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玄青論法

第八章:玄青論法

玄青老師的話,看似回答了雷落的疑惑,但是又像什麼也沒有說。看似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似乎又證明他知道些什麼。雷落看著老師,茫茫然有些痴了。

「那麼老師,我怎樣才能懂多一些,隔近一些?」雷落問道。

「所有故事,都在你自己身上,到了機緣,你自然會懂。」玄青老師的語調依然平淡,「所有歷史,都會在你眼前鋪開,到了時間,你自然身在其中。」

玄青老師的話,就像一聲炸雷,在雷落的腦海間炸裂開來。這個玄青老師,這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星象算數,陣法兵書……無一不精,無一不曉的私塾老師,顯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那麼,自己該怎樣開口問呢?自己遇到的事情,該問嗎?

「眼前迷霧重重,看不清前路,希望老師指點迷津。」雷落轉過身來,向著老師深深鞠了一躬,誠懇說道,「老師博古通今,定是知道許多事情,還望不吝賜教,給學生指點一條路。」

玄青望了望雷落,眼中若有所思,望了望眼前的雪山,輕聲問道:「你可了解我們生活的世界?」

對於玄青的這個問題,雷落已經思考過無數次,探索過無數次,但是都沒有一個結果。對於自己所生活的世界,雷落完全茫然,似乎自己所在的世界,在歷史之外,在時間之外,在宇宙之外。自己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屬於自己所了解的任何一個世界。

玄青的問題,雷落根本無法回答,於是他選擇不回答,他知道,老師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就一定會給他一個答案。

山風凜冽,夾雜著絲絲雪沫,吹得山谷呼呼作響。麥浪翻湧,如一片綠滔,起伏有致,宛如舞蹈。雷落擔心老師的身體,正想脫下外套,給玄青披上,哪料玄青老師哈哈一笑,左手一阻,說道:「這點寒冷,還奈何不了你的老師——你可曾記得我教你的所有時間軸上的歷史?」

雷落見玄青老師拒絕,也不再勉強,老師神秘莫測,自然無法以常理揣度。

「老師所教授的歷史,無非從盤古開天地,到機械文明終,期間幾百萬年的歲月,星斗移轉,滄海桑田,人類社會變遷,讓學生好不感慨。」雷落怔怔地說道,「只是,我卻無法把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和老師所講的歷史串聯起來,似乎,我所生活的世界,竟然是在歷史的時間軸外的……」

玄青點了點頭,鼓勵道:「繼續說。」

玄青的點頭,似乎給了雷落答案,雷落整理了思緒,一遍一遍印證著內心的想法,然後鎮定地說道:「老師,遠古神話,無文字圖像可考,自然算不得真實的歷史;公元前2070年進入夏朝時期,應該是時間軸上有文字可考,有確切紀年的開始,夏商周文明呈現階段性飛躍發展,至東周列國紛爭,春秋戰國英才輩出,直至嬴政掃**,天下一統,歷史都在硝煙中有條不紊的前進。以後的歷史,似乎都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控,分分合合,朝代更替,江山輪流,社會的進步除了文化的積澱和發展,生產力卻是進步緩慢。直至現代工業文明的出現,人類社會進入機械時代,生產力呈幾何倍數增長,高度發達的科技讓人類一日千里,但生產力的快速增長,卻並沒有得到穩固的發展,人類世界的機械文明,突然之間冰消瓦解,在整個歷史的時間軸上徹底消失……」

雷落說這一段時,玄青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因為雷落說的這一切,無非都是他教給雷落的。玄青知道,雷落就要說出問題的關鍵了,所以他並沒有打擾雷落,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雷落又一次整理下思緒,才有接著說道:「問題是,老師你所教授的歷史中,人類文明已經徹底消失,那麼,我們所生活的現在,又是歷史時間軸的哪一段?我們自然不可能是中間的任何一段,如果是,我們又怎能知曉將來的事情?那麼我們我就該是處在人類文明消失之後,可問題是,人類文明都消失了,我們又從何而來?」

