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葯去哪了(小修)
驕陽似火,空氣中浮動著煩躁的熱浪。
不遠處的灌木叢被炙烤得了無生氣,干黃的枯枝像架起的柴火。
而院子里兩人的爭執也像一團火,燎得每個人毛焦火辣。
大家來自五湖四海,是同事也算是同甘共苦的「戰友」,但有一點,列夫真的做錯了。
發現這件事,他應該選擇相信,而不是去質疑他。
Mok的工作很辛苦,可以說醫療點誰離開都可以,但離了他基本不行。可列夫的一句話,就把他給否定了。
爭吵聲越來越大,已經從這件事跳到了很多事上,看來Mok對這個「組長」的不滿已經不是一兩天事的。
「我弄錯,有本事你去?憑什麼只在這裡指手畫腳?」
列夫硬著脖子不肯退步:「就憑我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Mok指著他的鼻子,隔了很久都沒說出話來。最後扭頭衝進宿舍,重重一聲把門關了。
周圍的人都有些發愣,列夫雙手叉腰:「看什麼看?現在是工作時間!」
「你說得太過了。」
列夫瓦聲瓦氣地對墨瑞克抱怨:「你沒見他有多衝!」
一直好整以暇站在樓上的左微敲牆壁,等眼球吸引得差不多才晃悠悠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人熊列夫奇迹般地閉了嘴,最後自知理虧:「你們誰去勸勸他?」
「他需休息。」
一直沒做聲的喬越接過他手裡的單子:「你最近給他的睡眠時間太少。」
「你做什麼?」
「核對。」
蘇夏把相機掛在脖子上:「等等我。」
鑽進儲藏室,才發現最熱的地方不是宿舍。
因為停電的緣故,需要定溫存儲的藥品全部搬到這裡,兩個大冰櫃並排放著,散熱口一個勁往外排風。
不到五平米的地方像個悶熱的鍋爐。
她忽然有些同情和佩服Mok,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面朝黃土背朝棚地堅持著。
蘇夏見喬越正翻著一本厚厚的出入記錄,湊過去:「要我幫忙么?」
滿篇專業藥物名稱,全英文。喬越目光沒動,隔了一會才慢慢恩了一聲:「你把這一周醫生開的藥單全部給我。」
藥單?
蘇夏左右翻看,最後發現柜子下邊有一個牛皮包的本子。
喬越正想提醒她藥單不在那,視線凝住。
纖細的身.體腰肢往下,臀.部翹起線條姣好的弧度。
天氣很熱,她穿著牛仔七分褲,薄薄的一層布緊貼那裡的線條,沿著弧度往下,荷葉連筋般的青蔥筆直。
「glucose-6-phosphatedehydrogenase,6-磷酸葡萄糖脫氧霉,」蘇夏翻開就看見裡面的一條記錄,「是不是這個?」
喬越頓了頓:「在偷學醫藥英語?」
「我也在觀察你們,」蘇夏揚了揚手裡的相機:「不叫偷學,我正大光明地學。」
她的表情有種狐狸般的狡黠,下巴微揚,嘴角露出淺淺梨渦。
他看了會,深黑的眼裡都帶著幾分笑意,彷彿春日和曛的光,暖化湖面的薄冰。忍不住低頭在那朵梨渦上輕啄一口,軟軟的觸感。
他誇她:「真不錯。」
也不知道是什麼不錯,蘇夏嘿嘿笑。
喬醫生從她頭頂抽出需要的冊子,想起什麼開口:「還便秘?」
瞬間,蘇夏的臉色宛如便秘一樣,再好的氣氛也被這句話給得煙消雲散。
她悶頭調整自己的相機:「不了。」
喬越一邊核對,一邊和她閑聊:「香蕉還剩多少?」
「吃完了。」
「想不想家?」
「想……」
蘇夏頓了頓,抬頭:「為什麼說這個?」
「你.媽昨天給我打電話……」喬越俯身,修長的手指掃過那排抗生素,微微皺起眉頭。
她等來了上句,偏偏沒等到下句。蘇夏從冰柜上蹦下,有些吃味:「她說什麼了?」
昨天都是自己主動給她打的電話呢。
喬越雙手撐著膝蓋,喃喃道:「他沒錯。」
「?」蘇夏很茫然。
「Mok沒錯,」喬越起身,把所有的單子拿出來:「Mok的記錄和醫生開的藥劑完全吻合,說明他真的沒有弄錯,但庫存我也看了,的確少列夫說的那幾個。」
蘇夏皺眉:「那就奇怪,難不成掉哪了?」
「老庫房我也找過,沒有。」
「那去哪了?」
是啊,那去哪了?
雖然只是幾盒葯的問題,可醫療點的情況不一樣。
所有的藥物都來自慈善捐贈,每一筆使用都必須有記錄。如果存在記錄盲區,很容易被審核出問題,接著失去大筆的贊助。
小小的幾盒葯丟失,可大可小,可不弄清楚,萬一出現更惡劣的事件怎麼辦?
