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心思百轉

第三十四章心思百轉

憲谷中坐在書房之中,批閱著近日來的公文。安雲內部的民政和徐淮之地的戰事,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憲谷中很是滿意,稍作批示便將具體的事情交給了底下的人。

如今安雲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稍微恢復了元氣,憲谷中的信心也增長了不少,但是如何改制,而不會破壞如今的大好局面,確實擺在他面前的一大難題。

憲谷中抽出來一封信,又將這封信讀了一遍,細細思考還是有些猶豫。

這封信便是問道寄給憲谷中的,問道在信中表示,如今安雲已經初步恢復,而憲谷中的權威也在這幾年樹立了,現在改制正是恰到好處。但是問道在信中對於廢除宰輔,建立內閣卻是頗有異議,認為這樣一定會遭遇到執掌實權老臣們的反對,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

就算改製成功了,憲谷中實現獨攬大權,若是處置不當,也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問道特別叮囑憲谷中,一定要好好提防,給他提這個建議的藍琪。

問道是憲近費的好友,也是憲近費的託孤重臣,這幾年一直待在石風城,在抵擋瑤東大軍的戰鬥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勞。而且問道從來不參與安雲之中的派系爭鬥,更是全力支持憲谷中的統治。憲谷中對問道可是十分感激的,有什麼重要的議題,都要徵求問道意見。對於問道的話,憲谷中是不能不好好考慮。

可是對於藍琪,憲谷中也是不願隨便猜忌的。當年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憲谷中來到了三盧鎮。可是一交談,憲谷中便被藍琪的話語吸引住了,認為藍琪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輔國賢才。雖然藍琪關於權謀術的一些論點,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但是細細思量,事實就是如此。

幾年以來,在藍琪的輔佐之下,憲谷中推行了富國強兵的一系列措施,安雲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元氣,藍琪居功甚偉。但是藍琪一直是淡泊名利的,不爭這也不爭那,處理公事之餘,便是讀書寫字,實在是一派有德行人的氣派,哪裡有半點陰謀和野心的影子?

和那些整日里同他鬥來鬥去,還要這要那的權臣們相比,藍琪實在是很讓人放心。憲谷中實在不明白,問道為什麼要懷疑藍琪,還在信中特別叮囑。廢宰輔,行內閣,真的就會出現很大問題嗎?

「問道先生畢竟什麼都見識過,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詆毀一個人的。難道我真的被藍琪先生騙了?不對,自所謂日久見人心,我和藍琪先生相處這麼久,他要是有問題,我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算了,就按照問道先生說的試探一下吧,要是真的錯怪了藍琪先生,我以後好好補償他便是了。」憲谷中思量著,心中無法決斷,手指只是不停地敲著桌子。

就在這時,外邊的人通報,說藍琪已經到來了。

憲谷中連忙把書信放在了信夾中,對著鏡子整理一下衣著和面容,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便出門相迎。

「藍琪先生可來了,雖說只是幾日不見,但我可是十分想念,不知道藍琪先生這些日子在做些什麼呢?」憲谷中笑著說道,然後便和藍琪一起走進了大廳之中。

「讓憲大人一直惦記著,可是折煞在下了。我這些日子沒有干別的,除了讀書寫字,便是侍弄花草,日子過得還算清閑。當然前幾日憲大人問在下,如何改革已經腐朽的制度,在下也已經想出一些辦法了。」藍琪說道。

「原來藍琪先生一直在為改制的事情操心呀。也是呀,改革沿襲多年的制度,肯定會觸犯很多人的利益,稍有不慎,如今的大好局面就會失去,不知道藍琪先生可曾想到妙計了嗎?」憲谷中詢問道。

「我也沒有什麼妙計,只是從經典之中,取出兩句話,結合如今的形勢,具體應用罷了。面對如今的局勢,我只想告訴憲大人這樣一句話: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藍琪緩緩說道。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這是什麼意思,如何張,如何弛,這和文武二字又有什麼關係呀?」憲谷中聽得一頭霧水,便詢問道。

