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發生了什麼事？」蕭景隆淡淡地瞥了一眼秦軒和宋小愷，語氣平靜地問道。

宋小愷的腿有點抽筋，在微微地顫抖著，那種又麻又痛的感覺讓他的雙唇難受地抿了起來，眉毛緊蹙。

一看就知道是下跪的時間過長而導致的結果。

蕭景隆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偏要這樣問。

他是帝王，他所給予的懲罰再重再無理，跪在下面的那些人也只能心甘情願地受著！蕭景隆愉悅地想道，更何況，他也沒怎麼刁難這些人吧？只是讓他們跪一跪而已，這樣就受不了了嗎？蕭景隆嘲諷地看了一眼宋小愷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壓根不去想他刁難一條人魚是多麼地掉架子。

「陛下請恕罪，我的未婚妻懷有身孕，不能長時間下跪。」

秦軒把宋小愷暫時交給了林芷，向蕭景隆做了個鞠，態度恭敬地說道。

他垂下眼帘，掩下了眼底的冷意——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只能忍著。

只是，他的忍耐力終究是有限的，如果蕭景隆繼續對他所在乎的那些人出手，甚至傷到了他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

然而，蕭景隆從來都不是一個有眼力的人，他只會一味地享受那種高高在上地掌握著別人生死的快意，卻從來都不知道作為一個帝王，也是要懂得拉攏人心的，被他逼急了的話，最忠心的人都會反補他一箭。

現在也是如此，在得知宋小愷懷孕后，蕭景隆並沒有放過他，而是尾音微挑地說道：「噢？是嗎？懷孕了啊……」蕭景隆意味深長地拉長著聲音，「我倒是沒有聽說過孕夫不能長時間下跪的這種說法，為表我賞罰公平，愛卿你的未婚妻還是繼續跪著吧。」

秦軒的手背頓時青筋暴起，眼神愈發幽冷，深不見底。

秦老爺子也氣得渾身發顫，但多年以來的忠君思想沒讓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言行。

欣賞夠了秦氏族人或猶疑、或驚懼、或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之後，蕭景隆接過了侍從遞過來的一杯清茶，喝上一口，姿態輕鬆地問道：「秦軒，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讓你整個秦氏家族的人都跪在這裡嗎？」

「臣，不知。」

「不知道還是不敢說？」蕭景隆嗤笑，「星際網路上有關你要造反的消息，你不認為自己需要解釋一下嗎？」

「還是那四個字，清者自清。」

「好一個『清者自清』，那如果我非要認定你有罪呢，嗯？」

「如果陛下連證據都沒拿出來就要判微臣死罪的話，那微臣也無話可說。不過，微臣想要提醒陛下一句的是，如果連守衛了曼德帝國一千多年的秦家，陛下您都要套上莫須有的罪名來屠宰殆盡的話，恐怕秦家之後，再無忠臣。」

言下之意，蕭景隆這種飛鳥盡良弓藏的做法，只會讓越來越多的大臣們寒心。

「呵。」蕭景隆冷笑了一聲，陰沉沉地看著秦軒。

秦軒抬起了頭，坦然地回視了過去，讓所有在座的人都看見了他心中的坦蕩。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蕭景隆想要除掉秦家的心理十分地迫切，甚至有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跡象。

但秦軒有一點倒是戳到了蕭景隆的死穴，那就是，他的這種心思可以暗暗地想，卻不能完全地擺到明面上來。如果他真的毫無證據就除掉了秦家，不僅會讓眾大臣寒心，還會引起民情的激憤。

這也是他一直都任由秦軒的負-面新聞愈傳愈廣的原因，他首先要把秦軒在民眾心裡的光輝形象給除去，才容易做下一步。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秦軒竟然會假死，讓他白歡喜了一場。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為什麼沒有回皇宮裡報道？」蕭景隆又想到了一個疑點，斜眼俯視著秦軒，質問道。

「微臣之前有一段時間受了重傷，不方便出門，直到現在傷勢才略微痊癒，望陛下恕罪。」

秦軒回答的語氣一直都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進行著普通的陳述，一點都不像是在應對著帝王的刁難和質疑。

秦軒的這種態度，讓蕭景隆感到了乏味和無趣，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喜歡別人對他抱有敬畏的心理，而秦軒卻一直都不怎麼把他的皇威放在眼裡，至少，秦軒從來都不會顯露出恐懼，哪怕他像現在這樣，跪在地上。

因為，秦軒有這樣的實力。

蕭景隆眼裡的情緒明明滅滅，最後，他還是暫時收斂了問罪的心思，抬抬手，讓秦軒他們站了起來，說道：「自己找位置坐下吧，我今天來也沒別的事情，就想看一下你們秦氏家族繼承人的選舉而已，畢竟，作為一國之君的我，也是很關心你們這種百年世家未來的發展的。」

