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初次爭執

50.初次爭執

直升機在守望中遙遙無期。

三天過去,左微跟死牛一樣躺在床上,因為不配合做醫生建議的運動,引流管還插在身體里沒法拔。

列夫拉開袋子看,今天的積液都還有20毫升。如果不是眼睜睜看著某人不配合,他差點就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人熊很生氣:「我說你能不能聽一句勸。」

左微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不能。你們要我咳嗽,要我適當轉身,可我他媽現在疼得想殺人。」

「惹事前怎麼沒想到疼!」

左微翻了個白眼:「你能把後悔葯賣我么?」

說完就覺得喉嚨有異物,想咳又怕疼,一下一下疼得縮起。

她本來就瘦,這會在床上跟薄紙片似的。列夫看得揪心幫她順氣,他的手擱她身上跟熊掌似的,巨大的反差反而觸動心底最柔軟那根弦。

剛想說什麼,帘子一撩,有人進來。

喬越躬身進來,悶頭就問:「蘇夏呢?」

……我特么你自己媳婦沒見了問我作甚?

列夫訕訕收手,虎聲虎氣:「誰知道呢。」

「宿舍吧。」左微喘著氣,有些艱難地調整姿勢:「哦對了,我得提前叮囑你。」

喬越正要轉身,聞言停下:「恩?」

「每個月流血而不死的生物,那幾天你千萬不要惹。」

喬醫生:「……」

疼還來不及,怎麼會惹。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喬越卻有種很久都沒見到蘇夏的錯覺。

每天早上他起床她還沒起,到了晚上他回去,她已經睡了。

他知道這幾天蘇夏都在躲著自己,連帶著走路都低著頭,想躲著所有人。她說她現在很醜,可是喬越不覺得。

心裡有她最美的樣子,以及這些陪他度過的炎熱印證,回想起來怎麼會覺得丑?

只覺得心疼。

還沒走到門口,在隔了一段距離的轉角,喬越聽見一陣抽泣。

難過的,壓抑的,無助的,聽得他的心高高懸起,又沉甸地落下。雙腿彷彿有千斤重,短短一截路,走得很沉。

門半掩著,蘇夏背對著門口抱成一團,臉埋在膝蓋上,正在低聲哭泣。

黑髮有些亂地挽在腦後,露出一截脖子。

那裡曾經白皙細膩,現在被曬得紅腫脫皮。

喬越站在門口光與影的交界處,神色晦暗不明。

只是,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她哭了多久,喬越就在門口站了多久。

等她漸漸平復,喬越推開門。

蘇夏聽見動靜慌忙擦眼淚,手背橫過眼角,被淚水帶過的皮膚焦灼一樣的疼。

「誰?」

詢問中帶著濃濃的鼻音,蘇夏轉頭微微一愣,繼而埋著頭:「這個點你怎麼在這。」

喬越在門口站了會才進來,把手裡的蘆薈放在桌上:「我不忙,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喬越走過去,蹲在她身邊輕笑:「我來看小花貓是不是又躲在這裡哭鼻子。」

他拉過她捂著臉的手,蘇夏抗拒。

可感覺喬越的態度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那份抵觸變得越來越弱。

在他深黑的瞳孔中,蘇夏別過頭抽噎:「別看我。」

「我不看你看誰?」喬越起身去拿蘆薈,蘇夏動了動,有些呆:「哪來的?」

「難得有一顆非洲蘆薈,被我順了一片葉子。」

開車三小時,去已經荒無人煙的村裡尋了好久。不告而拿,等人回來后將功補過。

喬越用小刀將外面的皮去了,出手利落地將蘆薈肉切成薄得近乎透明的薄片。

「來。」

蘇夏掛著淚珠子湊過去。

「等等。」

她看著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探身過來伸出雙手,臉頰感受到手指的力道,輕柔中帶著小心翼翼。

「怎麼這麼能哭。」指尖掃過眼角的淚,喬越幫她把臉擦乾淨,才將蘆薈貼在蘇夏被太陽晒傷的地方。

偏涼的觸感壓在燒灼的皮膚上,一開始的不適到後面的舒緩,她滿足地嘆了一聲。

「怎樣?」

「挺好的。」

「把眼睛閉上床上躺著,我給你敷。」

蘇夏聽話地躺上去。

拼接起來的兩個行軍床一動就是吱呀吱呀的聲音,她躺在自己的那邊,閉上眼靜靜感受臉上舒緩的涼意。

真的好了很多。

「喬越……」

「噓。」男人捏了捏她的手:「閉目養神最好。」

嘴邊一圈都是蘆薈,確實也不方便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有些昏昏欲睡。

喬越坐在床邊陪她。

蘇夏最近睡眠不好,皮膚在痛之餘也會發癢,晒傷的地方手臂上也不能倖免,連著幾晚都難受得失眠。

喬越陪著她從炎炎午後坐到日落。期間一直給蘇夏扇著扇子,連姿勢都沒換過。

一覺沉穩。

蘇夏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甚至有種皮膚在水分滋潤下自我癒合的錯覺。

涼涼的,帶著些許癢麻。

蘆薈幹了又換,期間不知道喬越給自己換了幾次,全部揭下來后,紅腫真的消了很多。

再摸了一下臉,終於沒那麼脫皮了。

正想著以後每日一敷,床邊一沉,喬越坐在對面看著她。

「夏夏。」

或許是察覺他這一聲里的情緒有些不對,蘇夏不明所以地抬頭,對上喬越的眼神後有些愣住。

很嚴肅,也像是壓抑著什麼,彷彿有濃墨翻滾。

而喊她的語氣也不像是平時親昵的口吻,像是有心事,聽在耳里很沉。

「你……想家嗎?」

想家?