「改革體制就如同射箭一樣,先要用力張開弓,然後瞄準目標,最後鬆開手來,便能擊中目標。所謂武,就是指大人改制之前,必須樹立自己改革制度的決心,讓所有人沒有任何疑慮。就像當初商君變法一樣,城門立木,獎賞千金,以表示自己的誠信;刑罰太子,沒有任何寬容,以表示變法的決心。如果不能讓別人知道大人變法的決心,就如同想要射箭,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弓都張不開,何談把箭射出去呢?」藍琪說道。

「藍琪先生是想要讓我顯示變法的決心嗎?沒有問題,我馬上就可以發布政令,任何人膽敢反對變法,就嚴厲懲處,絕不寬容。」憲谷中立刻說道。

「沒用的。大人是想彎弓射箭,可不是想把弓給拉斷。像大人所說的,一切反對變法的人,都要嚴厲懲處絕不寬容,結果只能是一句空話罷了。出現一兩個反對變法的人,自然可以嚴厲懲處,但是反對變法的聲音若是融成一片,難道大人能把滿朝的文武官員,都罷免不用嗎?完全罷免不用,整個安雲就會陷入一片混亂;不能完全罷免不用,大人的命令就會成為一句空話。當所有人都認為大人是一個只能說,不能做的人,那大人的威信也就要掃地了。弓斷了,可是一支箭也射不出去的。」藍琪搖搖頭說道。

「那就什麼都不做了嗎?要是這個樣子,變法肯定是要失敗的。有這麼富裕的安雲,有這麼強大的鐵血軍,到了最後反而不能被我掌控,那這幾年的努力,不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嗎?」憲谷中激動地說道。

「千斤已經有了,四兩之權自然也應該在大人的手中。廢除宰輔,實行內閣,是勢在必行的。只是像大人剛才說的,並不是變法的好方法。」藍琪說道。

「先生這麼淡定,那一定已經有了好辦法。剛才是我著急了,還請先生現在能夠詳細告訴我該怎麼辦。」憲谷中定定心神,故作鎮定說道,但話語中都是急迫。

「『荷校滅趾,小懲大誡,此小人之福也』在福分面前,沒有人會說一個不字的。凡是都離不開利益兩個字,大人想要變法,什麼人會出來反對大人呢?自然是利益受到損害的人了。大人只要讓他們知道,反對大人,只會失去更多利益,他們自然就不敢胡言亂語了。而如何讓他們不說話,就在於威勢的應用。應用威勢,只在於『不用』兩個字。就好比大人拿著弓,搭著箭,所有凶禽猛獸,都會畏懼不敢向前;而射出弓箭,能百發百中自然很好,但是萬一有一次沒有射中,所有凶禽猛獸都會一擁而上,大人又該如何應對呢?」藍琪說道。

「威勢只在於『不用』二字,那如何『不用』呢?如何『不用』,別人也不敢反對我呢?」憲谷中說道。

「只有惡貫滿盈的人被殺,所有人才會拍手叫好。沒有惡貫滿盈的人被殺,只會引起恐懼。威勢二字,就在其中體現。當年商君變法,一開始有很多人反對,但商君只能忍耐,一年之後有了成效,所有反對他的人,都反過來稱讚他。結果商君把這些人都流放了,自此沒人再敢反對商君。大人也可以學習一下商君,在變法之初,只對首惡動手,其他雜言雜語,自可置之不顧。當變法有了成效之後,再秋後算賬,只此一回,大人的威信必然沒人再敢侵犯。懲罰不在一開始,而在一切都結束之後,這就是『不用』二字的意思。」藍琪說道。

「好對策,好對策,這樣不會殺幾個人,又能讓絕大多數人心懷畏懼,至此之後,誰還敢反對我呀。不過讓他們畏懼,他們就不會聯合起來反對我嗎?要知道,他們的手上可是有不小權力的。」憲谷中先是表現的十分興奮,但是最後還是有一些疑慮。

