以才會娶她,並不是出於真心。

一切都好像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她道:「我看他就是故意接近我們的,父親,您一定不要幫他,他會忘恩負義。」

「若若,你何出此言?」杜雲壑奇怪。

杜若不曉得該不該把做夢的事情告訴他,如果告訴的話,還得搭上賀玄,恐怕父親會很為難罷,一邊是舊主,一邊是未來的新帝,她試探的道:「我做夢夢到的,他做了皇帝會背叛杜家……」

杜雲壑聽了十分的好笑:「夢若是能信,不知得有多少荒唐事,你說他做皇帝,哪一年做的?」

夢裏,好像是四年之後,可趙堅不死他不可能做皇帝,但趙堅現在還年輕,她也沒有夢到趙堅是如何死的,怎麼說服他們?杜若忽然覺得自己剛才冒失了,她應該想個更好的法子來解釋這夢。

她不說話了,扒拉着米飯。

杜雲壑大事上從不縱容孩子,叮囑道:「若若,夢乃幻象,下回千萬別拿出來胡說了,幸好是我們,要是別人聽見傳揚出去,這可是大罪,要誅九族的!」

這道理她當然知道,杜若答應一聲。

從堂屋出來,杜凌就取笑她:「我總算知道你為何不要大殿下的喬遷禮了,真是傻丫頭,還相信夢呢。我跟你說,我昨日還夢到我在大河裏游水,你猜遇到什麼,一隻跟院子一樣大的烏龜,我爬到它背上……」

「這些古怪的夢我也做過,可這不一樣。」杜若打斷他,「哥哥,你真不信有些夢是能預示的嗎?這世上就沒有這種事情嗎?」

杜凌撓撓頭,想了一想道:「倒也不是,我聽說大燕的國師就有天眼,能看到將來的事情,可他是道家出身,與我們不一樣。」

大燕的國師道號寧封,杜若以前也曾聽說過,但她沒有見過他,現在聽杜凌說他知曉將來,如遇到同道,忙拉着他袖子問:「國師住在何處,他怎麼從來不露面?」

「他們修道的人清心寡欲,自然不像俗世之人。他現在住在八仙觀,皇上稱帝之後,他便成為八仙觀的觀主了。」

杜若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

在長安定都已有月余,趙堅既然把此地選為都城,便是要長居此地的,今次耗費不少財力物力,重修前朝遺留在長安的宮殿,而他與皇后,三位皇子則暫時居住在明光宮。

經歷了七年的戰亂,不管是趙堅還是眾位官員都是極為疲憊的,而今總算能安定下來,趙堅這日請了一眾官員及家眷同游芙蓉園。

芙蓉園是前朝皇家禁苑,位於曲水池,佔地極廣,苑內修建著錯落的庭院,大大小小的池塘,廣闊的綠茵草地,甚至還有像城區一樣的戲園子。杜若也是頭一回來,沒料到長安竟有這樣的地方,一時也是興緻勃勃。

觀賞間,趙堅與皇後秦氏並肩而來,穿着龍袍鳳裙,光彩奪目,三位皇子立在他們身後,雖是才成為大燕的皇族不久,竟也已生出幾分尊貴的氣派。

眾人上前行禮,高呼萬歲。

趙堅這回是要君臣同樂,絲毫不擺架子,走到大臣們中間笑道:「朕從來沒來過芙蓉園,你們想必好些也是第一回來罷。」他叫一個大臣的名字,「吳大人倒是長安人,不妨領我們去看看,我聽說芙蓉園的假山建得別具一格,是也不是?」

就像跟知己好友說話一樣,眾人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男人們慢慢就往假山那裏去了,女眷們則與秦氏在一起,秦氏笑道:「你們也別拘著,尤其是小姑娘,要是我在這年紀啊,早就待不住了,都去玩兒罷。」

秦氏的溫柔賢淑是有目共睹的,在趙堅領着屬下衝鋒殺敵的時候,秦氏留在後方,對女眷們也極是照顧,但凡誰家有個難處,她總會親自前去探望,趙堅能坐穩現在皇帝的位置,與秦氏也是息息相關。

原本杜若也很喜歡她,可因為趙豫,卻不是那麼想與秦氏親近了,聽得此言,眼見姑娘們都散開,便與杜蓉,杜綉往紫雲樓而去。

紫雲樓高大宏偉,聳立在芙蓉園的中心,遠遠就能看見紫紅色的樓頂,杜鶯病弱今日不曾來,杜蓉指著不遠處與杜若道:「若若,穆姑娘在那裏呢,咱們去找她,與她一起去紫雲樓。」

穆南風是姑娘們心中的女英雄,杜若笑道:「好啊,好啊!」

兩人拔腳就走,杜綉心想這穆南風雖是英武威風,可卻像個男人,她是不太喜歡,不過穆南風深得皇帝欣賞,交個朋友還是不錯的,她輕快的跟上去。

穿過小徑,前方有處小園林,穆南風就在前面,杜若正要上去問好,杜綉道:「三姐你看,王爺在那裏呢。」

杜若順着她的說得方向看去,果見賀玄正坐在海棠林中的亭子內,墨袍玉面,那滿樹的繁花也不能柔和他的冷峻。沒料到會突然遇見,她朝他甜甜一笑,當作是友好的打招呼。

賀玄眼力極佳,看得清清楚楚,他說出幾個字,隨從元逢大踏步就朝杜若走過去。

三位小姑娘都有些吃驚,只見元逢直走到杜若身邊才停下來,微一抱拳道:「三姑娘,王爺請您過去。」

「我?」杜若發怔,「請我過去作甚?」

「三姑娘去了便知。」

杜綉就笑起來:「三姐姐,王爺相請,你就去罷,你們一起長大的,又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可杜若還是有些猶豫。

杜蓉見狀道:「你要是不肯,我讓白果去傳話,說你要與我們去看榮安縣主。」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她實在好奇,因為賀玄從來不會主動請她,哪怕是年少時,他也沒有請過她去家中做客。倒是她閑來無事,總會去打攪他,她那時……現在想想,真是厚臉皮啊!

她隨元逢走到賀玄身邊。

因今日出外遊玩,她還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玫瑰紅折枝白牡丹的襦衣,淡藍細摺子素裙,玫瑰同色的腰帶綴著流蘇系在腰間,掛着雙蝴蝶白玉佩。

清新明亮的好像這三月的晨光。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想到之前的事情,她不止突然叫他玄哥哥,今日又對着他笑,好像一根若有若無的羽毛似的劃過心頭,讓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所以他讓元逢去請她,結果她也真的來了。

杜若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詢問道:「玄哥哥,你找我有事嗎?」

他不置可否,只道:「坐下。」

杜若掃一眼石桌,才發現桌上竟擺着茶水,她正當走得口渴,看到這個嘴唇就有些發乾,順勢坐下來,抬頭問元逢:「還有茶盅嗎?」

賀玄把自己面前的推給她。

杜若嚇一跳。

賀玄淡淡道:「我沒有碰過。」

清冽的眼神注視着她,像這林中的微風,並無大的動靜,卻能掀起小小的波瀾。

杜若的手指離茶盅幾寸遠,聞言一下子繃緊了,又慢慢的回握,直到成了一個空心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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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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