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Section 62
當夜幕降臨，海面就會顯得格外孤寂而幽深。
銀色的月亮在半空中泛著微冷的光芒，可它在海中的倒影是那麼的柔和溫洵。
戈爾迪拘了一捧海水，靜謐的天地間瞬間被細小的水滴聲打破原有的寧靜。粼粼的波浪將溫暖的月亮打碎，隨著水波一圈一圈蕩漾著。
他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他似乎每天都在洗澡。水質的不同，說法也變得不同。
在那天差點被入侵到底之後，已經過去了五天了。他們依舊在海面上飄蕩，他也看著雷蒙德的臉色越來越沉重。似乎是認識了內心的想法，他對雷蒙德的關注在一天天的加深。現在，雷蒙德那張充滿欺騙性的臉龐已經無法阻礙他查探雷蒙德內心。
【戈爾迪——我們走——】
雷蒙德在不遠處，大概是在100米左右的水下。
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戈爾迪已經能夠依照雷蒙德在自己腦中的聲波長短和震動來判斷雷蒙德的大致方向，這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發現了。
其實他最想乾的事情是在腦中直接回應雷蒙德的呼喚，但目前為止他無法做到——
也可能他一輩子都做不到。
短時間內，人類一定無法做到在腦中直接用聲波傳音。而他，一條「假性人魚」就大概也不可能掌握人魚的這門特殊技巧了。
戈爾迪撫摸了一把依舊被他牢牢地掛在脖子上的攝影機，然後搖動自己的雙腿快速的下沉，直至海水沒過頭頂之後，他才一個猛力的轉身，朝著雷蒙德的方向游去。
在看到戈爾迪的身影之後，雷蒙德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最近，雷蒙德臉上出現的笑容越來越多了。這些在其他人看來猙獰又殘酷邪魅的笑容在戈爾迪看來卻是如此的充滿溫暖和柔情。
人魚真是一個神奇的種族。
再身體逐漸進化以來，戈爾迪明顯感受到他比以前更強壯了。這並不是狹隘意義上的身體強壯，而是精神上的強壯。正猶如作為人類的時候他每天必須睡滿8個小時才能讓身體的所有機能都處於頂峰狀態，而現在他哪怕整天整夜的不睡覺，也不會感覺到任何的疲憊。
就像現在……
時間過的非常快，黑夜無聲無息的就過去了。
當迎來第一絲曙光，戈爾迪不禁眯起了眼睛。他潛游的速度也跟著放緩了許多，最後乾脆停了下來，然後他透過幽深的海水朝著海面的陽光看去。在平時，他絕對不敢這麼直接的直視太陽光的。然而現在，有著海水的阻擋，他能夠毫無壓力的看向穿透濃密的水分子的紫外線在海底產生的微弱光暈。
溫暖的太陽光在穿越了藍色的海水之後變成了幽冷的光束，泛著一種與雷蒙德魚尾相差無幾的熒光藍，漂亮無比。
戈爾迪忍不住抓起在胸前的攝影機開始拍下一組組唯美的照片。
然後他又在自己的鏡頭裡看到了雷蒙德，這樣無意識的對視換來了雷蒙德一個充滿色、氣的眼神。
他尷尬的抿了抿唇，然後把鏡頭朝向了另外一個地方。
他可不想拍下雷蒙德那張飢、渴充滿欲、望的臉。
很快，他就從鏡頭裡面看到了一張深藏在暗處的臉！
驚恐未定的戈爾迪瞬間將攝影機從自己的眼前挪開。可是下一秒，伴隨著恐懼從心底升騰上來的好奇心又驅使著他再次將攝影機放到了眼前，他順便還調整了焦距，以便能夠更加清楚的看到對面暗處的那張臉。
白的幾乎透明的長發將那張臉遮蓋了不少，明明滅滅的陽光隨著海波的推動斜斜的打在他的那張臉上，斑駁的照在那裡不甚清楚。但憑藉著強悍的視力，戈爾迪依舊看清了那張臉上的細節部分——
同雷蒙德一樣的、標準的慘白色面龐，以及稜角分明的五官，還有那張微微張開露出尖銳獠牙的接近肉色的嘴唇……這一切都昭示著，對面的是一條人魚！
但很快，戈爾迪又意識到了這條人魚的不同之處。
是的，哪怕那是一張標準的「人魚臉」，但依舊能一眼認出這條區別於他見到的人魚。
最為引人矚目的是人魚的那條尾巴。
那條人魚的魚尾並不是他所見到的如同雷蒙德和克里斯森那樣的灰黑色，在陽光的照射下，依稀能夠看出那是一種慘淡又暗沉的死灰色。腹部一下的鱗片大面積的掉落，虯龍似的疤痕橫跨在整條魚尾上，從從腰部一直橫貫尾部，脆弱的鱗片斑駁的掛在血肉模糊的皮膚上……可即便如此，被斑駁的陽光照耀到的地方依舊可以看到一層淺淺的暗金色……
而人魚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神色淡漠的看著戈爾迪，眼底沒有帶任何的感□□彩。
雷蒙德在戈爾迪觀察著人魚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疑惑於戈爾迪長時間的逗留，認識到不對勁的他很快也發現了對面的人魚。
