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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秀英心裡打鼓,不敢靠近盧漫也顧不得和她說話,趕緊報火警。見偏樓還沒起火,急忙沖了進去。她在冒煙的屋子裡咳嗽不止,總算在浴室里找到昏迷的游任雪,將她隨意一裹,拖了出來。

當她將游任雪救到後院時,大火已經將游家徹底吞噬。

「表小姐呢?」武秀英四處張望,盧漫不見了。

消防趕到,好不容易才將大火撲滅。

游家死了三個人,武秀英大恨,如果自己能早點回來的話,是不是能多救一個人?

事後警察來找過她很多次,她每次說到那晚的事就哭得不能自已,身體也每況愈下,最後萌生出要回老家養老的念頭。

游任雪捨不得她,但還是尊重她的意思讓她走了。

武秀英回到長壽村沒多久就病倒了,期間有個叫陳姝的人來找過她,讓她回遊家,她實在力不從心,也就沒回去。

再然後,便是現在。

傅淵頤看完這段后總覺得哪裡不對:「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外里的很多事都像有人故意設計好的?從那個安神酒開始,游任雪跑到廚房特意讓武阿姨加了肉蓯蓉進去,那玩意兒到底是不是肉蓯蓉現在也無從對證。警察肯定調查了,既然排除游任雪是疑犯,那當時調查肉蓯蓉的事兒肯定沒什麼疑點。

再說,安神酒有離開過武阿姨的視線,她去拿蛋糕那時是不是有人在酒里動了手腳?當時兇手是不是已經在你們家了?而且……」

「我想起來了。」游炘念突然說。

傅淵頤停下了念叨,疑惑地側頭看她。

「那晚的事,我想起來了。」游炘念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地面。

破碎的記憶在她腦海中飛竄,她閉著眼努力抓住它們,緊緊握在手中。

她的確想起來了。

武秀英的心頭血相當程度上還原了那晚的事情,連帶著游炘念的記憶也被觸發,就像有一位技藝高超的催眠大師將她忘卻的記憶全都催了回來。

生日那晚她喝了酒之後便昏得厲害,沒回房是因為盧漫和蔣錚青那事兒鬧得她心情不好,還不想睡,便跑去了後院,坐進她的生日禮物Aventador中。本來只是想獨自待一會兒,沒想到酒勁上來,扛不住,便昏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間不知為何她回到了卧室,自己回去的還是被人送回去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是被一陣濃煙嗆醒的。

她知道著火了,她也清醒地意識到需要馬上逃生,可四肢卻絲毫不聽使喚,費盡全力才翻身掉下床。

腦中嗡嗡直響,腦漿如同炙熱的岩漿一般隨時都有可能噴出腦殼。視野的一切都是晃晃蕩盪,她的身體像注滿了鉛,無比沉重。

游炘念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無力。莫名的醉酒,莫名的脫力。

她在濃煙中艱難爬行,濃煙在她頭頂翻滾,吞噬著卧室的一切。正因為她無力行走只能用爬,反而躲過了大量吸入濃煙休克的厄運。

她用盡全力扒著牆站起來,大火之中門把溫度極高,她明白這點,將睡衣浸透在魚缸里,裹在手上隔熱。

她奮力推開卧室門,摔了出去。

出來時游家已是一座熊熊火宅,其慘烈的景象讓游炘念萬念俱灰。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會起火,這一切是做夢嗎?不是。疼痛真實地告訴她這不是夢。

火源來自主卧——她爸媽的卧室。

她已經找不到主卧的具體位置,主卧被燒得不成形,

火舌放肆地侵吞整棟房子,她劇烈地咳嗽,胸腔里像被填滿了灰,下一刻就要窒息。

她覺得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可她無比頑強,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她要活著,她不能死在這裡,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完。

強烈的求生意識讓她精神振作了一些,往樓梯處爬。

一樓火勢並不太大,只要滾下樓去就有可能逃出去。

游炘念精疲力竭,但平日里堅持運動有了回報,年輕又健壯的身體在緊要關頭迸發出最後的生命力,幫她逃離死亡。

就要到達樓梯口時,忽然一根繩子繞住她的脖子,猛地一勒,將她拖了回來。

希望就要眼前,只差一步。

身後的人力大無比,游炘念緊緊扒著脖子上的繩子想要減緩痛苦的窒息感。繩子非常結實,死死扣著她的脖子,絲毫不放鬆。

身後的人抱著一定要殺死她的決心,懷著對她無比的厭惡,才如此有力。

命垂一線,接近死亡之時,恐懼和憤怒反而讓游炘念的四肢活了過來,她拼盡全力掙扎,幾次都要將身後的人掀翻在地。身後的人被掀了幾次之後猛地用膝蓋抵著她的背心,牢牢將她身體壓制在地上,手中不斷用力,拚命將她脖子往上勒。

