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盧加諾胡，位於瑞士和意大利邊境，是漫長的阿爾卑斯山脈線上的一顆璀璨明珠。除了盧加諾湖灣周圍地區以外，林木叢生的其他湖岸均陡峭險峻，寂靜荒涼，很少會有人願意翻山越嶺而來，只為看一眼湖岸邊那叢生的亂石和積雪。但對於威斯特而言，作為一切開始和結束的地方，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它更好的戰場了。

看着腳下荒蕪的曠野。時隔二十年舊地重遊，卻意外地沒有什麼感觸。少年目光略過那片未曾變化過的湖岸和山脊，依稀還能看到多年前自己失魂落魄的影子。雖然胸口依然會無法抑制地感到沉悶，但相比於他曾經所設想過的最壞的結果，卻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再過五分鐘，我們就到目的地了。」

臉上帶着防風鏡，手裏握著操縱桿，007先生看了眼儀錶盤上的各項數據。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還什麼都沒有發現，但根據坐標顯示，他們確實已經靠近了這裏某座深藏在山谷中的秘密基地。依照邦德一直以來的經驗，如果不想被可能會有的監視設備發現的話，其實他們現在就應該降落，然後徒步從樹叢中包圍上去。

但是，這次特工先生卻什麼都沒有說。畢竟這裏是威斯特的戰場，作為X戰警中數一數二有着敏銳大局觀和戰爭嗅覺的變種人，不用別人提醒，他總是會有自己的考量。

「我知道了。」

點點頭，到了這個時候，無論他有什麼計劃都必須開始施行。威斯特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臉上一派沉靜，什麼表情都沒有。反倒是他身邊的鐳射眼，從進入阿爾卑斯山區之後就一直不停撥弄著自己的眼鏡，即便視線完全被擋在了紅色的鏡片之後，卻也不難看出，隊長大人其實現在正在目光到處亂瞟，很明顯就是緊張了。

愣了愣，隨即想起他當年似乎也來過這裏，現在故地重遊的並不止自己一個。威斯特有些好笑搖搖頭，如果自己不是當年的受害者，單看他們兩個現在的反應，他可能真的會以為那個被易萊哲囚禁了幾個月，差點在實驗台折騰死的人是斯科特。

「你在想什麼？」

靠在艙門口，偏過頭看向窗外掠過的白色山脊，隱者大人抱臂胸前，纖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點着，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對於鐳射眼現在的情況漠不關心，事實上，無論他到底在忌憚着什麼，大戰將至，他都不能再為此而厲聲詰責。

也知道自己情緒外露的太過明顯。更何況來討債的正主沒什麼事，自己卻先開始煩躁確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向來懂得怎麼調整自己的隊長大人深吸口氣，也不硬挺，而是很願意跟威斯特聊聊他的感觸。

「我討厭那裏，威。」

十指交錯放在膝蓋上，鐳射眼低下頭。有些事情，其實放對於真正經歷過的人來說並不是難以過去的坎，但那不知不覺中給旁觀者留下的陰影，無論過去多久，也都會讓人心有餘悸：

「二十年前，在萬磁王救你的時候我去了易萊哲基地的地下室。你或許知道那是個什麼樣子……我真的，真從沒見過這種用地獄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方……」

滿地的殘肢鮮血，如同瘋子的屠宰場一般。尖銳凄厲的哭嚎合著濃烈的鐵鏽味道一起飄蕩在空氣里，即便不刻意去找尋，也能感受到那慘烈之中化不開的怨恨和絕望。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人體被浸泡在福爾馬林之中，有些依稀還能看出生前的模樣，但更多的則是彼此扭曲在一起，令人作嘔。

二十年前的X戰警大部分都還是稚氣未脫的孩子，包括鐳射眼自己也是。因此，冷不防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那種視覺衝擊和心理上的障礙讓他們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播脫不了那個瘋子博士所帶來的陰影。雖然這麼說對於威斯特可能有些不公平，但只要參與過那次任務的人無疑都是慶幸的，那個曾在這種煉獄中待了整整三個月的人並不是自己。

