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5.第 5 章

清委會的人這麼一打砸,整條街面都能聽見鬧哄,可就愣是沒一個人敢出來看熱鬧,這要換以後,誰家咳嗽一聲都有人巴眼去望望。

根據福伯的指證,清委會還從枯井裏翻出了之前田家人藏的糧食,這幫人一下眼就紅了。現在的人都是三根腸子閑兩根半,每天的糧油都是定時定量,這些走資派卻有這麼多餘糧,這都是吸食剝削的人民血和汗啊!

領頭人一念口號一鼓動人心,明明跟他們沒一毛錢關係,一個個也都覺得田家人跟挖了他們家祖墳一樣。要不是田旺財的兒子攔著,這幫人就要衝上來連打帶踢了,就這也沒得啥好,田家三口人被上了手蹽腳銬。現在這種鐐銬都是實心鑄鐵的,整根鏈子快比手脖子粗了,手銬和腳銬中間還有跟很短的鏈子鏈接着,人只要帶上,就站不直腰。

清委會的人在後面催趕着,田家三口人貓著腰被推的踉踉蹌蹌,就跟個牲口一樣毫無尊嚴。一輩子養尊處優的老兩口被這樣折磨,覺得祖輩的臉都要丟光了,如果不是還有孫女要看顧,真想一口碰死在牆上了。

田恬就更沒經歷過這個了,她一輩子干過最驚心動魄的事,就是坐地鐵的時候,往一個踩了她腳還不道歉的女人的貂皮上,粘了塊口香糖。這又是腳銬又是口號,一下就把她干蒙圈了,跟她前兩天用小聰明躲過去的小打小鬧完全不同,連被推了幾個跟頭,摔的鑽心疼才反應過來。

因為城市裏沒有牛棚羊圈,三口人被關在了旱廁里,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田恬鑽在田奶奶的懷裏渾身顫抖。田爺爺悔不當初,但哪裏有後悔葯可買,而且老爺子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腦子不斷的思考着如何才能從現在這種困境中脫身。

正當三人愁眉不展之際,牆外有人輕聲說話:「田恬!」

田恬覺得這人的聲音耳熟,搜索了一下記憶,應該是田旺財家的兒子,跟田恬從小青梅竹馬長大,還有那麼點少年愛慕的心思。現在這時候能來的,肯定是要幫助他們的人,田恬剛才腦袋裏一直在想着那天孫家人被吊起來打的慘樣,深深知道自己是當不了英雄的,一時就把來人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急切的回話說:「我在!是小正哥么?求求你想想辦法,救我們出去吧!」

「這種情況,除非神仙下凡,不然有幾個敢和清委會唱反調。不過田恬別急,你還記得之前匯演時你領舞的主席頌么。剛才中央臨時來通知,說是選上你去給主席做演出了!那種芭蕾的旋轉舞步只有你能跳,他們想換人也不行,所以明天就算p斗你們,也就是個形式。只要你們咬緊牙關挺一挺,斗個一次指定能放你們回去,多了我就不說了,被人發現就慘了,我先走了。」

待田恬再想細問,可外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了,可田正能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來通知他們,對田家這三口人來說,真是天大的恩情了!

要說田恬跳舞這事,還得從她的媽媽李婉婷那說起,李婉婷是海外華僑,祖上很早的時候就移民到了外國,田父出國留洋的時候,倆人一見鍾情。這回他們兩口子被一起抓走,也有田母海外關係這層原因,當時田奶奶還和老伴抱怨過兩句,沒想到在這又救了他們祖孫三人。

田母生活洋派,生的女兒也是按貴族淑女來培養,學的都是正統的西式禮儀。包括芭蕾,都是高薪聘請外國老師來精心教導,小姑娘愛表現,利用自己的優勢編了一出主席頌,開始是在學校里表演,又在區里表演,沒想到名頭還傳到中央去了。其實這也不意外,從小到大練了十幾年,說是專業的也差不多,在這個剛結束動蕩的年代,各行各業精專的人才都太少了,這才有了田正話里所說的,想換掉田恬卻無人可替的情況。

估計是怕田恬影響演出,第二天的p斗大會,只讓她跪着反省,老兩口就沒那麼幸運了,為了一次能從他們嘴裏撈出乾貨,這幫人是下了狠手了,用鐵絲綁着兩根大拇指吊起來打。等P斗會結束后,三口人依偎攙扶著回家一看,又青又紫的,老兩口這兩根手指算是都廢了。兩老一輩子舞文弄墨,臨老臨老廢了雙手,為了不叫孫女擔心還強顏歡笑,而且也不敢去看醫生,隨便抹了點葯就硬挺著。

田恬捧著兩老腫的青紫青紫的雙手,眼淚掉個不停,也埋怨自己沒有本事,重生的人竟然連保下兩個老人的能耐都沒有。而且家裏還一點存糧都沒有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三口人就水米沒打牙。

