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87 掙不脫逃不掉

87.087 掙不脫逃不掉

「怎麼好端端的人,說走就走了。他哪裡是這麼不堪一擊的人。」蘇可失神地坐在小廚房冰涼的地面上,哭得嗓子都沙啞了,察覺到邵令航靠近,她幾乎是一把抓住他,「一定是有人害他,一定是。他那些宗族裡的人不是都惦記著他這點家業么,肯定是他們乾的……」

邵令航將蘇可攬進懷裡,蘇可剩下的話嗚嗚咽咽地消失在他的胸口。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你不要這樣疑神疑鬼,瑾承以前的胃就一直不太好。這些年我不在京城,他跟著那幫朋友整日喝個沒夠,平日瞧著無恙,酒一喝多就開始胃疼。飯食上稍不注意,也是疼個死去活來。這回是我疏忽了,只顧著自己痛飲,把他給忘了。」

「即便這樣,才多長日子,他說死就死了?邵令航,是他將我看得太重,還是你將他看得太輕?」蘇可的話像刀子,慌不擇言,直戳心窩。

她說完也後悔了,這個人情冷暖的世道,人總是下意識地自保。不怪別人就只能怪自己,所以就將責任這麼毫不顧忌地甩給別人。

蘇可垂下頭,覺得自己實在可惡,「我的話重了,你別在意。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不,你說得沒錯,我將他看得太輕了。」邵令航摟了摟蘇可,「看輕他的身體,看輕他對你的感情。知道你還活著,我該來告訴他,也該來看看他。可是我都疏忽了。我和瑾承是起小的兄弟,就算是我出門在外,也時常收到他託人帶給我的書信和藥材,可是……是我的錯。我會著人暗中調查,我若真的有人動過手腳,我一定不會容忍。」

這個時候,誰來擔這個責任,誰把過錯扛在肩上,其實都已經於事無補。

可總還是想給梁瑾承的死找一個理由,因為他的死實在太讓人傷心。不管是過失還是人為,是疏於對他的照顧,還是放任他的行為,總要有個出發點來埋怨一下。

蘇可扎在邵令航的懷裡不停地流著眼淚,她忽然生出一股大廈將傾的感覺。

現在是梁瑾承,或許不就的以後,就是邵令航,是侯府,是她身邊的一個個人。一世太平,或許真的是奢求了?

……

梁瑾承的喪事辦得很隆重,有邵令航和薛鈺主持,即便是梁氏宗族裡的人也都忌憚幾分。

蘇可被邵令航安置在廂房裡,見了梁氏的族長,和梁瑾承提起的那個過繼的兒子,梁思棟。

族長已年過古稀,人坐在肩輦上被抬進來。梁思棟跟在一旁,七歲的男孩子,人瘦瘦小小,立在肩輦旁邊就像一個下人。

族長上下打量蘇可,花白的鬍子在手裡捋了捋,目光多有不屑,「你就是瑾承說的那個蘇可?」

蘇可給他福了福,眼睛哭得紅腫,撐著眼皮看他,須臾的工夫,蘇可挺直了背脊。

「民女蘇可,京郊人士,和大哥相識已久。之前在宮中當值,逢宮中裁減遣了出來,後到秦淮待了一段時間,又回京城,現在在宣平侯府……」

「你的事我聽瑾承說過。」族長不耐煩地打斷蘇可的話,「正六品的司言,是吧。」

蘇可噎了一下,點了點頭。

族長嘆了口氣,「老朽是起小看著瑾承長大的,既是瑾承臨終前的囑託,老朽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既認下了你這個妹子,又將思棟托給你……」他復又嘆氣,「將思棟送到侯府,我就不同意。現在有了你,你就搬來梁府。這個家本來也需要打理,你帶著思棟在這裡生活,若有旁人來滋事,你大可派人去找我。」

說得這樣為難,可也半點餘地都沒給蘇可留。

「我還有些事,暫時不能過來梁府。」蘇可讓自己表現得真誠,並不是要故意推辭。可是看族長陰晴難辨的臉,她還是不由哽了下喉嚨。

族長道:「什麼事比得上瑾承的喪事重要?一個侯爺,一個指揮使,吆五喝六的,真當梁氏沒有人了不成?瑾承認下你這個妹子,有老朽做主,將你登上族譜。你名正言順成為梁家的人,一應事宜有你操辦。」