所以，在年少時留下了對這裏留下如此可怕的印象，如今再次舊地重遊。即便威斯特還好好站在自己身邊，也沒有當年那種爭分奪秒的緊迫感，鐳射眼依然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就像掉進了窗外那些安卧在阿爾卑斯山峰頂的積雪一般，遍體生寒。

「威，我現在有點緊張。」

絞緊手指，現在已經很少會再有如此明顯情緒波動的隊長大人抬起頭，看向身邊沒什麼表情的少年，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他這句話其實可有可無。這種基本上是由於自己心態造成的小彆扭，早就在無數大場面中練就了一顆堅強心臟的鐳射眼事實上完全可以自我調節過來。現在之所以會說出來，首先是因為威斯特問了，其次就是他這次任務不再需要隨時隨地擔負隊長的責任。不必成為隊友的依靠，而是可以依靠這位將自己帶上道的「長輩」，曾經一直被隱者有意無意照顧的鐳射眼在這種時候也希望能從威斯特身上找點兒安慰和自信。

然而，隱者大人的反應跟鐳射眼設想的卻完全不一樣。

「你要留在外面接應嗎？」

眼神終於從窗外的藍天白雲上收了回來。威斯特表情淡定地看向他可能是在撒嬌的隊長，右手握拳，拇指指向自己身後漸漸貼近的崎嶇地面。那裏，不知從哪竄出來的黑色摩托車一路咆哮著奔騰在遍佈碎石的湖岸邊，和直升機的行進路線保持着高度一致。

連忙站起身，擠到窗口，斯科特幾乎只是朝下看了一眼，臉色就霎時變得漆黑無比。雖然他並不意外會在這裏看到金剛狼，也並不意外羅根現在騎得是自己的寶貝摩托，可是……誰能來告訴他，那個傻大個後座上為什麼會帶着自己的女朋友？！琴你居然還抬頭笑着朝直升機招手？！！！你不知道你前面混賬那個可是我一生的情敵嗎！！！

「琴自己申請來的，我也是剛剛才發現。」一臉沉靜地面對鐳射眼幾乎要噴火的目光，威斯特聳聳肩。雖然也覺得查爾斯把這個大三角放到瑞士來很可能是想消遣自己，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他也會是個非常體貼為自家小孩兒着想的好長輩，「正好，斯科特，讓琴頂你的位置和羅根配合吧。跟着我跑了大半個歐洲，你也確實應該休息一下……」

「不！我現在沒事了！！」

幾乎是尖叫着打斷了威斯特的建議，鐳射眼剛剛那一點緊張的心情也沒有了，反而是急不可耐地催促開飛機的007先生趕緊降落，放他下去跟金剛狼單挑。看在邦德眼裏，就像是Q家裏那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其實你早就知道的吧？」斜眼看向一臉『盡在掌握中』的隱者大人，007低聲問道。而威斯特也不隱瞞，無視了一邊氣得快要砸飛機的小隊長，聲音也放得很輕：「如果你說琴的話，是我建議查爾斯讓羅根帶她來的。」

「……年輕真好。」

噎了下，邦德低低感慨了句。雖然大三角修羅場很可怕，但能夠輕描淡寫把這個修羅場給湊到一塊，還能利用大三角來打成自己的目的，明明威斯特這個心機才是最要命的。

默默地看了眼還在那頭還在跳腳的鐳射眼，007先生表示十分同情。

而隱者大人沒有給他機會再抒發什麼感情，此刻他們已經下降到了合適的高度，是否降落全靠自己臨場判斷。威斯特乾脆地伸出手指搭在太陽穴上，準備試試能不能收集點情報。但還沒等他放出精神力，在這片只有直升機和摩托車發動機轟鳴的山谷里，卻突然響起了另外一種奇特而刺耳的聲響。

在這個只有雪和湖水的世界，任何一點聲音都會被無限制的放大。

踩着油門的腳一頓，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金剛狼摘掉防風鏡，和琴一起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眉頭緊皺。而斯科特在半空看得比他們更加清楚，在這盧加諾湖畔，開滿雪薊花的谷地，有一片不屬於大自然的紅色光點跳躍在阿爾卑山間，縱然掩映在叢生的灌木叢間，卻也依然暴露了它們的來處。