蕭景隆的「關心」兩個字咬得很重，讓秦家不少族人的心裡都打了個顫。

剛剛蕭景隆的「罰跪」真是嚇著他們了，他們只是秦家的小分支，可不想跟著得罪了帝王的秦軒一起死。

大部分人的內心都在想道：所幸帝王沒有打算在今天質問到底，他們到底是逃過一劫了。

不過，秦氏家族的繼承人到底需要選誰，他們幾乎都在心裡有了答案——肯定不能選秦軒啊！沒看見他都把帝王給得罪個徹底了嗎？選他恐怕就是攬著一起死吧？！

這也正是蕭景隆今天過來的目的，他就是來表現一番自己對秦軒的態度的。

像秦軒這種已經遭到了帝王的懷疑和厭棄的人，稍稍「有頭腦」一點的都不會再選他做秦家未來的家主吧？選一個阿斗出來都比選一個□□出來好啊。

誰知道哪一天這顆□□就炸了呢？對不？

更何況，秦橈應該不會是阿斗吧？應該……吧……

懷著這些想法，很多人都更改了自己的投票，把投給秦軒的那一票改成了投給秦橈。

看著屏幕上的比例開始漸漸地拉開距離，秦橈的得票數飛快地往上漲著，柳雨常的唇角有了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她原本以為兒子要與繼承人的位置失之交臂了，沒想到卻出現了那麼大的逆轉。

看來，就連老天爺，都是站在她這邊的吧？

蕭景隆則有著更深層次的考慮——只有當秦家的掌權人不是秦軒的時候，他才更有希望把這個隱患給切除！

至於他為什麼會帶那麼多大臣來看戲，其實，他也有幾分殺雞儆猴的目的。

威脅到了他的皇權，就只能有這樣的下場。

的確，那些大臣看向秦軒的目光中，有同情，有嘆息，有審視，也有幸災樂禍。

當然，也有真正地關心和擔憂的，但都表現得很隱晦，沒讓蕭景隆察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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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軒對其他人的表現恍若未覺，甚至也不太關心屏幕上跳動的數字，他更加關心的，是宋小愷的身體，剛剛跪了那麼久，他怕宋小愷會傷到根本。

他從母親的手裡接過了宋小愷，帶著宋小愷往一旁的椅子走去。

「感覺怎麼樣？很難受嗎？」秦軒微蹙著眉毛，垂頭問道。

「還好，剛剛母親偷偷地用治癒系的力量給我舒緩了一下，現在沒什麼事了。」宋小愷拍拍秦軒的手背，安慰道。

「我早就說過，今天你最好獃在主宅里休息，別過來的。」

秦軒猜到了蕭景隆很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提前叮囑宋小愷不要過來。

「孩子們說，不過來瞧瞧他們不放心～」宋小愷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指著肚子說道。

秦軒無奈地揉了一把宋小愷的頭髮，說道：「還不如說那兩個小鬼喜歡湊熱鬧。所幸沒有釀出什麼大事。」

秦老爺子乾咳了一聲，雖然他也很關心他的曾孫子們，但這夫夫倆剛剛度過一劫就在這裡你儂我儂真的好嗎？正事都沒辦完呢！

秦老爺子所指的「正事」，自然是繼承人選舉。

屏幕上的數字再度停下來了，上面顯示著「已完成」。

看著上面幾近2:1的比例，秦老爺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果然，經蕭景隆這麼一攪合，最後還是讓那個不孝子和他的小情人給贏了嗎？

想到秦峰那扶不起牆的能力，秦老爺子就一陣陣頭疼。

別說他看不起秦橈這個孫子，活了近一輩子了，秦老爺子哪能看不清秦橈的能力到達了什麼樣的程度，恐怕就連秦峰都比他要強上一點吧。

以後的秦家倘若交到了秦橈的手裡，那就真的要完了……

只是，最終的選舉結果已經出來，也由不得秦老爺子去改變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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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橈上前聽旨——」蕭景隆的近侍突然吟唱道。

秦橈微微一愣，剎那間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為什麼陛下會宣召自己。

柳雨常急忙推了推秦橈，小聲地斥道：「快上去！」

秦橈愣愣地點了點頭，快步小跑地走到了蕭景隆坐著的主位前，跪了下去——中途，他還因為緊張，絆了一下。

「不必緊張。」蕭景隆彎下腰，心情甚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年輕，秦家以後就靠你了，一定會大有作為的。」

「是！是！謝陛下！」秦橈以為自己得到了蕭景隆的賞識，心裡頓時狂跳了起來。

原來，他也不輸給秦軒的……看！秦軒的繼承人位置不就被他搶過來了嗎！

低著頭的秦橈，沒看到蕭景隆眼裡的不屑和諷刺。

「這個光腦是我賞給你的，慶祝你獲得了秦氏家族繼承人的位置。」蕭景隆拍拍手掌，侍從遞上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裡面放著一個精緻的光腦，一看就是最新款式的。

「謝陛下賞賜！」秦橈緊緊地盯著那個光腦，眼睛都要貪婪得凸出來了。

這一款光腦，沒五千萬星際幣都買不下來吧！

他覺得自己終於能體會到為什麼母親千叮囑萬交代要他拿下繼承人的這個位置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現在輕輕鬆鬆就能到手了。