登上族譜?蘇可詫異地看著族長,眼睛脹脹的,這會兒連太陽穴都突突地疼起來。

族長看出蘇可的懷疑,正色道:「這也是瑾承臨終前商議好的,你入梁氏族譜,長房長女,為瑾承的妹妹,但你沒有繼承的權利,所有的在梁府的一切起坐隨便,但你離開梁府時一分都帶不走。這份家業是思棟的,你懂得?」

可能是正義使然,族長在說了這些后,思慮片刻,不等蘇可有所反駁,將實話托出,「瑾承確實給你留了一筆財產,但你要知道,老朽能容你進梁家已經是仁至義盡。這家業是梁家多少年攢下的,老朽不可能讓你隨便處置。但你留在梁府還要教導思棟,所以只要你身在梁府,其他的事有老朽出面,沒人會有微詞。但你也必須時刻記著,你本身並不是梁家的血脈。」

蘇可的喉嚨澀得發不出聲,她非常明白,也真心地感受到,梁瑾承為她安排這一切是出於怎樣的考量。

她是他什麼人,敢把嗣子托給她,敢把一份家業托給她。

自始至終,她對梁瑾承的感情只在最一開始發了芽,她心狠,連根拔起,一點感情都沒留。兜兜轉轉好些年,到了如今,他撒手人寰,卻對她這樣珍重待之。她覺得她不配。

可臨死之人的囑託,她不敢辭。族長的立場已經擺明,其實正合她心意。

「梁家的錢我一分也不會要,我會盡己所能將思棟撫養大。待我抽身時,思棟必頂天立地挑起梁府的樑柱。」

族長溝壑般的臉上滿是皺紋,古稀的年紀並沒有讓他變得糊塗半分。他審視著蘇可的神色,品咂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漸漸的,緊蹙的眉頭舒展開,那份盛氣凌人的模樣變得柔和許多。

「老朽不知還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待思棟能夠頂天立地的時候,別忘了給老朽的牌位上柱香。」

蘇可鄭重地跪下來給族長磕了一個頭。

……

族長叫了人進來抬肩輦,梁思棟跟在身旁,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個字。臨走前,梁思棟從門檻外又跑回來,將攥在手心裡一塊碎得沒了形的蝦酥塞給了蘇可。

蘇可小心地捧在手裡,俯下身道:「謝謝,我會吃的。你也要認真吃飯,之後守夜燒紙,你還要打起精神來。」

梁思棟點點頭,然後跟著族長離開了。

邵令航一直守在門外,和族長擦身而過,並沒有什麼神色交流,直接踏進了廂房。

他將門扇掩好,轉身道:「都跟你說了什麼?那族長年紀大了,頗有些倚老賣老的架勢,你不要放在心上。」

蘇可搖搖頭,忽而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眼睛,「梁瑾承是不是知道了敬王的事?」

邵令航一時錯愕,隨即應道:「你來之前我告訴他你還活著,他問了幾句,我如實相告。他倒是平靜,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提出見見你,我才親自去接你。怎麼了?」

「他……」蘇可聲音澀啞,「他給我找了容身之所,從現在開始,我是上了梁氏族譜的人,是他的妹妹。他的嗣子和府邸都托給我照管。既然是他已經知道敬王的行動,那麼這就是在給我尋找的庇護。即便是敬王落敗了,你和侯府都牽連其中,有梁家保著我,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還有他的嗣子需要照顧,即便我想要為你做什麼,也要量力而為。邵令航,他臨死前還將我妥善地安排好,我,我覺得這樣對不起他,如果我早點知道,我早些來照顧他,或許現在他不會死。」

又是止不住的眼淚,彷彿只有哭才能宣洩胸口裡滿漲的悲傷。

對於梁瑾承的安排,邵令航的感激夾雜著愧疚,在四肢百骸里流竄著。他閉上眼睛情緒激動地站在那裡,沒有再去刻意的隱忍,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他沒有想到的,沒有辦法做到的,梁瑾承在臨死前都幫著做了。

