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重劍
次日一早，還在床上睡大頭覺的卡魯斯被父親從被窩裏揪起來，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兩個人帶上行頭進入了山林。
「你昨天是不是沒睡好？」瓊恩看着精神恍惚的兒子問道。
一路上哈欠連連的卡魯斯點點頭說：「是啊，可能是太興奮了，我昨天大半夜都在失眠。」
他確實沒睡好，前半夜是因為精神過度興奮難以入眠，而後半夜，則是因為那個怪夢帶給身體的邪異感覺，害怕得有點不敢睡覺了，可是肚子裏又感到一種無法忍受的飢餓，只好起身去廚房亂七八糟翻了很多東西出來吃掉，最後折騰到快天亮，才在極度睏倦之下昏昏睡去，倒也沒有再發什麼怪夢。
「爸爸，你年輕的時候都去過哪些地方冒險啊？」
稍微有點精神了，卡魯斯閑着無聊就問起了父親以前的光輝事迹。
「哦，呵呵，我去過的地方是很多了，可惜沒幹出什麼有名氣的大事來，就跟旅遊觀光差不多吧。」
看到卡魯斯眼中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瓊恩笑着說：
「兒子你要知道，故事裏的勇者一定能斬殺魔王尋到寶藏救回公主，可是現實中每個冒險者都想成為勇者，卻哪有那麼多魔王公主寶藏等着他們去？出門在外，有個目標去努力是好的，但不能過於偏執，認為自己命中注定會完成某些壯舉。在追求理想的同時，你必須把握住現實，人只能活一次，就算命運之門一輩子沒有為你打開，你也一定不能失去自己現實的幸福。」
說到這裏，瓊恩挺了下來，目光溫柔地看着兒子，希望自己的話能給他一些啟示。
卡魯斯跟父親對視着，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他的眼神一會兒迷惘，一會兒清澈，良久，突然大叫起來。
「哇賽，你說的那些我都聽不懂耶！老爸你怎麼說話變得這麼深奧了？是不是當你決定把勇者裝備傳給我的時候起，魔王加在你身上的智慧封印就被破解了？你現在一定是重振雄風，從一個碌碌無為的孱弱老頭再度變成當年那個擁有傳奇實力的勇者大人了，對不對？」
瓊恩立刻被口水嗆到：「混，混賬，你這臭小子平時都是用那種眼光看我的？」
「因為老爸你平時表現真的很廢柴啊。」卡魯斯一臉無奈。
「哈，傻兒子，男人的價值不在於外表的強悍啊！一個成功的男人，平日裏不一定要表現得多麼威猛，而是要學會把握時機，在最恰當的時候釋放出自己最強的力量。我如果真的很弱，當年怎麼可能在眾多競爭者中追到你老媽？又怎麼會有你這臭小子？」
卡魯斯也聽說過，自己的媽媽貝瑞年輕時是這個地區很有名的大美女，顯然瓊恩對於追到貝瑞這件事還是很得意的，經常拿出來說事，間接證明能追到出類拔萃美女的自己，也必然是出類拔萃的。當然，身為貝瑞鄰居近水樓台先得月這種影響評分的細節，瓊恩總是刻意忽略掉的。
「老爸今天說的話都好難懂呢。」卡魯斯覺得自從跟父親提出想要去冒險的打算，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在說一些男人夢想之類的怪話。
瓊恩嘆了口氣道：「其實跟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不要把夢想當作人生的全部，夢想只代表你前進的方向，而人生是你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所經歷的事情組成的，只有不斷地去體驗身邊發生的事情，品味正在經歷的幸福，人生才是有意義的。這些現在說了你也不會懂，只是要你好好記住，以後你自己會體會到的。」
「老爸你說話真的越來越像故事裏把王者之劍交給勇者去屠龍的賢者大人了……」
「…………」
兩個人就這麼邊走邊聊著，走到中午，已經翻過兩座山去，卡魯斯雖然七歲就開始在山裏狩獵，但還沒有參加成年儀式的他，只能日間打獵，傍晚前必須歸村，是不允許在山裏過夜的，因此這麼遠的地方他也很少能走到。周圍的景物對他來說已經很陌生了，外觀上卻跟村子附近的樹林也沒多大變化。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父子倆選了塊平整的地面，坐下來開始吃午餐。
卡魯斯自從昨天晚上起，食量就大得驚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總是感覺到鑽心難耐的餓，吃進肚子裏的東西，彷彿瞬間就被消化掉了，一點都沒有美餐落肚的滿足感。昨天晚上已經吃了五個黑麵包，整整一鍋肉湯和大量的水果。半夜作了那個怪夢之後，又爬起來去廚房吃掉了一些熏肉和蔬菜。今天早晨倒是沒感覺到什麼特殊的餓感，可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在行囊里準備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口糧。