而這個場景，這個聲響，無論這些天來掀過不少秘密基地的鐳射眼，還是二十年前深陷於此的威斯特，他們都實在太熟悉了。

「他們拉響了警報。」悚然一驚，條件反射看向身邊瞬間沉下臉的少年，斯科特語氣很急切：「有其他人攻擊了這裏？」

「不是。」

近乎於瘋狂的心靈能力眨眼間便覆蓋了整個湖岸，壓迫性之強，甚至直接讓鐳射眼金剛狼和007皺起了眉頭。憂慮地抬頭看了眼半空盤旋的直升機，同為心靈能力者的琴俯身和羅根說了些什麼，這個場景分毫不差落在斯科特眼底，他卻已經沒有了心情去計較。

眼底有濃重的陰霾一閃而逝。威斯特攥緊雙手，在他們周圍，原本平緩的氣流忽然有了剎那的不穩定。

「易萊哲找上梅林和瑞雯了，我們必須立刻行動。」

最終，他對鐳射眼這麼開口。

……

瑞雯發現自己不好的預感又一次成了真。

無數次潛入各種秘密基地的經驗讓她即便在能夠撤退的時候也不曾放鬆過警惕，而這份刻入骨子裏的謹慎也在最後關頭髮揮了作用——本來還打算等外面威斯特的信號再打開牢門把梅林撈出來，但當他們聽到為數眾多的腳步聲正由遠及近，還隱隱夾雜着槍械上膛的脆響時，她就已然意識到易萊哲肯定是對梅林起了懷疑。無論是來殺人滅口，還是拿去威脅隨時可能出現在自己門口的隱者，對於法師來說顯然都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不再猶豫，直接破壞門鎖將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男孩拉了出來。在基地警報聲突兀響起的瞬間，他們兩人也順着慣性重重倒在地上，恰好躲開一排朝這個方向射來的子彈。

「肯定是威斯特那個壞小子在外面玩太過火了！！」

猝不及防摔了個七葷八素。梅林有點懵逼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聽見魔形女這麼嘟囔了一句，接着便被拉着拔腿狂奔起來，將槍林彈雨甩在身後。一時間，只聽得到無數大喊和子彈射入牆體的爆裂聲在這個並不算空闊的地底肆意橫行，甚至連刺耳的警報聲似乎都被壓了下去，讓人心驚肉跳。

「所以，這種情況在你的計劃之內嗎？！」

回頭看了眼身後窮追不捨的改造人們，並沒有忽略燈光下冷眼目光陰沉的易萊哲。在沒有絲毫準備的情況下被人拉着涉足狂奔，梅林現在只感覺自己右下腹一抽一抽地疼，很明顯就是岔氣了……畢竟他是個魔法師，平時只要動動嘴皮念念咒語就能完事，這種高強度運動，無論是在卡梅洛特時期還是千年之後的現在都不是他所擅長的，喘不上氣也情有可原。

但很不幸的是，在這種極度混亂的情況下，他們還真就只能先這麼拉開和敵方的距離，才能有機會去想其他的辦法。

「我要早知道就好了！！」踩在旁邊鐵門上避開攻擊，瑞雯的聲音聽上去已經變得有點模糊。

此時，除了那些基地里的守衛外，易博士身後兩個新移植了超能力的改造人也已經壓上，一個控火一個控冰，直接順着他們跑動的軌跡一左一右包抄上來，所過之處完全就是冰火兩重天，一看就這知道不好惹。別無選擇之下，梅林只能腳步一錯，轉身直面呼嘯而來的火焰與冰棱，眼中金色光芒閃過，只是眨眼，便將對手的攻擊盡數封堵了回去！

魔力與超能力的對撞在阿爾卑斯山地下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也讓剛剛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威斯特皺緊眉頭，想都沒想就朝着基地方向跑了過去。而在更直觀面對開掛了的法師的改造人之中，易萊哲死死盯着不遠處那個一招就化解了兩道致命攻擊的黑髮男孩，朝身後揮揮手，眼神陰沉而惡毒。