田恬想到廚房看看能不能剩點什麼吃的,她年輕能挺住,兩個老人歲數大了還遭這麼大一場大罪,空着肚子可不行。剛走到院子,就聽見有人輕輕的敲門。這種緊張時候,田恬是不打算給任何人開門的,可來人鍥而不捨的敲了又敲。

想到之前替父母送信的那個人,好像也是這麼晚過來的,田恬這才來到門前,輕聲的詢問:「誰啊!」

「小小姐,是我,福伯!」

田恬真沒想到這人還有臉回來,一生氣就把門拉開了,也不等他言語什麼,劈頭蓋臉的就沖他去了。

「您老可別叫我小姐,您那一聲老爺,把我爺爺奶奶坑的躺床上起不來了。怎麼,看我全乎全尾的,又來找我的不自在了是吧!」

福伯也知道自己害人不淺,老臉通紅又可憐巴巴的遞過一包東西,說:「我出去找些吃的和傷葯,這才回來晚了,老爺你們還沒吃飯呢吧。」

聽他老人家的意思,主家被他坑掉了半條命,他還想當沒事人一樣再回來!!

現在的田恬可不是以前那個清高又心軟的大小姐,她一把奪過福伯手裏的東西,啪就把門又甩上了,隔着門沖福伯說道:「這東西我收下了,這是你欠我們家的!至於您老人家,還是另謀高就吧,我們田家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之後也不理福伯的召喚,自顧回內院了,至於福伯,他也不敢把事情鬧大扯,現在和資本家打連連,吃掛落可夠他喝一壺的。其實福伯是真的沒有壞心,真的沒想去坑主家,但他也是真怕事。這種人最可憐也最可恨,平日裏看着老實巴交的,賣起你來卻眼都不眨一下。

福伯拿來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好賴是口吃的,老兩口還慶幸家裏沒被搜精光,其實廚房裏一顆米粒都沒有了。

第二天宣委和清委會的人來通知田恬到中央表演的事,因為田家昨天被打成了走資派,就算田恬要給主席表演,這幫人依舊當她是罪人一樣吆五喝六的。一行人坐在田家客廳僅剩的幾張椅子上,田恬就低頭站着,一副聽說聽訓的樣子。至於田家老兩口,那得是臉對着牆面壁站溜直,社會的蛀蟲民主的罪人不配和人民平起平坐。想躲在屋裏不出來,那就是對組織上對他們的再教育有意見,那就再得斗你個反革反修。

宣委會的領導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剪了個民主頭,一身綠軍衣,清瘦骨感,嚴肅的整張臉一絲表情都沒有,充滿了這個時代的特色。

「田恬同志,我可跟你說,端正你的態度,不要以為去中央給主席演出,你就不是走資派的狼崽子了。就你們家這成份,組織上依舊讓你去演出,那是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這次演出能圓滿結束,我們會上報組織,酌情給你們家一個寬大處理的。」

明知道事實不是他們說的這樣,明知道演出沒她准開天窗,田恬依舊不敢拿喬。跟這幫瘋狗講理,受傷的只能是自己,他們這一家老弱病殘的,捆一起都不夠人一筷子夾的。

田恬小心翼翼的收起了上一輩子,她們那個時代人的玩世不恭,自以為是的詼諧幽默。因為在這裏,如果流露出這樣的表情神態,那就是你態度不端,足夠斗你個抵掉朝天,扣你個彌天大帽。

「一定不辜負組織對我的期望,不辜負各位領導對我的栽培,我要用我的努力,來回報人民對我的期盼!」說完,田恬還做了個屈膝向前進,手臂端平,遙望東方敬愛主席的動作。

田恬從小學禮儀學舞蹈,哪怕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做的愣是比別人優美雅緻。

宣委會的女領導以前也是文藝骨幹,之前沒看過田恬的表演,還擔心別人誇大其詞,直到現在才算有了點笑模樣。內行看門道,就這一下就能看出來,沒個幾年的功底是沒這個身姿的。

女領導這才放心的把一套綠色軍服拿出來,並提高音量正色的,抑揚頓挫喊口號似的說道:「神聖制服交給你,革命重擔擔負起!田恬同志,你能出色的完成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嗎?給大傢伙表個決心吧!」

這裏說的表決心,並不是讓你長篇大論,只要喊出三忠於四無限的口號就可以。

田恬挺胸昂首,手心迎向紅太陽,洪亮如唱詩般歌頌著偉大領袖做出的無比英明的決策。

如果換之前,誰要讓田恬這麼干,她絕對會用看SB的眼神鄙視你,也絕對不認為自己會做這麼彪的事情。可現在大環境如此,特別是印象里集體大會上,大家激動的表決心喊口號,只是想想都叫人熱血沸騰。這是個混亂的時代,更是激情燃燒的年代,大家都在用所有的熱情,批判著自己所認為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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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飢餓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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