游炘念眼球充血,不住地往後抓,終於抓到了對方的手臂。

這實打實的接觸激發了游炘念的滔天怒意,她將最後一絲的生命凝聚在指尖,狠狠地抓了一把。

她感覺到自己抓破了對方,抓了一把血肉。這一力道之大甚至掀翻了自己的指甲蓋。

之後,她就死了。

游炘念滿臉淚痕,她想起了自己死亡的過程。

游家的大火果然不是意外,她的死更是蓄意謀殺。

有人親手將她勒死。

游炘念整個人像浸在冰水之中,記憶恢復得太過突然,讓她猝不及防。

而更讓她猝不及防的是,她思緒未平復時突然想起盧漫的小臂上有一道舊傷。

那傷口不長不短,不寬不窄。

如果說那是抓傷,倒是恰如其分。

傅淵頤見游炘念雙眼發直,雙唇在不住地顫抖,沒說話,只將她抱住。

游炘念下巴抵在傅淵頤的肩頭,獃獃地直視前方。

「是盧漫……盧漫。」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連她自己都出乎意料。本以為在知道真兇的那一刻她會悲痛難當,而現在是很震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說到悲痛,她胸腔更多的是憤怒,潑天的憤怒。

她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眼睛眨也不眨,一口牙幾乎要被咬碎。

傅淵頤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手掌順著她的後背撫摸,想幫她緩解情緒,卻發現她渾身硬得厲害,每一塊肌肉都因為憤怒而緊繃,顫抖不已。

「我想起來那晚發生的事……」游炘念聽見自己的聲音,像一口玻璃渣卡在喉嚨里,割得每個字都七零八碎,「我想起我是被勒死的。在我死之前用盡全力抓傷了兇手。」她抬起胳膊,「兇手胳膊被我抓傷了,而盧漫的前臂也有一道舊傷。那就是我抓的。」

沒人願意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更不願意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回憶被殺現場對任何人來說都是非常殘酷的事。

在傅淵頤認識的人中,游炘念算是非常堅強的異類,她保持著正常人的理智回歸人間尋找殺害自己的兇手,有勇有謀披荊斬棘地來到真相面前,親手解開真相併直面真相——而真相卻以她最不願意相信的方式到來。堅強如她,也難以承受。

傅淵頤想讓她暫時緩一緩情緒,先別去想這些。可游家慘案的真相是她心頭大患,她壓抑了這麼久,終於有了眉目,還是讓她發泄發泄吧。

傅淵頤說:「你確定盧漫前臂的傷痕就是抓傷嗎?」

「不然?」游炘念從傅淵頤的懷抱里掙開,一字一句道,「盧漫也出現在武阿姨的心頭血里。武阿姨是拿鑰匙進後院的,後院的門鎖著,如果是小偷肯定是撬門進去,但後院門完好,你明白了嗎?」

游炘念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動。

屋裡很熱,她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檯燈不該在那個位置,沙發也不該在那個位置。心裡有一團火焰,正慢慢燒乾她的血液,就要從她皮膚之下湧出來。

游炘念猛地一回身,將手邊的檯燈掃落在地,「咣」地一聲巨響,檯燈摔了個粉碎,她吼道:

「盧漫有我家所有門的鑰匙!全都是我給她的——我親手給她的!我是不是傻!我徹頭徹尾就是個蠢貨!你知道今天之前我還在想什麼嗎?」豆大的眼淚從游炘念的眼睛里不住地往下落,

「我在想最後如果找到兇手,如果這些日子我錯怪了盧漫,在我走之前我要去跟她道歉。畢竟這麼些年她對我不錯……不,她對我很好,好到我簡直無法理解……我走了也要給她個交待。呵呵呵,哈哈哈……我又想起來一件事,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去輪迴嗎?在冥府的時候我對玉卮說我有件事必須要做完,了卻我今生的遺憾才能去投胎。你知道這個心愿是什麼嗎?我想回到人間,想親自感謝盧漫,謝謝她這麼多年的照顧,順便讓她忘了我。能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吧,蔣錚青都行,只要她幸福。我祝她幸福。但結果呢?是她殺了我,我還要對她說謝謝。」

游炘念從來不知道自己能流這麼多的眼淚,模糊的視野中傅淵頤靜靜地凝視她,認真聽她說的每個字。

這些話會傷害傅淵頤嗎?訴說她和盧漫的那些過往會讓傅淵頤不開心嗎?她是不是該閉嘴了?砸什麼檯燈,檯燈有錯嗎?它招誰惹誰了?游炘念想,我又招誰惹誰了?你盧漫對我好,我也是全心全意對你,我哪兒做得不對?脾氣太大了?控制欲太強了?你不開心的話可以好好跟我說,你甚至可以甩了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實在太累了。

你在想什麼,她在想什麼,我在想什麼。

你該怎麼做,她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屁大點的世界,屁大點的爛事,讓她痛苦讓她絕望讓她拿不起放不下。

游炘念坐回沙發上,躺了下來,將身子蜷縮起來。她看不到聽不見說不出,她什麼也不想做,就在這沙發上睡著,永遠都不要醒來。

人間?冥府?兇手?輪迴?

全都他媽的滾出我的世界。

……

傅淵頤離開了,輕聲將房門關上,屋裡的燈滅了。游炘念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進入了漫長的睡眠。

她不想做夢,因為她知道自己會夢到什麼,可終究還是逃不過。

夢裡的盧漫是她最熟悉的盧漫,盤起長發穿著非常職業的西服,很精神很英俊,任誰第一眼見到都會對她產生好感。

盧漫身上總是英國梨和小蒼蘭的香味。游炘念一開始並不喜歡這款香水,初聞時無比嫌棄,可后調卻慢慢變得讓人喜歡,非常獨特,就像盧漫這個人一樣。

盧漫大她三歲,是她表姐,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而她和盧漫是情侶這件事,全世界是後來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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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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