蕭景隆的唇角勾了勾：果然是蠢貨，如果是秦軒，一定不會對這個光腦感到那麼地欣喜，甚至會想著怎麼處理掉這個光腦。

因為，這個光腦是被蕭景隆的心腹動過手腳的，通過這個光腦，秦家就再也不存在什麼秘密了。所有的東西都會在蕭景隆那裡拷貝到一份。

「退下吧。」蕭景隆達成目的后，就揮揮手讓秦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是。」秦橈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光腦，像是捧著一個珍寶，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在接近族人時，秦橈的腰板自然而然地挺直了——他現在是繼承人了，誰還敢看不起他！

秦橈像一個得勝的公雞一樣朝秦軒看去，結果，只看見秦軒像個無事人一樣，和宋小愷小聲地說著話。

呵！一定是在強撐著吧？喪家之犬！秦橈這樣想著，目光又落在了宋小愷的身上。

也就那張臉還能看而已，現在他成為了秦家的繼承人，要有什麼樣的美人不行？！

這樣想著，秦橈又忿忿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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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人選出來后，並不是能立即散會的，還要經過一個宣讀環節。

這個環節，一般都是由家裡最有聲望和地位的人來宣讀競選結果的，如果蕭景隆沒來的話，那這個活兒就落在秦老爺子的身上了。

如今蕭景隆來了，自然得由帝王來宣布這個結果。

事實上，也幸虧不需要秦老爺子來宣讀，否則，也不知道他還讀不讀得下去——一口氣就這樣堵在了喉嚨里，現在都沒順下去。

你不是說「沒問題」嗎？現在呢！秦老爺子對著秦軒死命瞪。

秦軒笑了笑，表情竟是一派從容……還有著決絕，和釋然。

決絕？釋然？秦老爺子覺得看不懂自己的孫子了。

在蕭景隆向眾人宣布秦橈會成為秦家未來的家主以後，秦軒站了起來，一步步地朝花園中央的演講台走去。

大家本來是在忙著向秦橈這個秦家新任繼承人說「恭喜」的，看到秦軒的舉動，一個個都安靜了下來。

這個……秦軒是想要表達一下輸了的感言么？

蕭景隆眯起了眼睛——他想要知道秦軒到底準備做什麼，所以也沒有派近侍阻止。

事實上，他挺想看看秦軒失魂落魄的樣子的，然而，至始至終，除了宋小愷雙腿抽筋倒下來的那一次以外，秦軒的臉上還真沒出現過什麼多餘的表情。

沒有驚慌，沒有失落，也沒有憤怒，只有一派深沉和平靜。

既然如此，那他倒要聽聽秦軒會有什麼「下-台感言」。

秦軒走到了演講台上，深邃的黑眸環視了一遍台下的眾人。

在那裡，有著他曾經視作責任的族人，有著他曾經想要與之交好的大臣，也有著他曾經想要付出忠心的帝王。

然而，在今天，這一切都只能變成「曾經」了。

他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這一場選舉，就是他所給予的最後的機會——如果他贏了，那他會繼續是那個盡職盡責的秦家繼承人，他會想辦法帶領著秦家走向輝煌。

只是，他不僅輸了，還是以十分可笑的理由輸給了父親的另一個兒子。

他之前在演講時所提到的那句「我在秦家所做出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是認真的。如果那些族人能夠細細地考慮過他的這句話，能夠對他曾經付出的努力有過半分的認同的話，他就會再給那些族人一次機會，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

然而，他們還是讓秦軒心涼了。

像這樣的秦家，他還有為之努力的必要嗎？在整個秦氏家族裡，真正關心過他的，也就是老爺子、母親和秦管家這些人了吧。

秦軒的心裡翻騰著各種的思緒，一個答案也漸漸沉澱了下來。

「今天我站在這裡，是為了宣布兩件事，在宣布完這兩件事後，你們可以繼續你們的狂歡。」

「第一件事，我要宣布，我秦軒，從此脫離秦家，不再是秦家的一份子。」

什麼？！秦家那邊頓時炸開了鍋——秦軒要脫離秦家了？！那……那會有什麼後果？

對於秦家眾人而言，秦軒最有價值的，不是他的管理能力，而是他在帝國的地位。

哪怕秦軒現在負-面新聞纏身，但誠如宋小愷所說，沒有證據證明那些新聞是真實的，那它們就很有可能會有銷聲匿跡的那一天，以秦軒的實力，要復起是分秒間的事情。

雖說剛剛秦橈像是受到了帝王的青睞，不過，他有軍功嗎？有人脈嗎？有威望嗎？

可以說，秦軒積累下來的威望，才是讓秦家能夠繼續以往那些輝煌的根本原因所在。

秦氏的那些族人們，似乎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麼巨大的錯誤……一個頭腦一時發熱而闖下的，似乎無法挽回的錯誤！

秦軒似乎嫌這顆炸彈的威力還不夠強，他繼續說道：

「第二件事，我想請陛下允許我辭掉軍中的職務，在我那些負-面新聞被澄清，並且傳播這些消息的罪魁禍首向我致歉之前，我將不再參與帝國的一切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