肯定想啊,不過……

蘇夏有些警覺,眉頭蹙起惹人憐的小尖:「怎麼問我這個?」

喬越盯著她看,像是在醞釀什麼,最終沉聲:「這次直升機來,你跟著左微走吧。」

啪嗒。

手裡把玩的蘆薈葉順著滑落,掉在地上。彎起的弧度仰面朝上,在一道斜入的夕陽中不斷搖擺。

從劇烈,到輕微,到漸漸靜止。

就像她的情緒。

蘇夏猛地抬頭:「你這什麼意思?」

喬越別過頭,像是在避開她近乎灼灼的視線:「我安排了人在喀土穆接你,直升機一到醫院,他會帶著你去機場,買最近一班回國的機票——」

話音未落,床板震動,蘇夏從上面跳了下來,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她被這句話給刺激到了,胸口劇烈起伏,以至於隔了很久才能說出話。

「那你要走嗎?」

喬越頓了頓,睫毛蓋住眼底的神色:「項目時間沒到,除非上面下命令,我不能走。」

也不會走。

蘇夏沉默了很久,側著臉望著窗框上那排不知名的花出神,連帶著自己發的那一碗豆芽。

為明天改善伙食用的。

還有她種的土豆已經發芽了,西紅柿也冒出一截高。

可是喬越忽然說,要她走。

「喬越,你看著我。」

男人深黑的眼轉向她,這次終於不再背著那抹夕陽,挺拔深邃的五官和臉上的表情全部被她捕捉在眼底。

「為什麼你每次做決定,都不問問我的意見呢?」

「先是新聞社,你和陸勵言商量把我調到娛樂組,問過我嗎?」

「再是來非洲,你把我蒙在鼓裡,到了機場才說我要去。是,我是很高興也很激動,可是喬越,我心底還是有些不甘的,不甘為什麼最後一個知道的是我。」

「還有這次,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喬越跟著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你的意見是什麼?」

蘇夏騰地一下就怒了:「我的意見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想留在這裡我不想走!這還用問嗎?!」

男人盯著她看,忽而勾起一抹笑:「留在這裡?」

「夏夏,現在還不是蘇丹最熱的時候,也不是條件最惡劣的時期,你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還怎麼繼續呆在這裡?」

蘇夏一愣。

「汛期一過會是更高的溫度,也是各種熱帶病爆發的高危時期。到時候我會沒時間照顧你,應該是沒有人會有時間照顧你。你是記者,已經得到了一批採訪材料,回去好好整理也是一樣,留在這裡完全沒有必要。」

「我只是,我只是……」

蘇夏張了張嘴,最後那句「想跟你在一起」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

喬越這些話說得很絕。

她有種言語功能盡失的無力感。

她明白喬越的本意是為她好,留在這裡確實百害無一利。

可是她感覺自己很挫敗,挫敗在自己努力那麼多,可這會只是說沒人照顧她。

好像她一直一無是處,好像她一直在尋求保護。

到了困難的時候只有離開,對她好,對他也好。

心底騰起一股子怨氣,蘇夏死死盯著喬越的臉,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可他還是那種要死沉穩。

蘇夏哭了,倔強地站在那裡,任憑眼淚滾落,擦都不想再擦一下。

喬越忍不住上前,她一個勁地躲。

「你別看我。」

她哭得他滿心難受,喬越拉她:「夏夏……」

「你別跟我說話!」

蘇夏終於爆發了,捂著耳朵蹲在地上。

喬越想把她拉起來,她紅著眼把他往外推。

「反正你都做出決定了,反正你也不會聽我的意見,反正你也不會在乎我究竟在想什麼!」

喬越被推得後退幾步,面色終於不再淡然。

「那你想我怎麼做?把你留下,再看著你為了我一味地遷就?!」他猛地握住她的胳膊:「蘇夏,我是你丈夫。」

他不忍心。

不忍心看著她將自己工作之外更多的時間來收拾他們這堆爛攤子。

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來這裡開始日漸消瘦。

不忍心看著她明明很憔悴,卻不得不硬撐的樣子。

「就憑你是我的丈夫,就能決定我的一切嗎?!」

蘇夏愣了幾秒。

這是喬越第一次說他是她丈夫,卻在這樣的環境下。

她盯著被他握住的胳膊,忽然發瘋似的掙扎:「是,我走,我會走!我不給你拖後腿不給你添麻煩!」

「但我今天都不想看見你了!」

喬越不敢用力氣,順著被蘇夏推到門口,見她要關門,他胳膊一伸:「夏夏!」

蘇夏用了幾次力都沒合上門,又氣又急,轉身就去找道具。

一個枕頭飛來,緊接著就是被子,拖鞋。

「你走!」她急得滿眼通紅,驀地哭出聲:「讓我一個人靜靜好不好!」

喬越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那些淚珠子往下滾落,看得他心疼得沒辦法。

他後退:「好,好。」

門慢慢合上,蘇夏見喬越真的走了,氣得把最後一隻拖鞋扔出去。

拖鞋砸在門背後緩緩滑落,跌在地上。

她撲回床上把自己抱成一團,心底沉得灰心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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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喬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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