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生死迷局
月正半彎。
山風凜冽，偶爾裹着數聲夜梟厲嘯，刺破沉沉的昏暗和寂靜。山巒輪廓如潑墨，川流鑿巨谷奔流，磅礴東去，好像一條縱橫天地的粼粼水龍。
綿延無盡的青山之間，一座傳承千年的古老村落依山而建。蜿蜒的清河畔，低矮的茅屋、破舊的草棚、簡陋的牛欄連成一片。
風嘯得格外銳利，雲翳重重。夜空如被漫天黑紗籠罩，看不見一點星光。黯淡的玄月周邊，泛著一層風吹不散的淡淡紅暈，月光灑落，長夜宛若泣血。
無盡之海，一座名叫青崖村的蠻族村落，祭壇。
熊熊的篝火在祭壇兩側噼啪作響，跳動的火光外，三百餘身穿獸皮的蠻族村民表情肅穆的站立，臉上噙著莫名的不安與敬畏，仰望着三丈祭壇上方。
高大且透著滄桑古意的祭壇上，穿着一身玄黑色長袍的大司命，雙眸微閉，面沉如水的靜立在高處，修長的袍襟，在烈風中獵獵作響。
陰沉的夜空，隱約有一道流星劃過。大司命睜開眸子，湛湛的瞳光往下掃視一圈之後，手中的檀木神杖斜舉向天。
下方，三百餘村民紛紛跪下，迎著木劍上指的方向，雙掌前伏，以頭點地，姿態極為恭謹。
大司命不是青崖村的村民，而是那傳說中統御方圓千里的妖族金翅大鵬一族挑選出來的門徒，世代掌控青崖村的統治者。
祭壇右側的一片空地上，立着兩個手舉火把的蠻族漢子，他們的身畔，是一座用乾燥的柴火堆徹而成的枱子，枱子上立着一根用於刑罰的十字鐵架。
森冷的十字架上，用黝黑的麻繩五花大綁，捆着一個昏迷已久的少年。
大司命目光沉沉往下方一掃，然後從袖口處取出一張暗黃色，色澤斑駁的獸皮捲軸。
捲軸展開，大司命大聲念道：「妖神天詔：無盡海天妖歷四十五年，有彗星橫空划落，墜於我青崖村口，落地成碑，碑文上刻：『北斗移，七星齊，有災星降臨無盡海。無窮災難，自青崖始。」
「災星碑文，深奧無比，我夜觀星象，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妖神法相降下法旨，言我青崖村有妖孽現世，我青崖村禍亂將起，不得安寧！此人不除，將遺禍無窮。」
「燒死他！」
大司命的聲音剛剛落下，已經有人喊出」燒死他」的聲音，緊接着便連成了一片。
「燒死他，燒死他。」
聲浪此起彼伏，片刻間便化作怒流，氣勢洶洶的朝着十字架上的少年涌了過去，平地里恍若起了一陣狂風，吹醒了那個昏迷已久的少年。
他茫然間抬起頭，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我，我不是死了嗎？」
他呢喃著，頭疼欲裂。大腦一片空白。就像是剛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時，一切如莊周夢蝶般奇妙。
這是一個什麼地方？
環顧四周，前方的篝火，群情激憤的蠻族村民。面沉如水的執杖老者，以及十字架下，那兩個拿着火把的短衫漢子。
閉眼，睜眼，然後長吸一口氣，陳道臨腦袋依舊是一片空白。
當他再度閉上眼的時候，無數陌生的回憶，似乎轉換了無數的時空，如夢如幻。
如夢的場景，帶着一絲他幾乎難以理解的溫馨，幸福，恬淡，然後是惆悵，悲哀，痛苦，淡漠，如慌不擇路的鴕鳥，那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頭扎進了自心中。
武陽城。
仙塵山。
父親母親，陳洛凝，商靈兒，俊哥兒，狗哥兒，商世隱師傅，無數個場景，無數個熟悉的面孔，勾起往事重重，在陳道臨的腦海中緩緩浮現。
少小離家，仙塵山上修道十二年。深淵歷練，外門大比，年初族比，還有印象深刻的內門弟子選拔，畫面先是有些模糊，然後漸漸清晰。
記憶如玉壺光轉，環繞在腦海里。
點點滴滴，越來越多的碎片開始匯聚成面，凝聚成海，直到所有的畫面串聯起來的那一刻，陳道臨看到的，便是自己的整個人生。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做過的一場夢。夢醒的時刻，陳道臨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記起了所有的一切！
思緒的明悟在電光火石間一閃而過，陳道臨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的他，眯着眼，環顧四周，開始着重於眼前的困境。
這是一個死局！
還不知道今後命運如何的少年，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如果不能自救，又將面臨着一個焚身祭天的生死局。
祭台，篝火，十字鐵架，在夜幕下構成了一幅祭天的畫面。
陳道臨有所不知的是，他所在的無盡之海，是一個古老到近乎愚昧世界。
這裏，有數量眾多，種族眾多的妖族，有臣服在妖族統領下的少量蠻族，甚至還有數量稀少的遠古人族。
這裏沒有國家，沒有郡縣，甚至於沒有律法，有的只是一個又一個妖族領地，在特定的領域內，實力強橫的妖王就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享有着宛如君王一般的威嚴。
對世代面山而居的蠻族村民而言，那任何一個來自大山深處的妖族族人，哪怕是剛剛有了的小妖，都是惹不起的，面對他們，要時刻保持最大的謙卑恭敬，千萬不能忤逆，否則立刻就有殺身滅族之禍。
便如同大司命手中的檀木神杖一般，如果大司命願意，可以輕易的利用手中的神杖，抽去任何蠻族族人的靈魂。
所以，青崖的蠻族村民們對於大司命手握的這根象著着威嚴和權力的神杖，有着敬若神明一般的膜拜。神杖所指，刀山火海可去得，粉身碎骨不可惜。
夜空下，寒風陣陣。
遠方的祭壇上，那高舉的檀木神杖在黑夜中凜然。
大司命抬起頭，那雙眼睛充滿陰冷的掃了一眼在十字架上掙扎的少年，兩人的目光隔空對視。
陳道臨皺着眉頭，全身被綁得結結實實，根本沒有借力點。此刻的他，身體虛弱得根本連一絲一毫的靈氣都提不上來，連掙開捆綁都達不到，該如何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