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葉卿雲的家在14樓，獨立電梯，有個寬敞的電梯間。程迦藝看到地磚上絨絨的米色地毯和藤椅茶几，突然在心頭湧起了一陣愜意的幸福感。落地窗戶朝南，白天一定光照很好，光想象著以後住在這兒，在藤椅里曬太陽看書的樣子，就讓她情緒莫名激動興奮。
葉卿雲古怪地看她一眼，她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搖搖頭低語：「沒什麼。」
葉卿雲也不多問，開門在玄關的鞋櫃里找拖鞋，摸索了一會兒，拎出一雙淺灰色的布拖鞋遞給她：「先穿這個吧，我這兒沒有女式的，你要覺得不合適，等有空了再去買。」
程迦藝接過拖鞋，探身往屋裡張望，從這個角度就能看到，寬敞的客廳被收拾得井然有序，乾淨整潔利落，就像葉卿雲透出來的氣質。
屋子的整體裝修以黑白灰為基調，客廳里黑色的皮沙發上，兩個英文字母印花的帆布抱枕隨意地擺著，沙發背後的白牆上，幾幅簡約風格的裝飾畫錯落有致地點綴著，一看就是單身男人的家。
程迦藝換了拖鞋走進去，原本被牆壁擋住了視線的長方形透明矮茶几最先出現，幾本雜誌整齊地疊放著，她粗略地掃一眼書脊上的標題，裝修、汽車或者旅遊的主題。忽然，旁邊一個粉色的馬克杯卻格格不入地打破了男性化的格局。
她放下背包，一蹦一跳地跑過去拿起杯子，在手心裡轉了一圈又一圈，上下左右前後，確認了是她多年前送給他的草莓杯子，抬起眼眸激動地回頭望住他：「你還留著這個吶！」
葉卿雲淡淡地「嗯。」一聲，拎著她的行李箱往客卧的方向走，她像只好奇的小動物一樣，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跟進了即將屬於她的房間里。
房間不算大，但因為東西少，還是有點空蕩蕩的感覺。灰色的榻榻米式的矮床，枕頭和被子從視覺上就有種柔軟蓬鬆的觸感。床頭一盞落地燈，簡約的黑色燈柱上頂著個白色的圓形燈球。正對著床的牆壁上，掛了個電視機，除了豎條紋的清爽窗帘外，再無其他。
這個房間，只有死黨姚宇峰偶爾玩得太晚會睡一晚，所以並沒有仔細打理過，現在要給程迦藝住的話，顯然配置太精簡了。
葉卿雲站在門口凝了凝眉：「明天再去給你買個衣櫃，你晚上再想想還需要些什麼，列個單子，明天一起買了。」
程迦藝聽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葉卿雲奇怪地問：「你笑什麼？」
程迦藝自在地踱過來，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拍拍他的手臂，道：「你真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好男人！」
葉卿雲更奇怪了：「啊？」
程迦藝收回手，只是笑，笑著笑著，終於在葉卿雲狐疑的目光里淡淡道：「沒什麼啦，這麼多年不見，覺得你長大了，越來越會照顧人了，真好……」
葉卿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無語地微笑，又退出房門，指了指左手邊的另一扇門：「洗手間，客卧的洗手間是在外面的，稍微有點不方便……新毛巾牙刷什麼的在柜子里，你要用了自己翻。」
程迦藝：「好。」
葉卿雲又轉身指向另一邊：「那個是我的房間……呃……你也可以進，然後，旁邊那個是書房，你要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看書，電腦的開機密碼跟家裡的wifi密碼都是我生日，年月日的格式，8位，你記得么？」
程迦藝點頭：「記得啊……那麼好記的生日，想忘記也難啊……」
葉卿雲欲言又止的樣子：「嗯……」
程迦藝倒是催他：「你快去你爸媽那吃飯吧，他們肯定都等急了。」
葉卿云：「嗯……要給你帶點什麼回來么？」
程迦藝搖頭：「不用了，我也長大了啦，基礎生活技能還是有的，我會點外賣，不會餓死噠！~」
葉卿雲笑：「點外賣算是生活技能？」
程迦藝：「不然呢？……好啦~你就安心去吃飯吧~快去快去！」
葉卿雲還是笑：「好好好，我走啦~」
說著，他把鑰匙拋給她：「有什麼必需品，就自己出去買一下，呃……最好還是不要出去，萬一找不到回家的路……呃……真找不到就打我電話……」
程迦藝穩穩地接住鑰匙：「你還真是……咳……你不知道現在這個便利的社會，超市也是有外賣的么？哼！我不出去的啦！你快去吃飯，快去快回！~」