喬越拉上帘子,帶著蘇下走了幾步后又回頭,再拉開帘子。
蘇下納悶:「你怎麼了?」
他有些沉默。
這裡很容易進來,應該說壓根沒有設置什麼門禁。
如果在眉弄錯,沒丟失的大前提下藥沒了,那可能只有一點。
被人拿走了。
醫生對這些沒什麼需求,因為葯都在這裡,大把的有,何況這幾種葯都不是治療風寒感冒等小病小痛的。
唯一剩下的可能只有兩種。
要麼是病房裡的患者,要麼是外面的人。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讓人心寒,可現實往往就是這樣赤、裸、裸。
喬越把核對無誤的事說了,列夫雖然沒表態,可能感覺到他很懊悔。再把自己的分析說出口事,墨瑞克坐不住了。
「為什麼?我們不是不治療,也不是不慷慨,為什麼要『偷』?」
今天早上的衝突尚未平息,緊接著又發現這樣的事,大家都有些心寒。
「我今晚守一下,看能不能遇上。」喬越起身:「不過今天上午你和Mok的爭執鬧得很大,我不確定對方今晚會來。」
「我和你一起。」列夫忍不住:「一天不行,我就守兩天,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做的。」
Mok一整天都沒搭理誰,連飯都沒來吃。
而請來做飯的那個人似乎也被他喊走了,還在臨近飯點的時候。大家面面相覷,十幾個人面臨著斷糧危機。
這一點他真的做得有些過。
蘇夏把相機遞給喬越:「我做吧。」
黃土壘起的廚房雖然簡陋,但十分乾淨。只是怕旱季乾燥易燃,上面就沒用草垛來擋太陽光。
下午五點,強光透過上松的縫隙直接嗮在身上。蘇夏熱得一身汗,努力琢磨要給大家做一頓什麼吃的。
她還從未做過這麼多人的飯菜,翻找瓢盆的時候還有些小緊張。
「還有不少豆子,這是……腌肉和土豆?」
給大家做了一鍋中國式的土豆燒肉,外加清炒豆子,燒個蔬菜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洗菜,切菜,炒菜,蘇夏在廚房揮汗如雨。
中式菜肴炒得廚房到處都是濃煙,但香味穿過籬笆,最後連牛背都坐不住了:「中國菜這麼香?」
喬越低咳一聲,手指敲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那都是他家的。
最後出乎意料地受歡迎,連帶著樓上的左微都被吸引下來。
廚房好久沒有變過口味,所有人都忍不住多吃了點。
蘇夏捧著碗湊過去給喬越說了句什麼,男人微笑低頭,讚許地摸了摸她的頭頂:「真乖。」
左微喂喂叫:「說什麼呢?」
蘇夏只得攤牌:「我用了些豆子,嘗試發豆芽。」
她說著說著,忽然來了勁兒:「其實還可以想辦法弄個磨,可以磨豆子做豆漿,還可以做豆腐!」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眾人很驚訝。
墨瑞克撥弄碗里的豆子:「豆腐和豆漿還有豆芽,都是它弄出來的?我以為是四種不同的東西!」
蘇夏:「……」
總算緩和了下沉悶的氣氛。
一頓飯結束,她莫名其妙地當上了伙食團團長。
列夫偷偷湊過來:「蘇,下次能不能給我們煎牛排?」
「魚也可以,尼羅河裡的魚味道很棒。」
你一句我一句,蘇夏頭昏腦漲只知道。
「喂。」喬越把她拉到身邊,拒絕:「偶爾一頓可以,頓頓都是她?不行。」
蘇夏揉著發酸的肩膀,把頭抵在喬越手臂上,笑彎了眼睛。
當晚,醫隊的人直接坐進儲藏室,原本只是喬越提議,沒想到該來的基本都來了。
只是報著試一試的心態,卻並沒想到能這麼快會把人抓住。
可偏偏運氣好。
差不多天剛黑透,一道小小的身影從棚子下擺鑽了進來。列夫一把拎起他:「嘿!」
電筒照過,所有人都有些驚訝。
竟然是個八歲多的小男孩。微黑的皮膚,厚實的嘴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著恐懼,更多的是倔強。
「是你?」喬越有些印象。
「誰?」
「你的腸胃炎好了?」
小男孩一開始掙扎得很猛,看見喬越忽然有些心虛。
「上周急性腸炎患者,」喬越蹲下.身子,和小男孩平靜對視:「你來這裡做什麼?」
男孩忽然又開始動,重重一口咬在列夫手上。趁著對方吃痛的檔口躬身就想跑。
喬越飛快踩著棚底,他沒洞鑽了。
列夫逮著他的手,小男孩不住掙扎,口中罵罵咧咧:「放開我,你這個大傻X!」
人熊氣得發笑:「你為什麼來偷葯?」
「不要你管!」
「信不信我把你綁在門口,讓大家看看誰哪個小傢伙在偷東西?!」
小男孩扯著嗓子開始哭,列夫一把捂著他的嘴。他雙腿亂踢:「唔唔唔!」
喬越握著他的腳:「說吧,你家裡誰病了?」
男孩忽然停止了踢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向他,像是在說:「你怎麼知道?」
「在那,就是那。」
小扎羅在副駕駛位上喊,列夫蜷在後面無奈:「我覺得我們應該躋入世界慈善大使行列。」
村路一個顛簸,他頭就撞上車頂,疼得呲牙咧嘴。
喬越把車拐進去剛停下,副駕駛位就空了。
「快!」
列夫人胖,幾下就落在後面,手電筒掃著遠去的喬越和小扎羅,整個人都不好了:「等等我!」
沒人等他。
扎羅的姐姐病了,她的婚禮又在兩天之後。
如果男方知道她身體不好在找醫生,很有可能選擇退婚,所以小扎羅不得不半夜跑醫隊來偷葯。
「就在這裡。」
門帘一掀開,喬越就聞到一股糜.爛的味道。
電筒光下,一個臉色蠟黃的小姑娘躺在床上,嘴唇蒼白乾裂。
氣味是從她身上散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