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異物

生命究竟是什麼？

當一塊石頭在卡魯斯的生命恢復魔法作用下，表面開始產生彷彿液體流動般的明顯變化時，這個光明魔法的菜鳥徹底困惑了。

魔法，是很普通的光明魔法，埃瓦盧村很多年輕人都在學習。

石頭，看上去樣子也很普通，橢圓形，色澤灰白，入手質量有點輕。唯一有點不同的是它的來歷：不知道是誰從什麼地方把這石頭拋過來，砸在了卡魯斯後腦勺上。

今年春天搬到村裏的施朗格牧師是一個和善的人，除了每周的傳教以及治療病人之外，他更應允了一些村民的請求，向村裏的孩子教授基礎的光明魔法。山村裏的孩子思想都很單純，修習光明魔法這種受信仰影響很大的魔法，頗有事半功倍之效。相比於那些入手早進步快的孩子，卡魯斯在魔法方面的收穫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基本上，卡魯斯不是自願學光明魔法的，天性懶散的他更願意當一輩子獵人，每天帶着自己的獵狗科特在山林里亂轉。可是自從施朗格牧師來到村裏之後，很多年輕人都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學習機會，希望能通過修習魔法來改變自己的命運，走出村子去大城市。這其中，也包括卡魯斯那位青梅竹馬的女孩子，吉爾。

卡魯斯跟吉爾從小玩到大，當青春期到來時，這兩個彼此熟悉的男女心中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愛情。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山村裏，人們的生活幾乎是一成不變的，打獵，耕種，天天如此。卡魯斯已經認可了這樣的生活，並且認為自己將來也會像父母一樣，跟自己鄰家的女孩子結婚生子，兩個人在村子裏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可惜來自大城市的施朗格牧師給了村民們一個認識外面世界的機會，孩子們心中那股青春躁動，在聽了那些遊俠傳奇故事之後，就好像雨後的新芽，開始快速地生長。他們不再甘心一輩子蝸居在村裏，他們想出去遊歷，把寶貴的青春用在追求冒險與傳奇上面。

吉爾也是這些打算離開村子的年輕人之一，女孩子的性格比較安穩，她倒是沒想走遍天下，但也希望能學好白魔法，將來去大城市的教會工作。

卡魯斯原本對於學習魔法和出外闖蕩的興趣並不大，但是他卻對吉爾用情很深。眼看吉爾最近一直跟其他年輕人一起學習魔法，跟自己相處的時間都少了，將來更有可能離開自己。為了拉進雙方距離，不讓吉爾離開自己，卡魯斯也只好去找施朗格牧師求教，

可惜事與願違，大多數魔法都要求學習者有很高的智商，偏偏白魔法對智力要求不高，更加註重的是堅定的信仰。卡魯斯這種因為形勢所迫勉強學魔法的，正好犯了大忌，進度非常緩慢。他學了兩個月，卻連一個最基本的生命恢復術都不能完全掌握，已經很鬱悶了。

今天，他又在對着抓來的兔子使用恢復術，連續釋放了幾次，僅僅能止住兔子腿上的傷口繼續流血，卻無法讓傷口產生癒合效果，見效時間之長，甚至都無法分辨是魔法止住了血還是兔子自己停止流血了。無奈之下，卡魯斯憋著一肚子氣再次吟唱起那冗長的法術。

這時，一塊從天而降的小石頭，彷彿在嘲笑卡魯斯的笨拙一樣，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腦袋上，把他正在吟唱的法術打斷了。惱火的卡魯斯隨手把已經混亂的法術能量扔在石頭上，然後四處尋找偷襲他的人。

環視四周卻沒有找到搗亂的人，當卡魯斯再度回過頭看石頭時，驚奇地發現，那塊拇指大小，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表面，似乎起了一些變化！

石頭的灰白色表面開始浮現出很多半透明的小圓點，很快就遍佈了整塊石頭，好像一個蜂窩一樣。在這些小點下面，卡魯斯清楚地看到有什麼東西在蠕動。那是一種緩慢而柔和的動作，那團橙黃色的物質好像一條蜷曲的蛇，充滿了石頭內部，在有限的空間里不停扭動着自己的身體。

（施朗格牧師好像說過，生命恢復魔法只能對生命體起作用，為什麼我的魔法把一塊石頭變活了？）

卡魯斯驚疑不定，他找了根樹枝，試着碰了碰那塊產生變化的石頭。石頭表面依然是硬的，那些半透明的色斑似乎是琉璃一樣的堅硬物質，外殼下的橙黃色生物，在樹枝的碰觸下產生了一些抖動。

確認這石頭無害之後，卡魯斯把它捧在手裏，仔細觀察。那個藏在殼裏的生物好像一條八爪魚，來回翻滾之下看不到它的眼睛和嘴巴，好像全身就是由六七條帶着橙色條紋的觸手組成的。