葉卿雲終於換鞋出門，關門前還不忘最後叮囑一句：「我就這一串鑰匙，你可別弄丟了啊！」
程迦藝獃獃地站在客廳里，看著門關上的方向，視線始終沒有移開，漸漸失了焦距。
葉卿雲走了，她臉上含笑的表情慢慢消隱下去，變得空茫茫的。一路和葉卿雲有說有笑地一起回來，她並不覺得什麼。現在恢復到自己一個人後，她才終於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她和舒航結束了。
過去的一年多里，雖然害怕雖然躲避，雖然怨念著不想再見到他，可午夜夢回的時候，總還有一點他來挽回，而她心軟著同意了的本能念想。
此刻，一切都不同了。她實實在在地站了立場，她確鑿無疑地拒絕了他，就算她說做朋友，就算他最後留了情話，她也不能容許自己再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那個滾瓜爛熟在腦子裡，刻進生命紋路的手機號碼，往後無論是沒事，還是真的有事，恐怕都不會也不能再撥打了。
她無力地蹲下來，環抱住自己的膝蓋，把頭深深地埋進去，彷彿這樣就能保護和安慰自己了。
她腦子放空，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蹲了很久很久，久到兩腿麻了恢復，恢復了又麻，才慢慢撐著茶几站起來。蹲得太久的緣故，剛站直了有點頭暈，她閉著眼睛修整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緩睜開。
葉卿雲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直接連著餐廳，用一個細長條的白色吧台跟客廳分隔。程迦藝很喜歡這種吧台的設計，她坐上黑色的實木高腳凳，開心的晃著離地的雙腿，雙手支著腦袋，趴在吧台上發獃。
雖然和夢想中要麼粉嫩的小公主，要麼復古的北歐風的家裝風格不同，葉卿雲的家充滿了工業的硬朗質感，簡潔幹練得幾乎有點冷清了，可是程迦藝還是覺得很喜歡。
她感覺肚子稍微有點餓了，於是繞進去打開了冷藏櫃的門，蘋果、酸奶、牛奶、雞蛋、橙汁……沒有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她失落地拿起一罐番茄汁，結果更加失落地發現，自己不出所料的還是打不開。
她把罐頭擺在吧台上，無可奈何地去找手機點外賣。
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程迦藝趕忙跑去開門，立在門口的卻不是她以為的葉卿雲。
程迦藝看著門口白襯衫西裝裙的成熟女人，有點反應不過來，也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請她進屋，就這麼目光獃獃地望著她。
對方看到是女人來開的門，明顯也有點吃驚，退後一步抬頭確認了門牌號，視線才回到程迦藝的臉上：「是葉卿雲家吧？你是……？」
程迦藝還是懵懵的，反應了很久才低聲答：「啊……我是……呃……葉卿雲不在，你找他有事么？先進來吧……他一會兒就回來了……」說著，連忙往屋子裡面退，給客人讓出地方來。
成熟女人站在玄關沒有進屋，程迦藝愣愣的，隔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換鞋的問題，於是笨拙地蹲下身子，開鞋櫃翻找。
清一色的男式鞋子，皮鞋、休閑鞋、慢跑鞋、運動鞋……程迦藝心裡嘀咕著：拖鞋那麼難找，肯定很少有人來。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裡挖到一雙和自己腳上類似的，她開心地拿出來遞給來客。
女人換了鞋進屋，輕車熟路地在沙發上落座，倒讓程迦藝顯得拘謹而扭捏。她尷尬地在一邊立著，惦記著是不是該拿飲料出來招待一下，卻又遲遲沒有動作。
還是來客先打破了沉默：「我是葉卿雲的……合伙人，叫我jessica，你是……？」
程迦藝：「啊……jessica，你好，我是……呃……算是葉卿雲的租客吧……叫我……alice也可以。」
jessica狐疑：「租客？」
程迦藝點點頭：「嗯……jessica，你要喝點什麼？呃……冰箱里有果汁和咖啡，你要哪個？」
jessica明顯還是對她租客的身份有點懷疑，而且看著她一副准女主人的樣子，心口像是被憋進一口氣，悶悶的，搖了搖頭：「不用了。」
程迦藝「哦。」一聲，不會接話了，繼續尷尬地立在一邊。