「一張之後,便一弛;一武之後,便是一文。剛才只是告訴大人如何使用威勢,但威勢後面還有仁德兩個字。商君就是因為只知道威勢,而不知道仁德,於是落了一個悲慘的下場。我為大人考量,自然要避免商君當年的錯誤了。」藍琪回道。

「仁德二字聽起來玄虛,但也是有大用處的。我父親當年是憑藉高貴的身份,當上鐵血軍的統帥,因為沒有軍功,剛開始很多人都是不服他的。就是因為他對別人仁厚,百般維護手底下有才能的將士,才得到士卒的擁護。我鐵血軍曾經戰敗,整個安雲都丟了,就是因為人心不散,才能重新奪回這一切呀。先生曾經告訴過我『陽謀』二字,敢問仁德是不是就是『陽謀』呢?」憲谷中說道。

「仁德是根本,而陽謀是推行仁德的方法。一切都在於利害二字。仁德的人沒有什麼特別的,只在於兩點,一就是不會給別人帶來危害,二便是會給別人帶來利益。只要大人帶領安雲的人民趨利避害,安雲的人民自然會衷心擁護大人的。但是在於士大夫,仁德卻有不一樣的意義了,只是傻傻的聽士大夫說話,實行他們口中的仁德,那大人可就危險了。」藍琪說道。

「聽他們的話,按照他們的意見行事,那我不成了他們的工具了嗎?在這個亂世之中,被別人操縱,下場一定很悲慘,我絕對不能實行他們口中的『仁德』。」憲谷中攥起拳頭說道。

「大人記住一點就好,凡是都離不開利益二字。一個人稱讚大人仁德,必然是因為大人的舉動獲得了利益;一個人說大人不仁德,必然是因為大人的舉動失去了利益。天下有公論,也有私論。公論便是真正的仁德,公論只為百姓謀福利;私論是虛假的仁德,因為私論只為一個小團體謀福利。大人如果只是想安於現狀,那麼滿足好安雲現在權臣們的需求,自然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但如果大人想要爭霸天下,必須時刻把天下的百姓放在心上才是。」藍琪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以威勢張弓,以仁德鬆手,然後變法就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了,只要法律政令之箭,讓絕大多數人得到利益,那麼就是射中了他們的心。只要射中他們的心,他們就會誠心擁護我的統治。長此以往,天下歸心,一番霸業不難實現呀。」憲谷中聽完藍琪的話,恍然大悟,大笑著說道。

「大人想要廢除宰輔,實行內閣,必然會遭到那些權臣的反對。為今之計,是許諾保持他們現有地位不變,並允許他們參與內閣,當內閣組建成功之後,一切生殺大權自然就掌控在大人的手中了。哪些人該留,哪些人該被清理掉,一切等最後組閣成功,全憑大人做主。誅殺幾個貪官污吏,自然可以讓百姓支持大人;保持大多數人利益不受損,自然不會遭到強烈反對。將那些權臣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等到了最後,一切都是大人的。」藍琪一笑說道。

「先生妙計呀,有先生這些話,將來的改革必然會暢通無阻的。等組閣成功,我願意立先生為內閣首輔。」憲谷中暢快地說道。

「我本是一介布衣,只是因為大人提點才能有如今的地位。我只願做一名小小官吏,替大人分憂解難,內閣之中實在不應該有我的位置呀。還請大人不要再說了。」藍琪面色中帶著堅決,直接出口拒絕了。

兩人又交談了一陣子,又將改革的細節商議了一下。一席話之後,憲谷中心情很好,見已經日中,便留下藍琪吃了午飯。

午飯之後,藍琪告辭,憲谷中又拾起問道的來信,暗自思量著:「藍琪先生一心只為我打算,根本沒想為自己謀好處。他看來也是知道避嫌的。藍琪先生沒有尊貴的身份地位,也沒有炙手可熱的權力,自然也就不會對我構成威脅。看來問道先生也是多慮了,藍琪先生還是很忠心的。」

憲谷中想到最後,點起了一團火焰,將問道的這封信燒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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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增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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