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番外

四九門開，天聽即達。

穿着暗色長衣的太監，手裏捧著聖旨來到了白府。白府里裏外外的人全都來到了前廳外的園子裏跪成了一片，聽着這位經常為聖人傳旨的衛公公將聖旨宣讀了一遍，而在聖旨讀完之後，跪在那裏的人中，有的喜笑顏開，比如姨娘，有的面色發白，比如白府老爺。

「還不接旨？」衛公公用略微有一點兒尖細的嗓音說。

跪在最前頭的白府老爺壓抑住自己內心中所有翻騰的不甘、憤怒，接下了聖旨，「臣，領旨。」

白府老爺將聖旨接過來之後，跪着的人們也就陸陸續續站了起來。

白府老爺看着衛公公，面上掛着笑容，一點兒都不讓人看出自己內心中的情緒，他說：「衛公公辛苦了，先在白府稍作歇腳喝口水可好？」

衛公公似笑非笑的瞥了白府老爺一眼，「雜家還忙着呢，就不在白大人這裏歇腳了。還是白大人有一個好女兒，這名聲都傳到了陛下的耳朵里，然後為白羽小姐賜了這麼一樁婚事，白大人還是快點為白羽小姐準備一下，也要不了多久就要有一個乘龍快婿了。」

即使內心中憤怒到想要吐血，但是白府老爺的面上依舊笑着，將一些小玩意遞到了衛公公的手裏，「陛下賜的婚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只是他在今天之前，對這位名為傅流，前來京城準備科舉考試的舉人半點都不了解罷了，雖然他多少也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名聲也很不錯的樣子。

衛公公收了白府老爺的東西，面上的笑容愈加真誠了一些，他略微低了聲音道：「白大人也無須如何，傅流公子是連陛下都極為看好的人，白大人只需要穩坐於此，好好看着便是。」說完這些，衛公公站直了身子，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拂塵，「雜家事務繁忙，現在就走了，白大人就不用送了。」

衛公公來的快走的也快，等到他走了之後，京城裏面的不少人很快就知道了當今聖人竟然直接給白羽姑娘賜了婚，並且賜婚對象還是這一次科舉考試中的舉人之一，一時間眾說紛紜。

畢竟大多數的人都還記得，就在不久之前，太子還直接派人將白羽姑娘接到宮裏面。大家都說太子殿下這是看上白羽姑娘了，結果沒有想到轉眼的功夫而已，聖人都插手了這件事情，還直接給白羽姑娘賜了婚。

聖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關於上一次太子殿下將白羽姑娘接進宮的這件事情，也有一些流言說，白羽姑娘拒絕了太子殿下，並沒有真的進宮。

若是被太子殿下接進宮過，聖人下了這麼一道旨意，明顯是不希望白羽成為太子妃。若是沒有進去過，聖人卻下了這麼一道旨意，那大家就非常好奇這其中到底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了，還有這位進京考試的傅流公子，又是何許人物，竟然能夠讓當今聖人注意到。

不管外面的人到底是如何猜測，白羽這邊整個都「安靜」了下來。

原本對白羽控制極強的白府老爺放鬆了對白羽的控制，白羽大部分的時間也都在照顧娘親，對於其他所有人的試探全都不做回應。若是有人做得過了，白羽還會將那些人直接打發走。

一來二去在白府之中，也沒有人敢做出過於明顯的動作來了。

白羽娘親上吊的事情並沒有被傳開，白羽每天都會自己親自侍奉羹湯，還會給娘親把脈。

每當白羽的娘親看見白羽有模有樣給自己把脈的時候，面上都會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雖然她不知道白羽的身上到底能有幾分本事——畢竟白羽這幾年中到底是如何過來的，她後來也是知道的，說白羽會給別人看診，這比白羽會讀書識字還要更加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白羽的娘親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不管白羽到底能夠看出多少來，她都覺得心裏頭極為溫暖。

白羽每日如此，未曾斷絕。

自從她那天晚上在一次記跟娘親提出來，讓娘親跟着自己生活，並且跟白府老爺和離的事情后，已經過去了幾日。娘親說，「讓我想想。」然後白羽就給了她充足的時間和空間去思考。

說起來她的娘親還是很年輕的，畢竟古時候的男女成婚都非常早，在現代人看來他們都還算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結婚生子並且開始承擔起「成年人」的責任來。

