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才芮的劍招沒有絲毫遲疑，彷彿跟玉娘有深仇大恨。

而玉娘也不是省油的燈，才芮的速度已經是極快，玉娘卻輕巧的閃身躲過，不見分毫慌亂。

軒轅劍劍道剛猛，劍鋒銳利，所到之處皆肅殺。而玉娘手中的針線偏能以柔克剛，翩躚閃避間，身形仿若舞者，在樸素的院落中詮釋了什麼叫優雅。

「玉娘什麼來頭啊？小師兄。」付馨一點都不擔心才芮，所以無所事事的跟遇舟聊天。

「神族也有很多分支，大家各司其職，共同承擔神族應盡的責任。其中一個分支，就是負責溝通與傳達母神的神旨，被統稱為祭司。玉娘便是其中一位。」

關於才芮的一切，都是遇舟聽才芮親口告訴他的。

剛到昆崙山的那段時光，遇舟被壓制了修為，變成孩童的模樣。不僅如此，他還被囚禁在昆崙山地牢。

那時的才芮還能說話。

地牢裏不分日夜，不見天光。雖然，遇舟是為了整個鬼族，心甘情願來接受懲罰，然而當他身在地牢，彷彿被世界遺忘時，就只有才芮記得他。

才芮每天都會手持一盞長明燈，出現在他面前。

當然，遇舟已經沒有光陰的概念，他只知道每隔一段時間，有個仙子會來看他。

儘管如此，他也是過了很久，才對她說了第一句話。

「仙子不用費心查看我有沒有逃。既然來了，我就沒想逃。」

「殿下想多了，我只是來查看殿下有沒有死。」

才芮對遇舟的態度十分寡淡，既不落井下石，也不虛偽客套，她甚至都不說話，只是相顧無言的站一會兒就走。

但是，遇舟還是開始期盼了。

在才芮轉身離去那一刻，開始期盼才芮的下次到來。

直到有一天，他說：「仙子，我一個人太無聊，跟我說說話吧。」

然後才芮沒有走。

遇舟快被憋瘋了。才芮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她安靜的坐在地牢階梯上，不厭其煩的聽遇舟絮絮叨叨。

其實遇舟不算參加過蠻荒之戰，他是在戰爭後期出生的。因為閻王喜得貴子，從小就恨不得把他栓在身邊，所以他在戰火的洗禮下長大。

卻沒能如願長成鐵骨硬漢。

見慣了刀槍血海，少年時代的遇舟卻萌生了棄世的想法。他總在思考，既然有幸降生到世上，為何要彼此征戰不休，不能和平相處呢？年少輕狂的天真使得他不顧身份和立場，經常和閻王對着干。

戰爭終於結束了。結局卻是鬼族敗北，閻王重傷，他也成了階下囚。

不過，遇舟依然保持着他的心地善良。

兩個人這段你說我聽的關係維持了很久，久到遇舟輕易的想到了天荒地老，卻隨着才芮的一句話終結。

才芮說：「遇舟，我們合作吧。」

當然，才芮也的確拿出了合作的誠意。她給他講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過往，自己要做的事。

遇舟相信了她。

之後，遇舟在才芮失去聲音和聽覺后，成了她身邊服侍的仙童。

玉娘只守不攻，似乎料定才芮不會砍了她。才芮也確實不會殺了她，兩人的對決更像是彼此切磋。

玉娘飛落屋檐，居高臨下的注視才芮：「才芮，別來無恙。」

才芮收起軒轅劍，冷冰冰的回了一句：「讓你失望了。」

付馨一聽，還真是有仇啊！偏偏遇舟不說，她也不能問。

玉娘以袖口掩住口鼻，垂眸說出同樣的內容：「我心意已決，莫要勸我了。」

才芮不以為意，提袍走到屋子門口，穩穩噹噹的坐到玉娘之前的位置，理直氣壯的說：「行吧。那我就不走了。」

付馨見狀，也一路小跑的過去，站在才芮旁邊：「我們倆一起的，才芮姐不走我也不走！」

「你！」玉娘欲言又止，大概是沒想到才芮也會耍無賴。

遇舟雙手作揖，恭敬的出聲：「我先行一步，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說完，遇舟轉身就走，臨到門口，他才補充了一句：「現在六界通緝才芮仙子，鬼族內鬥不斷，仙子萬不可泄露蹤跡。」