這情景如果是施朗格牧師或者任何一位有經驗的冒險者看到，都會分析出這塊石頭其實是某種魔獸的卵，被生命恢復魔法從冬眠狀態激活了。大陸上的魔獸物種千奇百怪，大多數魔獸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充滿了力量和飢餓感，在不了解魔獸種類的情況下，應該立刻把即將孵化的魔獸卵放進魔法陣里進行孵化，或者直接毀滅掉。

可是卡魯斯只是個無知的山村小子，白魔法的初學者，這世界上有太多他沒見過的事物，包括魔獸，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是自己的生命魔法把一塊石頭賦予了生命。

因此他只是好奇地看着那個色澤漂亮的小生命扭動越來越劇烈，不停地衝撞著外殼試圖跑出來。

終於，外殼被那東西用不知道什麼方式給破開了一個小口，幾根觸手立刻從那個小口裏鑽出來，然後抓住蛋殼的邊緣一齊用力，把末端那個扁平的身體給扯了出來。

這個**的小生物在卡魯斯的手掌上痛苦地甩動着觸手，好像一條離了水的魚，滿身粘液觸摸起來既滑溜又冰冷。卡魯斯皺起眉頭，覺得手掌沾上粘液有點臟，又不忍心把它扔在地上。

扭動了一會兒之後，小生物漸漸安靜下來，它用觸手輕輕觸摸著卡魯斯的手心，似乎很喜歡人體的溫暖，慢慢把整個身子攤開，扁平地趴在手掌上。這東西完全展開大約有半個手掌大小，就像一個海星一樣，有六根粗長的觸手，頭部扁平，卻看不見眼睛。它身上的粘液在接觸空氣之後開始變干，讓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硬態的亮澤。

卡魯斯打算把這個奇怪的生物拿給施朗格牧師看看，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把石頭變成了什麼。

「卡爾，在幹什麼呢？」

走過來的是吉爾，這個留着棕褐色短髮的活潑女孩，從小就喜歡跟村裏的男孩子們一起去森林裏冒險，而不是在家裏學習家務和手工。因為跟卡魯斯家是鄰居，他倆在一起玩的時間最多，長大后彼此也很有點男女之間的感情，雙方的父母對此都樂見其成。吉爾的母親擔心女兒性格太野，不夠溫柔賢惠，將來沒有男人會願意娶她，所以很早就跟卡魯斯家裏提過兩個人的婚事，而卡魯斯的父母也喜歡這個充滿活力，相貌可愛的鄰居小姑娘，因此也表示贊同。兩個人的感情就這麼毫無阻礙地朦朧發展着。

可惜後來施朗格牧師的到來讓吉爾有了走出村子看一看的想法，卡魯斯的父母覺得年輕人出去闖蕩一下也不錯，因此也經常督促卡魯斯也要抓緊學習，卡魯斯因為捨不得吉爾離開，以及父母的壓力之下才收起了一貫的散漫，開始學習魔法。

自從開始學習魔法，吉爾已經好久沒跟卡魯斯一起玩鬧了，突然見到她，卡魯斯心裏大為高興，趕快回過頭想把自己新發現的玩意給這個青梅竹馬看看。

「吉爾，快來看看我發現了什——啊！！」

一陣皮肉撕裂的疼痛從手掌上傳來，卡魯斯大叫着拚命甩動右手，幾滴鮮血立刻濺射出來。那隻捧著怪異生物的右手好像被幾把剪刀給剪破了，從皮到肉，他感覺一些銳利的東西正在往自己的手掌裏面鑽！

忍着疼痛，卡魯斯定睛看自己的右手，那個章魚一樣的怪東西的六支觸手尖端凝結成了像牙齒一樣的利爪，把他的手掌皮膚撕裂開來，死死扣住傷口，就好像一開始鑽出蛋殼一樣，正在使勁把那個扁平的頭鑽進傷口裏。

卡魯斯大駭，忙不迭地伸手去扯那怪物，可是一來劇痛之下，全身冒汗手上沒力氣，二來那怪物像泥鰍一樣柔軟滑溜無比，很難抓住使勁，幾下揪扯，竟然沒把那怪物挖出來，被它鑽進大半個頭去。

吉爾見卡魯斯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弄傷了，趕快跑過來。可惜不明就裏的女孩在這時幫了倒忙，她急於看清卡魯斯手上到底是什麼東西，於是用力抓住他的手，反而給了那怪物一個機會，身子一縮，就脫離了卡魯斯左手的鉗制，整個身體鑽進了他的手掌，前端的四根觸手猛地發力，把露在外面的兩根觸手也扯了進去。

等到吉爾完全看清卡魯斯的手時，她看到的只是在手掌邊緣那一個兩指寬，血肉模糊的扁平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