白羽並不催促，她把話說出來了，自然是什麼時候都有效。

一切只是等着她的娘親想明白罷了。

若是想不明白，不願意離開白府老爺的話……

白羽垂下眸子，眼中的波動無人可知，若是不願意離開的話，她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對於別人堅持的事情，不論那些事情在他人的眼中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白羽都會尊敬。就如同她從來不會去救那些自己找死的人一樣，明明非常痛苦依舊不願意離開的那種人，白羽也不會多管。畢竟是那些人自己的選擇，他們自己願意，他們那麼做了，自然也要承擔那樣選擇之後的痛苦。

看着娘親喝完了葯，白羽扶著娘親躺下之後便離開了。

直到她關上了門，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娘親一直在盯着自己，白羽知道她為何如此，又有什麼話想說，不過她沒有問，白羽也就沒有回答。

在這一段時間裏，原本白府裏面看不起白羽的僕人們，現在看見白羽之後，一個個可都是乖順的很，沒有任何人敢對白羽稍有怠慢，就算是姨娘身邊的那些僕人也不敢。

白羽身上的那種說不清的氣勢，在發生了白府夫人上吊的事情后就沒有再收斂過，這些連抬頭直視白羽都不敢的僕人們，現在對白羽說的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奉為聖聽、不敢有絲毫馬虎。

白羽吩咐了幾個僕人在娘親的門外照看着，又讓幾個人把娘親所在的偏院打掃一番后，便走了出去。

她並沒有往自己的院子裏走，而是往正廳的方向走。

跟在白羽身後的婢女踩着小碎步，兩人很快就穿過了長廊院門來到了正廳，在白羽走進正廳的時候，就看見坐在那裏的傅流還有她的兩位「哥哥」。

自從陛下的聖旨下來之後，傅流就時不時的來到白府探望白羽。雖然白府的幾個主人就沒有誰是歡迎傅流的，甚至連白府老爺都面色不善的用話語擠兌過傅流，想要把傅流趕走。

但傅流卻憑藉着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說得白府老爺面有怒色而不敢發，最後揮袖而去。從那之後，傅流再到白府的府上來，白府老爺基本就沒有再見過他，每次就算是見到了也不會說上什麼話。

可是一直讓傅流在白府裏面坐着也不是一個辦法，轟又轟不走，又怕傅流這個連陛下都欣賞的傢伙真的做出點什麼來，所以大部分的時候接待傅流的人都是白府的兩位少爺，這兩個討厭白羽，如今也非常討厭傅流的少爺。

坐在正廳裏面的傅流一派閑適的模樣，整個人都非常自在的樣子，而白承瑞和白承祥兩人，卻一直都黑著一張臉盯着他。整個正廳裏面的氣氛都非常僵硬，白羽完全可以想像在自己來到這裏之前發生過什麼樣的情況。

以白承瑞這種完全忍不住情緒的脾氣來說，他肯定用言語去刺激過傅流，這基本上已經變成了每次他們見面之後的必備程序之一，然而每次白承瑞都說不過傅流，還會被傅流一連串的大道理說得面色發白、無話可說，但是白承瑞每次見到了傅流卻都是這樣，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吸取教訓。

白羽來了之後，白承瑞立刻對着她重重的哼了一聲，他現在也是被傅流說得沒有戰意，現在見到白羽來到這裏之後，更是直接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白承祥見自己的弟弟都走了，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想法，他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用居高臨下的視線瞥了一眼白羽還有傅流，留下一聲冷笑離開。

白羽：「……」

白羽的視線落在傅流身上，而傅流在看見白羽走正廳之後，面上的笑容愈發溫柔，他站了起來，然後朝着白羽走了過來，兩人在極近的距離站定，相互凝視許久。

白羽：「你又來了。」再過幾日便是科舉的時候了，即使是傅流也開始手不釋卷了起來，結果傅流現在卻又跑到了白府來找他。

傅流面上的笑容極為柔和，若不是限於男女之防，他定然要抬起自己的雙手，輕輕觸碰白羽的面頰。

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總覺得看不夠。

「因為我思念你。」傅流輕輕的說。

話語聽起來非常普通，但是他在說這句話時的語調，還有他看着白羽的眼神，全都猶如最為美麗而又溫柔的光，佈滿白羽的心間。

白羽走過很多的時間，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又或者未來，她見過很多人為了愛情而瘋狂，他們為了表達自己的愛意，為了讓自己的愛人可以真實而又直接的看到自己的情誼，他們會做很多的事情，那些浪漫到可以讓人落淚的或者瘋狂而又熾烈的。