「雷落,為師知道你心中已經有了想法。」玄青側身望著天空,幽幽說道,「你就大膽說說你的想法吧。」

望著眼前起伏的麥浪,雷落思緒如潮,內心狂涌的思緒,猶如翻江倒海,撞擊著,撕扯著,有時似乎透過巨浪,看到了岸邊,卻又很快淹沒在又一片巨浪中。

「老師,雷落學識尚且淺薄,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還望老師指教。」沉思了半響,雷落還是沒能說出自己的想法。

「孩子,不管你知不道知道答案,你可曾為答案苦惱過?」玄青老師看著雷落的眼睛問道,「你可曾寧願什麼都不懂?」

玄青老師並沒有回答雷落的問題,反倒新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正說到了雷落的心裡。雷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無時無刻不在為這個答案而苦惱。很多時候,我寧願像村子里那些沒有念過書的人,不知道,卻不煩惱。」

玄青老師聽雷落說完,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果真還是個孩子。幼稚的孩子。可惜的是你已經知道,便會忍不住去想,去思考,談尋找答案,對吧。」

雷落有些慚愧,望著自己的老師,就如望著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嶽,望著一潭深不可測的碧水。

「老師,雷落想知道答案,雷落不想就這麼渾渾噩噩,糊裡糊塗過日子。」想到近日來的連番不可思議的遭遇,雷落已經做出了決定,「還請老師指點學生的疑惑。」

「要解答你的疑惑,你得先回答我一個關於時間的問題。」玄青說道,「時間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抽象概念,你不能將時間具象化,讓它客觀存在在我們的眼前。」

玄青見雷落茫茫然盯著自己,趕緊解釋道:「——換句簡單的話說,你能不能打個比方,時間就像我們生活中的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似乎還是孔老夫子的觀點比較確切——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應該就像滔滔流水吧」雷落答道。

「時間就如流水,自然是恰當的。」玄青老師說道,「如果我們歷史的時間軸就像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江,那我們人,豈不就是這水流中順流而下的游魚?」

雷落默默點了點頭。

玄青微微一笑,又捋了捋長髯,才鄭重地說道:「三九寒冬,江河成冰,不再奔流。那麼時間是否也會停留?魚隨流水,入深淵,入大海,卻茫茫然不自覺,是否會有一些魚兒跳出水面,看清了前路的兇險,而改變了自己前進的的方向,或者停在原地,甚至逆流而上?」

「老師的意思是……」雷落震驚莫名,顫聲問道,「老師的意思是,時間是可以改變的?」

玄青卻是波瀾不驚,淡淡地說道:「江河成冰,不過是留在原地;魚兒變道,也只是個人行為,即或是逆流而上,也始終無法改變江河的大勢。我只是想告訴你:並非所有的魚兒,都會隨流水而去,也並非所有的流水,都會流入大海……」

玄青老師所言,信息量太大,雷落一時間無法消化,也無法理解,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卻理不出一條清晰的線索,一時間陷入沉思,怔怔發神。

玄青沒有打擾雷落,這師生兩人向來如此,遇到疑惑,玄青只作點撥,卻從不點破,答案,還要雷落自己去尋找。

「既然時間就如一條崩騰不歇的長河,那麼去面對真正的大河吧。沒有誰,能比它的答案,更準確,更直接了。」玄青呵呵一笑,留下這一句話,轉身飄然而去,他去得好快,並未見雙腳怎樣移動,眨眼卻已經在百步之外……

雷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玄青的異常,依然沉浸在一股不知名的衝動中。這股衝動,就如一條長鞭,狠狠抽打在雷落的心間。雷落開始奔跑起來,跑過麥田,跑過雪坡,直往雪峰上衝去。

山風呼嘯,雪舞紛飛,雷落從來沒有跑這麼快過,似乎前方,真有答案一般。

站上雪峰,眼前一片蒼茫。會當絕頂,天下頓小。遠處,一條大河蜿蜒曲折,如一條蒼龍,在群峰間穿梭前行。

河水滔滔,泛著淡淡的霧氣,雲蒸霞蔚,好不壯觀。在這寒冬臘月,水流緩慢遲滯,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凝結成冰。如果時間真如這流水,是否也會有停滯的時候?

