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四層皮（中）

唐立在辦公室里安靜坐着，身體靠在老闆椅上，微瞑雙目，神思縹緲。

辦公室佈局與幾天前已大為不同，且安放着多個他人新送來的風水擺件。現在他已經不是內務局局長，而是走馬上任，成為了東七二五區高能事務管理中心代總監（主持工作）。

在現在體系下，高能中心要比內務局高半格或一格，他這勉強算是升了，但與他之前和郭議員商定的「總監」位置，多出的一個「代」字，毫無疑問就是懲戒。

「高能事務管理中心」與「智械服務和監管中心」是「外地球」兩大垂管系統，名義上二者不分高下。不過正如唐立最早追求的那樣，在高能潮汐沒有到來的時候，智管中心作為一個常態化管理單位，總是要比高能中心更吃香的。

而且高能中心是處理麻煩，智管中心某種意義上是給人製造麻煩，這又是很重要的差別。

但這也無所謂了。

如今在唐立軀殼內思考的是羅南，他折騰了這幾天，首先達到了第一個目標：

離這個世界的核心秘密更近。

無論是「高能潮汐」的深層研究，還是「開墾團」的探入世界的觸角，在內務局那邊，都隔了好幾層，輕易觸碰不到，但在高能中心，基本上天天都要打交道。

當然，正常情況下一個分區高能中心的「代總監」，與「開墾團」依然是十萬八千里。可作為一個差點兒掀開了東七二五區「官方套殼改造」痼疾的刺頭，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危險人物，總會更惹眼一些，做事也會招致更多人非議……不穩定就是機會。

羅南過來，不是為了幫唐立陞官發財，事實上，他從沒有循序漸進的意思。

「外地球」的存在、「開墾團」的到來，整個事件背後深沉的背景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讓太陽系以及這片星空在中央星區「註冊」的現實，都需要他儘快來一波大節奏。

至於如何去做，羅南現階段就琢磨著，或許可以「人工」製造一點「高能潮汐」，嗯，只是局部、暫時的那種。

一方面提升高能中心的實時價值，一方面也好深入驗證「內外地球」的結構關係。

只是這般行事，多少會冒些風險，需要他認真籌謀、打算。

還有，羅南也絕不會忘記「披風」APP的事兒。

在「外地球」這裏，羅南沒法打開外接神經元界面，但那種下載通道終於解凍的感受，深刻印在他心底，以至於他時不時就閃過個念頭：

現在下載進度到哪兒了？

在「內地球」卡死的進度，他的意識往「外地球」走了一圈兒就突破了，這說明了什麼？

羅南目前只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披風」APP所對接的目標，那個用霧氣迷宮規則碎片打造的專用計算機，與「外地球」有着很直接的聯繫，又或者非要同時接觸「內外地球」才能完成下載。

是爺爺、父母的團隊在打造「披風」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外地球」的存在，還是因為後期種種變故，那邊「自動」移轉了「位置」和「方向」？

後者可能性更高一些——尤其聯想到洛元的評價。

洛元那傢伙知道的東西是真不少啊！

考慮到「內外地球」的密切互動，起碼是「內地球」對「外地球」的單向影響，內外地球、霧氣迷宮以及大小披風（破爛神明披風和披風計算機）的位置和結構關係，很值得研究。

當然，更不能忽略「往生神器」那玩意兒。

洛元當年的發跡、現階段的成就、他的忌憚……種種元素經過篩選分析，總能與「賭博」「置換」「不可掌握的力量」相對應，羅南不可能不去想「真理天平」，也就自然而然地聯繫到「往生神器」。

好啊，正愁沒有線索，這不就來了么？

不過羅南的腦子還是很清醒的，他深知，「往生神器」是梁廬留下的「動態時空地圖」九大標識之一，而「動態時空地圖」又深刻關聯著「內外地球」這個由「破爛神明披風」支立起來的神異詭譎架構，裏面處處涉及時空規則排佈設計、真幻虛實轉換銜接的高明手段。

想要從原理層面、時空結構和位置關係上入手並勘破，理智點兒考慮，大君起步吧。

相對而言，抓取「開墾團」以及他們背後「老闆」的信息，進一步了解星盟、諸天神國的情報，倒顯得更現實，也更容易些。

說不定這個過程里，就有新的線索呢？

羅南規劃着未來一段時間的行事重點，卻聽門鈴響起，虛擬工作區畫面顯示，門外是高能中心辦公室主任朗金。

這位分區高管中心的大管家，個子不高，四肢細瘦，皮膚粗黑，不像是坐辦公室的，倒像是個練長跑的。他的面部肌肉好像有點兒問題，表情不夠豐富，面對新的頂頭上司，笑容頗顯僵硬，吐字表達倒算清晰：