古人明明應該是極為含蓄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即使是表白，傅流說出來的這些話，也都是非常普通的。可是白羽卻覺得，傅流的這些話可以被列為情聖的行列，因為他的眼神、他的語調、他的行為，全都讓人有一種無法抗拒的感覺。

那種被珍之重之又用情至深的感覺。

……

白羽和傅流兩人在花園裏面坐了一會，也沒有聊太多的東西，傅流便離開了。

然後直到科舉開始之後，傅流都沒有再來。

京城是一個非常大的地方，在這裏每一天都有着很大的人流量，看起來極為繁華。官府對京城的管理也比較嚴格，生活在這裏的普通百姓也都比其他地方更多，生活質量也更好一些。但是對於京城來說，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也就是每隔幾年一次的科舉之時了。

特別是到了科舉考試的當天，舉人們帶着必備的衣物食水等物品進入考場，而他們的親朋好友也都將考場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

不僅僅是這些進行科考的舉人緊張，其他的人也都非常緊張。

就連白羽在傅流考試的最後一天也出了家門，來到了距離考場不遠的茶館二樓窗邊坐着，望向考場大門的方向。

只要有學子考完交卷，就會從那個門走出來。

這裏的位置很不錯，白羽也是運氣好，這裏的人剛剛離開，她正好坐在這裏。

婢女站在白羽的身後，而白羽盯着考場的方向有些走神。她想起來這兩日裏，白承瑞在遇到她的時候問她，「那個傅流現在正在考試，如果他考上了，你的將來就是人上之人了，若是沒有考上，你就要跟着倒霉了。可我見你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緊張的表情，難道你根本就不喜歡那個人？」

白承瑞說這些的時候也是為了刺激白羽，「我覺得吧，他可不一定能夠高中，你可就等著吧。」

不過白承瑞想要刺激白羽的目的完全沒有達到，因為白羽對於傅流是否能夠考上的這件事情是沒有疑問的，不能夠確定的只是傅流到底可以考到哪個名次而已。畢竟能夠往前排的那些人，可不僅僅只是文章做的好的人，其中還有很多其他的考慮條件在內，更有一些無法估量的變數。

只是，原來在別人的眼中看來，她不像是喜歡傅流的樣子嗎？

傅流又是怎麼想的呢？

「小姐小姐！你看看那個是不是傅流公子？」站在白羽身後的婢女湊到了白羽的耳邊小聲的喊著，白羽回神，往考場大門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穿着一身青衣的傅流提着一個盒子走了出來，這盒子裏面裝着他這幾日在考場裏面的食物還有筆墨。

提着進去的時候有些沉，帶出來的時候卻輕了很多。

在白羽望過去的時候，站在外面往周圍望着，好像是在尋找什麼的傅流轉頭，正好跟白羽的視線對上，然後他的面上便露出了笑容，朝着白羽所在的茶樓走了過來。

把這一切全都收入眼中的婢女忍不住笑着說：「小姐和傅流公子兩人可真是心有靈犀。」

白羽略微一愣，面上染了些笑意，「原來在你的眼中，我與傅流之間竟然是心有靈犀嗎？」

婢女聽見了白羽的問話，低低笑了起來，「我的小姐啊……你和傅流公子兩人可都是有些冷淡的人，但是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如何，即使是我這個外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需要知道，有些人是相見對面不相識，擦肩而過都不會注意到對方，可是你與傅流公子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他卻突然抬起頭望了過來，這不是心有靈犀，又是什麼呢？」

「這樣嗎？」白羽垂下頭，面上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其實，有些事情的答案，她自己的心裏頭全都明白，一切都只不過是因為太在乎了而已。

也許就如同傅流所說的那樣，他們應該給對方一個機會。

提着長袍前擺快步走上樓來的傅流出現在白羽的面上，在看見白羽之後，傅流放慢了腳步，他走到白羽的身邊坐了下來，「走出來之後便能看見你可真好。」

白羽略微偏頭，對着傅流略微彎了彎唇角，輕輕應了一聲，「感覺考得如何？」

傅流：「自然是無需憂心。」他看着白羽，窗外的光斜斜透過茶樓的窗戶落在白羽的身上，讓她有一種淡淡的慵懶的感覺，「你應該對我的信心更多一些的。」

白羽垂眸而笑，「那便好，若是順利的話，我們便成親吧。」

這一句話從白羽的口中真正的說出來，跟那一道聖旨還有白羽上一次模糊的應答全都不同，就像是一道清明的光落在傅流的心中，傅流的眼中湧上激動而又喜悅的情緒，但是他壓抑著自己，身體微微往前探去，「一定沒有問題。」