她不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雖然遇到困難的時候勇敢果決，能夠大膽地向陌生人求助，但是潛意識裡，她可以說是非常內向，除了在舒航，生意夥伴兼大學好友劉萌，以及少數幾個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馬面前，她能比較放得開，一般遇到不熟悉的人，她總是默默地綳著。
跟過去一直活在只有舒航和她自己的小世界里有關，她不善於和人打交道，偶爾和外界接觸，大部分也都是舒航的朋友，他們好像自帶親近因子一樣，交流起來讓她沒有負擔。
可真的碰到初見的陌生人，她就不知所措了。尤其是此刻，面對看起來御姐氣質十足的葉卿雲的合伙人。
幸好門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程迦藝鬆了一口氣般興匆匆地跑去開門，結果，來人的性別依然是女。程迦藝頓時沮喪地耷拉下腦袋，一個頭就變成了兩個大。
這次，她詢問和解釋的打算也沒有，也不顧對方驚詫的眼神，找出拖鞋遞過去，就把人領進了屋。
來人跟在程迦藝背後絮叨著：「你好，我是葉總的助理小周，葉總在家么？打他電話關機了，知道他今天從mc回來，有要緊事情找他，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程迦藝無言地搖搖頭，這時小周看到了沙發上的jessica，慌忙向著她的方向深深一鞠躬：「林總也在啊，我來找葉總的，他手機關機了。」
jessica：「嗯，我知道。過來坐吧。」
小周走過去，坐到茶几另一邊的單人沙發里。
程迦藝看著這個在boss面前略有些緊張慌亂的助理，突然多了幾分親近感，於是禮貌地問：「要喝果汁或者咖啡么？」
小周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
程迦藝沒能接收到招待指示，只得繼續在一邊尷尬站著，她抬頭望一眼電視機上面的黑色掛鐘，已經將近10點了，距離葉卿雲出門有快兩個小時了，這麼晚，公司還跑來兩個人找他，還真是個大忙人呢。
正想著，客卧的方向有手機鈴聲響起來。
程迦藝翻出手機看到葉卿雲的名字，微微怔了一下，她接起來，走出房門，沒頭沒腦就是一句：「你手機不是關機了么？」
葉卿云：「嗯，剛充電，你打我電話了？」
程迦藝搖頭：「沒，你快回來吧。」
葉卿云：「我到小區門口了，你吃東西了沒？要給你帶什麼么？」
程迦藝看一眼客廳沙發上的兩人，忍著餓扁的肚子，又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快回來吧。」
葉卿雲在電話里就聽出一點兒異樣了，本來只當程迦藝是累了休息了，直到她打開門，一臉受委屈的樣兒，再結合門口多出來的兩雙高跟鞋，才隱約明白過來，她一定是覺得尷尬了。
進屋，果然一個女王，一個僕從，正表情嚴肅地端坐在他家的客廳里。
jessica雙手環抱在胸前，見了他，沒好氣地嘀咕一句：「你出去4天，我多辛苦你知道么？回來了還給我玩兒關機是吧？」
葉卿雲脫了外套掛到衣帽架上，從吧台邊搬了個高腳凳在jessica對面坐下，語氣略顯疲憊道：「辛苦你了，這幾天公司的事兒，小周都和我說了，你不是都處理好了么？這麼晚來找我什麼事兒？」
jessica抬手揉了揉眉心，正要開口，葉卿雲卻看到了一邊拘謹站著的程迦藝，打斷她：「等下……」
然後轉頭看著程迦藝，視線從精明轉換成了無限的溫柔：「你先去洗澡睡覺吧，我們估計會談到蠻晚的……」
程迦藝乖乖地點點頭。
葉卿云：「今晚你睡我房間，卧室洗手間有浴缸，你可以泡個澡，床單什麼的我上周換的，還算乾淨。」
程迦藝動作遲緩地像慢鏡頭一樣歪了頭，指指客卧的方向：「我睡客卧就好……」
葉卿雲視線依舊溫柔，語氣里卻多了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客卧宇峰睡過，很久沒換床單的，今晚你先睡我那。」
程迦藝低低地「哦。」一聲，乖乖轉身走了。
三人看著她把行李從客卧搬進主卧，關上了門，才紛紛收回視線。
小周紅著臉，激動地往前湊：「boss戀愛啦~~~」
葉卿雲不置可否地笑笑。
jessica心裡不是滋味，皺眉嘀咕：「她不是說是租客么？」
葉卿雲裝作沒有感應到她酸酸的語氣，淡漠又含糊地答：「算是吧……回正題，找我什麼事？」
jessica多年的女強人也不是白當的，瞬間恢復了工作狀態的精明，直接進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