「唐總監，本年度大區考核指標匯總和目前十八個分區的排名情況已經發到您工作號上。我們對其他區的了解有限，所以排名未必準確，辦公室正持續跟進，確保每周更新校正。」

以「開墾團」的高高在上，非「高能潮汐」作用時期，高能中心這邊的考核本來不是特別嚴格。可這畢竟是橫跨了十八個分區，多個割據勢力的大考，受到「競爭對手」的影響，關乎康執政官的面子，以及上面可能的資源傾斜，就變成了頂嚴肅的一件事。

新官上任，距離年底還有一個季度，全年工作基本定型，再做其他事也沒必要，以考核為抓手總不會錯。這件事，唐立已經在他履新后第一次中層以上會議中強調了，朗金就是按照他的要求整理出來了相關資料。

唐立隨手打開工作界面，大致瀏覽。

「開墾團」固然是將「外地球」劃分為1200個分區，但這裏面還包括海洋、沙漠、荒原、極地等大量無人區，真正的宜居區一半都不到。在具體治理上，基本上十到二十個左右的分區，就組成一個大區。

如此，一共劃分了二十四個大區，這也就是「初代執政官」數量的由來。

東七二五區所在的大區，是第十二大區，算是人口最稠密的區域之一，面積也頗是廣大。東西向上原則包括東七、東八兩個時區，即從東經105度到東經135度；南北向上差不多從北回歸線附近到赤道，也就是東亞南部、東南亞區域基本都給涵蓋在內。

唐立所在割據勢力的康執政官，只佔據東七二五、東七二六和東八二五小半區域，類似他這樣的，只十二大區內部，就還有四個。

但是大區考核可不管你割據勢力的事兒，說一聲到某某地開會，主要負責人參加，哪怕前一天彼此打出狗腦子來，還是要由執政官打頭，乖乖趕過去簽到，說不定還要擠出笑臉，喝酒划拳。

這種跨勢力的大區統攝力，正是唐立這種局限於一隅之地的官員，對高能、智管雙中心最嚮往之處。跳出「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輪迴，超然於碎片化割據之上，哪怕受到的約束會更多一些，也可能會失去廣闊的發展空間，卻有更大概率，能夠在亂世中保住身家性命……

嗯，像唐立這種由割據勢力甚至是本地豪強推薦的官員，想達成這個目標並不容易，但只要進來了，總有一線希望。

辦公室里很安靜，朗金站在辦公桌前，肢體和表情一樣，都有些僵硬，卻也不時打量唐立幾眼。

唐立能感覺到，但不以為意，繼續瀏覽相關內容。

他並不怎麼關注分區間的排名，主要還是看考核指標中透露出來的高能中心現階段的主要方向和工作內容，他大致劃分了四類：

第一類，就是處理「高能潮汐」帶來的各類畸變強化者的危險事件，這也是高能中心的經典業務，世人皆知。考核指標類似於內務局那邊刑事案件破案率，實力和運氣兼備，才能取得好名次。

第二類，則是唐立之前便了解到的觀測、篩選「高能潮汐徵兆」相關記錄，算是全球1200個全自動監控設施的人肉篩選器。驗證和反饋強調及時、快速、準確，時間要求十分苛刻。

第三類，是對一些已經出名的反抗軍或邪教組織高層，一般是出名強者的打擊、刺殺乃至收買，包括對相應組織的滲透等。

第四類，就是對區域內按正規流程進行智械改造，或者經過「高能潮汐」強化且註冊在案的強者的基礎管理。包括資格審核、新人培育，偶爾「開墾團」或者大區執政官會發點兒善心，下發一些修行、訓練教材，高能中心也負責教授、培訓……當然也有一些隱秘半隱秘的人體實驗。

總體來看，高能中心有點兒像一個「里世界管理局」，或者是官方加強版的「能力者協會」。職能幾乎覆蓋了所有武力和破壞力超凡的能力者，看上去確實是一等一的強力部門。

大區高能中心，多半是這樣的。

只是，唐立也能看出來，作為分區機構，地位多少有點兒尷尬。

畢竟局限於一隅之地，實力有限，有些職能也就是擺個樣子，沒法真正落實下去。

哪怕是「大致瀏覽」，算上思考、分析，時間也不短了。

朗金這個大管家，倒是一直站在原地，沉默等候。

羅南抬頭，看他一眼，說了句：「晚上和內務局的場子，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