……

科舉考試之後，考官們還需要用一些時間來批閱考生們的試卷，定出一個大概的名詞來，然後將第一等的那些人的卷子送到聖人的手中，聖人再從中選出前三甲來。

這個時間段，大概是所有的考生最為焦心的時候了。

感覺自己考得還不錯的考生擔心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感覺自己考得不太好的考生，雖然內心中極為煩悶，卻依舊祈禱會不會發生什麼奇迹。

而在這幾天當中，傅流每天基本都跟白羽在一起做些其他的事情，不再是下棋或者談論國家大事，而是跟在白羽的身後擺弄一些草藥，他甚至還嘗試着做出了幾樣點心出來，將它們擺出還不錯的模樣送到白羽的跟前。

白羽在看見那些點心的時候，整個人都感到有一些意外。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讀書人們，也是有着「君子遠庖廚」的說法，而這些「君子」們，可從來都是極為信奉這個說法的。

在跟傅流的相處中，白羽也知道傅流是一個腦子非常聰明，但是技能點全部都點在了謀略策劃詩書術數縱橫之道這些方面去了。

不管是看見傅流舌戰群雄或者出謀劃策，甚至看着傅流處理一些政務她都不會感到任何的驚訝，但是讓傅流去廚房裏面做東西吃？

白羽盯着那些糕點許久之後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燒了多少個廚房？」

傅流：「……其實也沒有燒掉。」

最後白羽還是收下了這些糕點，雖然它們其實並不太好吃，但是白羽還是一點點的把它們都給吃掉了。只不過是在發現不太好吃之後，也給傅流塞了一塊。發現自己做出了一個看起來外觀還過得去，然而味道完全就是黑暗料理系列的傅流，便皺着眉頭陪白羽一起把這些糕點給吃掉了，然後……

然後傅流又開始繼續做糕點去了。

也許這是傅流的新愛好，白羽這麼想。

不過傅流卻是足夠聰明，他每一次做出來的糕點，味道都會比上一次的好上許多，在考卷出來之前，傅流已經能夠做出一副外觀好看味道也還不錯的糕點出來了。

在高喊著喜報的人來到傅流所在的院子門前時，傅流的雙手上還有着白色的麵粉。他在白羽旁邊非常認真的揉着面，而白羽就在不遠處給院子裏面的花澆水。

外面鬧哄哄的人聲還有高喊著喜報的人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白羽放下手中的事物，傅流也直了腰。

他拍了拍自己的雙手，眉目間皆是從容，轉頭對便也說，「喜報來了。」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夠從這樣的傅流眉宇之間，看出一點兒理當如此的神色。

他們兩人全都站在院子裏，腳下是青色的石子撲出來的路，周圍的地上種了不少花，傅流跟前的那個石台上面放着他最近用來揉面的簸。明亮的光線配上他的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有一種溫暖到好像會融入光中的感覺。

白羽略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後輕輕應了一聲。

喜報來了。

……

最近的京城裏面真是熱鬧不斷，而要說在這一年裏面，京城的百姓口中提到的最多的人，大概就是白府了。

因為白羽姑娘是白府的嫡親小姐，而單單白羽這麼些年「在外養病」養得根本沒有人認識她的事情，在被扒出來之後就可以被說許久。然而白羽姑娘的話題性並不止於此，從白羽姑娘在賞花宴中以一連串的問題駁倒眾多學子開始，直到白羽姑娘被賜婚，全都是被人們熱烈討論的事情。

後來白羽姑娘的未來夫婿傅流公子高中三甲榜首的事情，更是在京城中掀起了一個不小的轟動。

也是在傅流公子高中之後，有不少人才知道，原來這傅流公子在尚未開始考試之前就已經被不少的達官顯貴看上了，聽說就連當朝的公主也有喜歡傅流公子的。

只可惜聖人卻早早的把傅流公子跟白羽姑娘湊成了一對。

然後就是傅流公子跟白羽姑娘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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