就這樣，才芮和付馨強行在玉娘這裏住下了。

玉娘的住處雖小，卻處處整潔乾淨。玉娘見她們真的不走，乾脆用起冷暴力，不搭理她們了。

不搭理就不搭理。付馨樂得清靜。

一路走來，幾經波折，能享受片刻寧靜也是好的。

玉娘不僅在前院種了白色月季，後院也如此。冥界沒有晴朗的藍天和充足的陽光，但那月季卻長得茂盛，看得出玉娘的用心。

「白色太單調了，不如咱們昆崙山的桃花好看，是吧才芮姐！」付馨搬個凳子坐在才芮身邊，才芮望着遠處出神。

「再美的風景，看的久了也會膩吧。」才芮不緊不慢的說。

「才不會，才芮姐你這麼美，我一輩子都看不膩。」付馨說的再自然不過。

「……」猝不及防的甜言蜜語，讓才芮無語了。

付馨又把小板凳靠近才芮，自己也貼上去，「才芮姐，以後咱們回昆崙山，找百花仙子討些花種啊？咱把昆崙山也裝扮上五顏六色，怎麼樣？」

「恩……好。」

才芮雖然沒明說，付馨也知道，此去生死未卜，說不定落個神魂俱滅的下場。但是正因如此，才要幻想一個美好的未來，填補此刻的缺失。再者對付馨來講，如果和才芮死在一處，倒也圓了個生不同衾死同穴。

付馨靠在才芮身上，舒服的閉上眼睛，沒一會兒竟然睡著了。才芮沒敢再動，怕驚醒付馨。只不過她也輕鬆下來，手指拈起一縷付馨的垂下的髮絲，來回摩挲。

「如今天下太平，你何必過分執著。」玉娘不知何時出現，多日不語的她，反倒勸起才芮來。

「誰說太平了？」才芮施了口訣，讓付馨徹底睡死過去，然後換了個姿勢，讓付馨躺的更舒坦些。「神器一日不全，仙族就一日無法高枕無憂。魔族捲土重來，鬼族內亂，人族征戰不休，妖族伺機而動，你說哪裏能是凈土？你還想逃到哪裏？」

才芮說的是事實，玉娘沉默片刻才問：「為什麼找我。」神族倖存者不會只一兩個，為什麼要找她，打破她的平靜呢。

才芮冷笑道：「當年你把我送上祭台，怎麼沒告訴我為什麼。」

玉娘嘆氣：「你還在記恨我？那是你父親……」

「我知道。」才芮打斷玉娘：「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記恨么，我想只是習慣了吧。想恨的都不在了，只能恨你了。」

「以戰養戰，以殺止殺。若你父親知道你變成這樣，定然死不瞑目。」

才芮冰涼的眼神沒有波動：「你不可能獨善其身，玉娘。他也不能。」

玉娘在才芮的話尾臉色一白。此時她才頓悟，才芮既然找到這裏，定是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包括那個諱莫如深的他。

付馨本意不過是靠在才芮身上賴一會兒，沒成想竟然能睡着。

若隱若現中，似乎來到了熟悉的地方。

付馨定睛一看，原來是進入了自己的元神之境。她確實有一段日子沒有好好審視自己了，但這變化，也太大了點兒吧！

靜謐的暗河不再孤零零的流淌，它的四周延伸出大片的草場。

草場之上，人頭攢動？！

這可不得了，付馨急忙湊過去，之前那沒有實體的少女長發墜地，背對着付馨似乎在校，而她身邊圍了一圈的半人高的小人又唱又跳，歌聲清晰的傳入付馨的耳朵，讓付馨猶如身臨其境。

但付馨仍然接觸不到她們。

奇了怪了。這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場身在其中的電影，明明你就站在角色身邊，卻沒人看得見你。

仔細看去，那一圈小人每一個都精雕細琢，生著禍國殃民的臉，付馨繞到少女前方，這才發現，他們長得跟少女八分相似！

這時，小人們起鬨著叫着：「還要還要！」

少女眉開眼笑，只見她手心躺着個軟趴趴的糰子，被她左捏右捏，不一會兒就成了個人形，她十分滿意自己的創作，對着糰子吹了口氣，那人形落地就活了！

付馨簡直無法想像，乾坤八卦陣想要給她表達的意圖，難道是讓她親眼鑒證女媧造人？那個古怪的少女，是女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