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南城巡檢司

第三章 南城巡檢司

「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這好像是哪年看某中堂大人就職時候說的話,耳邊莫名的就冒出了這麼一句流傳百多年的名句來,正有些發懵的林山也鄭而重之的上香,磕頭。

抬腳要走的時候,便注意到老僕在對自己使著什麼眼色。因為鬧不清什麼回事,腳步便慢了下來。

「走哇心北——」那很乾練的毛大人在前頭回身招呼道:「你老闆也是我老闆,這差事本也是要你刑部衙門出面的。這麼著,我們先去巡檢司衙門點人,就手通報你刑部出人,咱們先把事情辦起來——」神秘兮兮的一笑道:「這差事辦好了,你那檔子事算個屁。再說了,那個叫邢什麼的早些找著也好,這號人嘴都他娘的快的很呢,我可不願傳這名聲出去,走!」

上來兩步,不由分說的將林山拉走。一面跟那老僕打招呼道:「五根,勞煩您老也走一趟,隔鄰南兵馬司衚衕我衙門裡知會一聲去火神廟巡檢司衙門,他們曉得的!」

他那句不願名聲傳出去打動了林山,是啊,林則徐的兒子喝醉了酒躺雪地里埋了一夜,這傳出去什麼名聲?是的,這邢彪是得趕緊找著。

「少爺,毛大人,添件襖子!」背後傳來那老僕五根有些無奈的喊聲。

其實這天色,已經不用添什麼襖子了。大小屋舍,街面上一塊一塊的積雪反映著明晃晃的太陽,照的人刺眼。化雪蒸騰出來的水汽也氤氳起來,整個南城地面就如同仙境一般繚繞著白茫茫的霧氣,太陽照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就這一身剛換上的官袍罩著裡面幾件夾襖,已經有些覺得熱了。兩人坐在招呼來的大車上慢騰騰的向巡檢司衙門趕,額頭上都沁出粒粒的汗珠來。

說來奇怪,嘴上說著急要誤差事什麼的毛老哥,這會兒出了門了卻又是一副輕鬆的樣兒,大車在雪地里走得慢極,就連林山都有些著急上火了,但這老哥卻沒事人一般,不時的說上兩句俏皮話兒,一面看著化雪的街景鋪子,隔三五步還跟哪個相熟的鋪子老闆打一聲招呼。

街面上也是不少的人,大人們忙著鏟雪開鋪子,小孩們嬉笑著四處追鬧,偶爾迎面迎上幾輛大車來,那驢兒也是一陣歡快的嘶鳴。

「瑞雪兆豐年啊!」那姓毛的唏噓的看著這活潑的場面,嘆道:「真盼著來年就是個豐年,咸豐爺當朝整整七年了,可還沒一個豐年呢!」

這麼說便是咸豐七年了,林山嘴上應和著,心裡卻盤算著似乎好像還有幾年這咸豐爺就要掛了,這幾年好像也未見得有什麼太平年景。但此刻又不便打消身邊這位的好心情,便湊著話道:「萬歲爺恐怕也是這麼想的,郊天也是為著企盼一個好年景嘛。」突然想起來這地方就在天壇先農壇左近,想起電視上皇帝出行那種警蹕森嚴的場景,難道今天要辦的這個差事,就是從事一些前期的外圍準備工作?自己聽上去似乎是個刑部的什麼職官,就是不知道官大官小,不過看身上這套官服,以及這年歲,想來也大不到哪去。看來今天這差事,大致相當於日後國家首腦出行,警察部隊先行做的一些清場工作。

這倒是件好事,他毛大人說的也是正理,這年頭可不是後世民主社會國家主席和掏糞工都一樣人人平等,這會兒可是萬歲爺最大,拍好誰的馬屁也不抵拍萬歲爺的馬屁啊。做好了的話,倒是可以立上一份小功勞,正好不是自己身上還有些什麼麻煩的嘛,雖說聽這位毛先生說沒什麼大不了,但總歸有點功勞墊底也是好的。

「這麼著吧,毛。。」正要開口間,卻突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看這麼熟的關係,總不能就叫人家毛大人吧。

「叫我賤字旭初便是了,你這人就這一條傳了文忠公的脾性,道學!這份客套叫人吃不消。」姓毛的這位短短的胡茬子微微翹了起來,隱隱有點不悅的感覺,數落道:「心北老弟,我知道你心裡犯嘀咕,你大約是想自己只是個從六品微末小員,又不是正途出身,辦起事來總有些發虛是吧?今天這事又不是上頭交待的差事,辦好了沒人誇,辦砸了雪上加霜是吧?」

說到興起時,那毛大人拍了拍林山的肩膀爽朗的笑道:「我再給你打一百二十個保票吧,如今這年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嘉道年間起這京官大抵都是這個毛病,遇事推諉,抗不過去了一寸一寸的請示再請示,就是這麼點出息——不敢任事。就說你那件事吧,你看何桂清的劾疏到京師以來,有誰上過一份表?有誰應和那麼一兩聲?就是你林拱樞嘛!你這會兒心裡怕,未見得就沒人說你這樣不好呢!縱是說錯了又如何?總比一堆顢頇庸碌之輩尸位素餐的呆在衙門裡干拿俸祿不干事的好吧!所以你昨兒晚上說怕言官們要算你的賬,我就說放屁!就憑他們那點膽子,他敢!心北,你只怕還不曉得你的分量呢!呵呵,走吧我的小爺,我這是給你送一份功勞呢!」

雖說他這番教訓聽起來有點大人教訓小孩的味道,但林山卻沒怎麼計較他的態度,畢竟人家看起來的確比自己大上十歲八歲的樣子,而且這番話說的也是在理,如今天下動蕩,唯唯諾諾的縮頭京官一抓一大把,像這樣能做事情有擔當的,可就難找了。

只是話分兩頭說,先頭老僕也說有個什麼麻煩,他如今這又提起來,似乎自己前些日子還真是惹了什麼麻煩似的,到底是個什麼麻煩,這心裡還一點底都沒有呢!