瞬間，一直安靜待着他身後旁觀的阿德萊德彷彿被按下啟動按鈕，展開背後巨大的金屬翅膀，毫不猶豫沖了過去。

「嘖。」

差點被飛來的利刃給糊了一臉，在倒地躲閃時也不小心劃破了左半邊肩膀，梅林有點煩躁地看着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碧眼女孩兒。因為顧忌著威斯特的原因，也因着他不久前所看到過的記憶，他實際上不願意傷害她。但現在面對這種立場相對不死不休的情況，要想全身而退，他第一個就要衝破阿德萊德的阻攔。

「躲開！！」

朝正在替他掀翻衝上來的守衛的魔形女大吼。在她條件反射矮身的瞬間，法師周圍的氣流忽然沸騰了起來。高聲念起優美而蘊含着強大力量的咒語，梅林這次沒有託大，而是將自己身為魔法之子的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控制着身前形成的氣旋呼嘯過整個走廊，不但絞散了再次襲來的火焰，也沖飛了依靠着翅膀在半空保持平衡的阿德萊德，梅林看準空檔讓她摔在了控火的同伴身上，同時迫不及待後退，翻身躲過背後刺來的冰刃。整個反擊過程不過數秒，乾淨利落，最起碼，當魔形女再次抬起頭觀察形勢時，她就只看到了剛剛還如潮水般湧來的改造人們就再沒一個能夠站着，歪七八扭倒在地上，幾乎鋪滿了整個走廊。

……這個戰鬥力，有點可怕啊。

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瑞雯還真想把威斯特拎過來問他在哪找了個這麼這麼兇殘的男朋友。明明看起來是只人畜無害的小白兔，結果發起飆來比喜歡搞大場面的萬磁王還恐怖。雖然不是沒有心理準備，威斯特也早就提醒過她，但當真真正正見到這麼有衝擊力的場景時，魔形女還是覺得自己被嚇到了

而梅林卻沒有給她那麼時間感慨。雖然他看上去衝散了阿德萊德和改造人們的進攻，但易萊哲還在最那頭杵著。法師看得很清楚，他眼裏並沒有惱火，也沒有急躁，或許是有那麼一些對自己的魔法的驚訝，但那卻絕不代表着畏懼和忌憚，而是一種代表着興味和欲.望的渴求。

「快走。」直覺不想被暴露在這麼赤.裸裸的眼神里，梅林一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趁著改造人們亂成一團的工夫示意魔形女趕緊離開。

「看來，我又找到了一個神奇的實驗體。」

目光一直追隨着快要跑到走廊盡頭的法師的背影，易萊哲輕輕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已經不想去追究為什麼阿德萊德會對自己隱瞞不報，也沒有心情再去思索梅林是否用了這份美妙的能力給X戰警傳遞情報。他現在只想把他抓住，送上實驗台，就像二十年前強烈渴求着威斯特的基因數據那樣，他也迫不及待要看看這個男孩身體里究竟隱藏什麼讓他興奮的秘密。

眼中閃過一抹緋紅，笑得輕蔑而漫不經心的男人終於動了。看都不看地上那群廢物，他抬起右手，平舉在身前，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扭曲還是快意。只是一眨眼，一股堪稱恐怖的力量就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了，所過之處，彷彿時間凝滯般，連牆邊被撞碎的玻璃碎片和頭頂滴落的水珠都被靜止在半空，無比詭異。

而當這股力量追上魔形女和梅林時，他們也都感覺像是被什麼鎖住了般。似乎有重逾千斤的力道蠻不講理捆住了他們手腳，直接將人壓在地上，別說瑞雯掙脫不開，就連梅林，哪怕是在魔法的幫助，也根本甩不開這個可怕的力量！

「我想，我應該沒有說過讓你們走吧？」

一步一步走得緩慢而穩當。易萊哲慢慢踱步到滿臉驚愕的法師身邊，俯下身，語氣中帶着一貫漫不經心的殘忍：

「把你留在這裏，是威斯特所作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不論初衷是為了什麼，當這一切都被戳破時，被拿捏住軟肋的隱者就再沒有翻盤的餘地。

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後悔。

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