天地泱泱,世界之博大,相較於人類,人類的微小實在不足道矣。每面對天地自然,唯有精心,探求內心的安寧與和諧,才能看得見真實的世界。

於是,雷落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反倒看得更為真切。

看到了,雷落看到了雪層下沉睡的草根,看到了枯枝內生命跳動的嫩芽,看到了凍土中艱難前行的蚯蚓,看到了寒水裡破浪前行的游魚……

世界的一切,看得都是那麼真切,那麼透徹。

當凜冬降臨,山河初凍,耐不住嚴寒的動物,便選擇與山河一起沉睡。那滔滔江水成冰,停止奔流,世界在瞬間似乎停止。待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世界再次恢復生機,江水又開始不停往前奔流……

嚴寒可以凍結江流,是不是真有一種力量,可以凍結時間?

若江水中的游魚在一瞬間隨著江水成冰,它可知道自己已經隨著江水一同停止?若時間被凍結,那麼處在這段時間裡的人,是否知道自己已隨著時間一同停止?

「雷落,你是不是生活在一段停止的時間內?」雷落反覆地問著自己。

突然間,一幅畫面進入了雷落的心間:「遠處的大河,緩緩流動,在一處拐彎處,分出了一道支流,支流並未流遠,從大河身上流出去,形成了一個近百方的深潭,流入的江水便在這深潭中盤旋迴繞……」

這本普通的景象,卻如一道閃電,炸亮了雷落的腦海。

難道,時間也可以有支流?難道,自己生活的世界,竟然處在時間軸的支流上?

若自己是這支流中的一隻游魚,自己跳出水面,是否能看到大河的源頭?自己跳得高一些,能否看到水流最終的歸宿?

是誰創造了這個支流,他為什麼要創造這個支流?

世外寒村,鳶雷古樹,峭壁讖語,震雷羽箭……難道雷落,真是生活在歷史時間軸的支流上?生活在一個不前進,也不後退的深潭中?

走下雪山時,已是黃昏。

雷落的臉色很平靜,腳步也很平穩,一步一步踏在沒腳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雷落望著遠方,目光很堅定,只是他的內心,是否真的如目光般堅定。

回到私塾時,同學們基本都已經散了。這最後的一次課,雷落沒有在私塾里聽講,卻在雪山麥浪間聆聽了一次最深奧的啟示。

雷落本想挎了書包,便去向老師告別,走進大堂,卻發現斬玉獨自一人呆坐著出神。

一見雷落進來,斬玉竟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跳著奔過來:「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辛苦?」

雷落心中想著更重要的事情,也不答話,只是收拾著書包。

「我說好兄弟,這次我可全靠你了。」斬玉也不管雷落答不答應,拉著雷落就往外走,「你要不幫我,我可死給你看。」

渾渾噩噩間,斬玉已經拉著雷落來到了私塾後面的空地上,那綠紗衣的姑娘正端著簸箕在給一群雞兒餵食。斬玉生怕那姑娘見到自己,拉著雷落在空地的籬笆後面蹲了下來。

「好兄弟,求你個事情。」斬玉也不管雷落答不答應,自顧自地說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我想請這個小妖姑娘去我家……想請你幫我去請她……」

其實這姑娘的名字,雷落和斬玉都不知道。何況他倆不知道,恐怕所有同學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她是玄青老師的孫女,但是誰也不敢問玄青老師,誰要問,老師定是大發雷霆。自然也沒有人敢去找這姑娘說話,誰要去了,玄青老師定是一頓責罰。這女子每天在私塾里出入,卻如同一個謎一般,又虧得這女孩子長得極為俏麗,就如那深山裡不染風塵的蘭花,有個好事的同學開玩笑說,這女子莫不是深山裡的妖狐?可是妖狐的名稱也實在難聽,大家便在「妖」字前面加了個「小」字,小妖的名字便喊開了。

雷落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被斬玉一把給推了出去。

小妖聽見有聲音,轉過頭來望了雷落一眼,又望了望雷落身後的籬笆,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你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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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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