在看到人魚的同一時間，他的雙眼立刻瀰漫上一層殺意，周圍的氣氛也緊張了起來，雷蒙德總是能輕易的推動周圍的環境。
原本只是觀望的情況一下子變成了肅殺的戰場。
這改變來得太快，甚至戈爾迪都未曾注意到細微末節，兩條人魚之間的戰鬥就已經展開了——
先動起來的是對面的人魚，他飛快的沖著雷蒙德而來，眼底一片冰冷，冷峻的臉龐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剛毅，彷彿玉石壘砌起來的玉雕，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雷蒙德險險的將戈爾迪往旁邊一推，跟著也快速的沖了出去，上下擺動的魚尾形成在水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波浪線，無數的細小泡沫彷彿在為他祝賀納彩，歡騰的起伏著。
場面非常血腥，就如同任何海洋生物在廝殺的時候一樣。
尾部的傷口並對那條人魚的行動速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他依舊快速的穿梭在海水中。在雷蒙德快要到達面前的時候，他一個扭身就轉離了原本的行進軌道，同一時刻他強勁的右臂也伸展開，帶著尖銳指甲狠狠的朝著雷蒙德抓去。
雷蒙德顯然沒有預料到對面的人魚在受傷的情況下還擁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道，顯然他錯估了對手的情況。
一個不小心，他的魚尾就被抓出了三道傷口。尖銳的之家滑過柔軟的尾部，瞬間嫩白的肉朝外翻起，藍色的血液也跟著暈散在海洋中。
兩條人魚的爭鬥還在繼續中……
很快，人魚特有的藍色血液很快在海水中漫延，然後浸透了一小片海域，最後又漸漸被海水分崩離析，消失得無影無蹤。
戈爾迪擔憂的看著同那條人魚糾纏在一起的雷蒙德。但在藍色的血霧中，他並不能看清具體的情況，唯有綽約的兩個身影昭示著兩條人魚都還沒有因為打鬥而喪生。
又過了好一會兒，當戈爾迪感覺到無法憋氣后，他終於戀戀不捨的朝著海面游去。他必須在確保自己的生命沒有危險的時候去觀察雷蒙德的戰況，他不能成為雷蒙德的累贅！
這是他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了。
只是他還沒有游出去多少，他的一隻腳踝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握住。周圍的海水快速的倒退，他沒有被抓著的左腿因為海水的阻力在水中擺出了一個無法達到的摺疊程度。
如果不是還有酸麻的痛覺傳來，戈爾迪都要懷疑他的腿會不會骨折。
雷蒙德——
戈爾迪想要呼救。
可是顯然，這個抓著他的東西正在全速的前進。而同人魚糾纏在一起的雷蒙德短時間內或許無法脫身。
意料之外的，他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熒光藍朝著他的方向快速的游來。
頓時，戈爾迪覺得他懸著的心都放下了一半——只要雷蒙德在他的身邊，他就一定能夠脫困！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這種想法了，但雷蒙德正是用自己的行動在應驗著他的期盼。
可是很快，戈爾迪就感受到了絕望。
朝他而來的熒光藍確實是人魚，但他並不是雷蒙德，那是一條從未見過的人魚！
戈爾迪從來不知道世界上的人魚竟然會有那麼多，至今為止，他已經遇到了不下三條了。
【金尾——】
有聲音在他的腦中炸開，這個聲音他從未聽到過，那是一種介於二胡與葫蘆笛之間的聲音，聲音末尾帶著一絲隱秘的悵然，又似乎是勾人而婉轉的青音掃弦。
戈爾迪胸口的氧氣越來越少，他的思維逐漸渙散，他的腦中有兩個聲音在交錯著說話。
【戈爾迪——你在哪——】
【金尾——找到了——】
【戈爾迪——】
【可是還沒有成熟——】
【在哪裡——會在哪裡——】
【哦——是純種金尾——】
【戈爾迪——戈爾迪——戈爾迪——】
【世界上竟然還有純種金尾——】
【戈爾迪——你在哪——】
【真期待你的成熟——小傢伙——】
是誰，在他的腦海低語？又是誰，在他的耳邊呼嘯？
戈爾迪想要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絢爛的熒光藍，似乎他的整個世界都被這種艷麗的顏色包圍，無盡的藍色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牢牢地吸附在他的視網膜上。他無法看到另外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