這份恩情,他要如何還。

……

蘇可親自帶人給梁瑾承擦拭更衣,預備好的壽衣,每一顆扣子都是她親手系好。她看著吉祥板上平靜躺著的梁瑾承,忍著哭腔,一字一字地說:「你放心地走,你交代的每一件事我都會做好。你不必擔心我,我會將思棟照顧好,我也會照顧好我自己。」

小殮,大殮,出殯,停靈。蘇可並不太懂其中的章程,幸而有薛鈺和邵令航安排,她只負責帶著思棟在靈前哭喪和給親友磕頭。

眾人瞧著蘇可,大多以為蘇可是梁瑾承的妾室。只有那些宗族裡的人在不停宣揚,說蘇可是怎樣迷惑了梁瑾承,上了族譜,成了正房的長女。一個外來人這樣登堂入室,為人不齒。族長年老糊塗,也是為了私利才允諾了這樁事。哪裡冒出來的人,說上了族譜就上了族譜,還有沒有道德禮法?

也有熟悉的人,發現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妹妹」竟然就是以前的蘇司言。

來弔唁的有不少是世家夫人,但凡有品級的誥命,幾乎都見過蘇可。於是事情口耳相傳,很快在京城掀起了小小的風波。

靈堂旁的偏室里,敬王看著蘇可喪服下憔悴的面容,拳頭緊緊地攥著。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瑾承的事是我沒有料到。我於他有愧,我若有能力,我會儘力彌補。」

蘇可咬著發白的嘴唇,衝上去拽著敬王的衣領,幾乎是咆哮,「你有愧,你哪裡有愧。在你拿著不知什麼人的屍骨給他看的時候,你心裡有過愧疚嗎?你的心夠狠,說我被獵狗蠶食,屍骨都收不全。哪怕我下落不明呢,你居然編出這樣的故事來傷害他。」

邵令航在一旁死死抓住蘇可的手臂,但他並沒有太過用力,他知道蘇可需要宣洩,而面對始作俑者的敬王,蘇可根本做不到理智。

蘇可哭得聲嘶力竭,「你的宏圖大業重要,我們的命就都是螻蟻。你可以利用,可以編造,可以不擇手段。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有一天真的御極了,那些俯首稱臣的眾人心裡會怎樣評判你?我會記著的,記一輩子。就算你一統江山,名垂千古,百姓們對你歌功頌德,我也會永遠記得你曾經做過什麼。」

敬王的眼睛瞪得猩紅,憑他此刻的怒火,只要抬起手掐住她的脖頸,她就再不能言語了。

可他又真的難過,痛徹心扉的難過。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他也知道踏上這條路會失去很多人。但這些人里,他並不希望出現一個蘇可。他是利用了她,可每一步都有考量,都沒有將她置於險地。如今事情演變成這樣,回不了頭了。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能否彌補都是未知,面對她,他也無話可駁。

「你知道我的苦衷,你也知道旁人不知道的。我已經做了取捨,如果不是因為你,事情會更加慘烈。你避而不提的,你隱瞞的,你顧忌的,蘇可,你已經是我的同謀。」

蘇可在一瞬爆發了全部的情緒,她死死抓著敬王的衣襟,奮力地在邵令航的鉗制下掙扎。

是,她知道許多,也隱瞞了許多。

這世道將她推向一個萬劫不復的地步,她掙不脫逃不開,懸崖邊上奮力一搏,搏來的也不一定就是皆大歡喜。

敬王的話她聽明白了,他所謂的取捨便是她身後的邵令航。

將貴妃尊為太后么,呵,這就是取捨了?

「現在你要我做什麼?你還想利用我什麼?憑我和之落的關係,讓杜家不插手你的宏圖偉業嗎?你和杜家前後腳來弔唁,不就是這麼目的嗎!」此時的蘇可,竟是這樣恨透了自己。

敬王的目光瞬間一黯,他看著蘇可猙獰的面容,心裡像被刀割一樣。

真的是旁人在傷她嗎?追根溯源,一切也不過是因為她的聰慧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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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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