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眼前這位看上去很有些能吏風範的老哥已經催說了好幾趟了,老這麼期期艾艾的要叫人看扁了,別忘了,你可是林則徐的兒子呢!

雖說後世也看過不少穿越小說,大抵是到古代稍稍念兩句詩,顯露一下後世的所謂才華立馬前面無數進身之階云云,但這種情況顯然不是他所面對的情況。不知為什麼的,他總覺得那老僕似乎有不少話要說,只是未有機會而已。便連今天這差事,似乎他也有些言語。

不過眼下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轉眼間便到了琉璃廠大街邊上火神廟南城巡檢司一帶,這裡是古今一樣的熱鬧,借著太陽曬霉味兒的,搶塊乾地方賣耗子葯的,張個桌子測字算卦的,支個架子翻巴著秦磚漢瓦的,圍個圈子賣祖傳跌打膏藥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偶爾幾個差役過去,也都是肥頭大耳大腹便便之輩,見到了驢車上身著官袍的林山,眼睛也只是睨一下而已,繼續自顧著晃蕩著巡街。

這種形象與早間時分見到的邢彪等人的形象完全不同,林山心內暗笑著,這大約就是機關兵和辦事人的區分了吧。不過看著身旁毛老哥眼角閃過的真真不悅眼色,心裡微微有些擔心起來,不會前頭什麼不明不白的事情未了,今天又要鬧出什麼事情來吧。

正思索間,一個十字路口佔了一個角的巡檢司衙門已經到了,兩人下得驢車,那毛某迅速便做起事來,一副雷厲風行的模樣。也不進衙門,就在剛掃出來的一塊水漬遍地的空場上開始叫人命令說點卯,除開去城南幾個大寺放粥的差役沒到之外,闔衙門二百來號人叫來領頭的點名。

林山身上倒是一身新官袍子,但他沒穿官服,所以別人一看他精神的樣子,倒以為他是林山的什麼跟班之類。只是。。。這爺們的官位也忒小了點吧?門口指揮著十來個商販掃雪的幾個年輕差役只是斜眼瞄了一下,仍舊轉過頭去自顧著聊天。

身旁的毛老哥呼吸已經有點重了起來,林山無奈苦笑,這擔心什麼來什麼呢!

不過門口幾個老成些的差役到底精明,雖說這情形著實有些鬧不明白,照說順天府天子腳下,雖說是個府的名頭,但比起地方上的總督衙門巡撫衙門也未見得差到哪裡去,南城巡檢司雖說也不算是個什麼事,但巡檢也不是地方上那樣只是個從九品不入流,而是正兒八經的正八品,能到這缺位上坐著的人,從來都不是一般人物。眼前這位不言深木著一張臉的官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看不出來什麼名堂,倒是他身邊那位咋咋呼呼的從人看上去倒像是個大官兒。

這些都是在衙門裡跌打滾爬的猴精的人物,聽這麼吩咐,便客氣的請兩位大人稍待,一面滴溜進去請分司老爺來迎客。

「聽聽——」林山已經看出來這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意思了,朝邊上毛老哥勸說道:「說的是迎客呢。旭初老哥,咱們這兩客是不是有些託大了?」

「呵——」邊上毛老哥冷冷一笑道:「便是客,我也是強賓壓主的客!今日要辦大差事,不煞他們這幫大爺們點威風,差事要辦砸的。你說的那個人是叫邢彪?」

林山不知道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我要扶他做這個巡檢位子。這年頭這般用心的吏目少見。倒是南城英二爺我是早聞大名了!」

「這麼說的話,要我做些什麼?」雖說心裡還有些忐忑,但到這地步了,再犯慫那算什麼?不由得給他的豪氣感染。

「直隸司兼掌在京滿蒙八旗刑名,你我都是他正經八百的上司,你說做什麼?」說著,便給他解說起等下要辦的差事來:「南下窪子陶然亭一帶的破落窮戶緊挨著先農壇,今年咸豐爺要親自郊天的,那處太有礙觀瞻了,要拆要遷。這也是你們老黃的意思。說來好笑,老黃兼署著順天府,卻連這麼位不入流的巡檢都動不得。說不得,我先替他料理了!」說著一笑拍了拍林山的肩膀道:「老弟,現在你曉得我叫你來的意思了吧!」

他這麼一說林山心裡便有些熱火起來,他意思說的很明白,這件事是討好自己上司的事情,但你丫的不能早說?非得把老子當小孩一樣又哄又騙的弄到這來?

正說話間,滿街的鬧哄哄聲中,巡檢司衙門裡頭一聲響亮的吆喝傳了出來:「這誰啊?大中午的不讓人吃飯,點什麼JB毛啊!」

一個長了一嘴誇張的大鬍子的壯碩大漢撫著肚子從正門裡走了出來,神色不善的看著站在門口的這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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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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