看着兒子如餓鬼托生，狼吞虎咽地大吃，這已經是第五個麵包，所帶的肉乾也吃了七七八八，這種大小的麵包，一般成年人吃兩個也就飽了。瓊恩覺得有點不妥，他把水壺遞給兒子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把擺在餐布上的最後四個麵包裝回包里。
「慢點吃，兒子，別噎到。咱們今天晚上得在森林裏過夜，留點口糧晚上吃。」
「嗯，我以前從沒走到過這麼遠的地方，大概是餓得厲害了。」
清涼的山泉水下肚，卡魯斯感覺飢餓感也平淡了下來，對於吃掉那麼多東西，他自己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停了下來。
（回去之後得請施朗格牧師給他檢查一下，吃這麼多恐怕是得了什麼病啊。）
看着把一根草稈放進嘴裏嚼著玩的兒子，瓊恩開始擔憂起來。
傍晚時分，兩個人終於走出了濃密的森林地區，來到一片裸露在外的岩石山體附近。
「是不是到了？」看到父親眼中流露出歡愉的神色，卡魯斯期待地問道。
帶着自己剛剛長大的兒子來挖寶藏確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瓊恩自己似乎也很投入大賢者的角色了，他拿了根代表法杖的樹枝高舉過頭頂，莊嚴地大喊著。
「在聖光的指引下，我們找到了！就在那裏，年輕的勇者，去把那命運的封印解開刨開，取出屬於你的神劍與戰甲吧！」
「好！」
卡魯斯一聲答應，快步衝上去，對着一堆亂石毛手毛腳地翻騰起來。
很快，一個用破獸皮裹着的大包出現在土石之間，卡魯斯急忙把上面石頭挪開，將這個包袱拖了出來打開。
包里是一套半身的皮鎖甲，兩個護手，還有一柄用牛皮劍鞘收藏的克雷默雙手劍。
「為什麼是克雷默……」卡魯斯發出哀嘆。
瓊恩當然不知道，前一天兒子曾經跟吉爾商量將來冒險的造型定位，使用克雷默雙手劍的話，那確實是大陸上一抓一大把的暴力大劍勇者造型，而不是使用單手劍，以風流瀟灑著稱的劍舞者。
不過這只是細節問題，對大方向沒有影響，想到從此即將走上冒險之路，卡魯斯也感到一陣力量涌過全身，他把雙手劍平舉於胸前，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抓住劍柄。
「我，卡魯斯•施瓦茨瑞特宣誓走上勇者之路，從這一刻起，劍就是我的朋友，戰鬥就是我的生活，我的一生將為正義和光明而戰，願光明戰神加護！」
一道金色的光芒憑空閃現，從頭到腳在卡魯斯全身刷過，那光芒之中，竟然真的帶着濃厚的神聖氣息，父子倆都驚呆了。戰神大陸的習俗，每個人在選擇職業的時候，都會向該職業的神靈祈禱，請求加護，但那只是走個形式而已，神靈不會真的對凡人的隨口禱告做出回應的。可是卡魯斯這次祈禱，居然真的得到了回應，也難怪他們會驚訝萬分了。
「快拔劍！兒子，快拔劍！單膝跪下！」瓊恩首先反應過來，對着卡魯斯大喊，說完自己也跪了下去。
「好！」
在這個神聖的時刻，每個人的反應都是出自本能的，卡魯斯氣運雙臂，大喝一聲，就將那柄雙手大劍從劍鞘里猛地抽出……
「哇靠！老爸，這劍怎麼搞的？我的胳膊不夠長拔不出來啊！」
瓊恩目瞪口呆，卡魯斯抓着大劍哇哇亂叫，卻因為胳膊不夠長沒法把劍完全抽出，那道神靈加護的光芒只持續了幾秒鐘就消失不見了。
這把克雷默雙手劍是按照身材高大的戰士尺寸打造的，長度接近兩米，比卡魯斯的臂展稍微長了那麼一點，完整的劍鞘只是為了在不用劍的時候收藏以及養護劍刃，戰士平時把劍背在身上的話應該用皮套卡住，不用這種完整劍鞘的。卡魯斯雙手平舉的拔劍，確實是沒辦法把劍完全抽出。
這種事對於沒接觸過正規兵刃的兒子來說，不知道也是必然的。可是一想到他居然在神靈降臨的莊嚴儀式上搞出這種爆笑，把千載難逢的好事變成了大笑話，瓊恩感到兒子的勇者之路也必然會磨難重重，戰神會不會降罪於他？褻瀆神靈對於一個山村的小民來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還在那裏憂鬱得要死，一旁的卡魯斯好不容易把劍弄出鞘，雙手高舉，對天大喊：
「剛剛那個不算，再給我刷一個戰神加護！」
瓊恩雙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哈哈哈哈~！」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附近傳來。卡魯斯急忙循着聲音來源看去，卻見枝繁葉茂之間，一個纖細動人的女子身影正在往密林深處跑去，那笑聲正是她發出的，一眨眼的工夫已經消失不見。
看着那片重歸寂靜的樹林，卡魯斯喃喃出聲：
「原來戰神是個女人啊，而且不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