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捲入比斗

宮本小泉在僵持許久后突然發動，踏著木屐筆直地朝史朋來衝去，手卻一直握在刀柄上不動。

「一開始……就這麼簡單？」我心中正有些疑惑，忽見他在距離史朋來尚有五步距離的時候身影突然消失，而幾乎在同時，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史朋來跟前憑空出現，一閃而逝……

「好個拔刀術！」我情不自禁地讚歎道。

所謂的拔刀術，指的是利用刀鞘對刀身的阻力將拔刀時的力量積蓄起來，然後在刀尖離鞘的一剎那瞬間爆發，產生數倍於往常的力量和速度，以求一招斃命的功夫，在「萬鬼追命」中也有記載。但據說光是修練這個拔刀的動作便要花上數十年的功夫，因此少有人願意花差不多畢生的精力鑽研這個，在武林上已逐漸消聲匿跡了，想不到如今竟會在扶桑武士的身上得見。

「當！」史朋來雖然擋住了，但沒算到會有那麼大的力量，不免微微後退了半步。宮本小泉顯然等的就是這個，不等他收回架勢，便狂風暴雨般接連幾記直劈，所劈的方位以及動作竟一成不變，但史朋來失了先機，也只能如木偶般機械地擋下來。此時他雖立足已穩，但在氣勢上卻完全落入了下風，而這，才不過一個照面的工夫。

「這個扶桑人，強出很多啊……」小蝶嘆道。

我看著宮本小泉乾淨利落的衝殺和不留餘地的追逼，點頭道：「是啊，他的招式就這麼簡簡單單幾下，但每次出刀都毫無半點遲疑，純熟得彷彿成了身體的本能，實在難以想象經過了怎樣的苦練啊……」

「史老爺子是在消磨他的銳氣！」身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轉頭一看，是個英武高大的年輕人，兩鬢的頭髮根根倒豎，多少顯示出主人彪悍的性情，見我望過去，他微一拱手，道：「在下江西程懷安，有理了。」聲音粗獷沉厚。

「我叫郅遠，這是拙荊憶紫……」我簡單地介紹了一句，不是不想多說話，而是因為小蝶暗底下給的那一肘子實在太狠……

「你說史老爺子是在消磨對方銳氣？」為了掩飾我的異態，小蝶忙接著問道。真是的！上次在衛江，明明是她先假裝成我老婆的，難道這次由我嘴裡出來便不行？

「應該沒錯。」程懷安緊緊盯著場中的打鬥，回答道，「老年人雖無失年輕人之勇，但勝在穩健和經驗。你看史老爺子的刀法，雖遭壓制卻絲毫未亂。若我所料不差，他應該正在觀察倭人刀法中的破綻，待其攻勢稍懈，便會迎頭反攻，打他個措手不及！」

我再次向場中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嘆道：「沒錯，史前輩確實尚留有餘力，只是……希望他的反攻能有成效吧。」

「哼！若是我下場，早就把這個倭人幹掉了！」程懷安不屑地說，「我中原武林本是以劍道為主，想必倭人也明白這點，所以才有膽子到處較試刀法吧。」

聞言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那扶桑武士怎麼說也有不下於天榜高手的實力，這程懷安對自己如此自信，想必不是無名之輩，為何我卻從來沒聽說過？

程懷安彷彿也察覺到我的疑惑，補充了一句，「我是武館的人。」中華館的教頭或者館主是無法入榜的，他的言下之意無異於再次強調自己的實力。自我感覺好成這樣的人，倒也少見。

「反攻了！」小蝶輕聲說了句。我心中一動，再次望向場中，只見史朋來臉上鬚毛皆立，雙目怒睜，顯是提升起了全部的功力，一時間長刀飛舞，氣勢如虹，凌厲的刀光頓時將宮本小泉反卷在內，令其無法越雷池一步……但是怎麼看，都像是迴光返照，垂死掙扎……

果然，在旁觀者的一片叫好聲中，場中突然傳來一記嘶啞的摩擦聲，那原本蓬勃無匹的刀光彷彿被什麼卡住了，一下子全沒了蹤影。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只見史朋來的右臂上已是鮮血淋漓，粗重的喘息聲在我和小蝶這麼遠的地方都清晰可聞。

一時間，周圍鴉雀無聲。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宮本小泉的笑聲由輕及響，越傳越遠，到後來乾脆抱著刀仰天嚎笑起來，得勝后的狂態暴露無遺，與方才嚴謹認真的樣子截然相反。

「江南『鯊齒』，不過如此！」笑了一陣，小泉突然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便朝酒館方向走去。

而這時人們才反應過來，見他如此囂張跋扈，無不激憤無比，紛紛叫罵開來，「剛才你王八羔子到底動了什麼手腳？」

「八成是什麼歹毒的暗器！」

「不對！應該是他那把刀上有鬼！」

……

「老夫還能再戰！」眼看小泉已走開老遠，史朋來突然怒吼一聲，將刀交至左手，飛身朝宮本小泉撲去。

正對著小泉的我見他眼中寒光一閃，把手又按到了刀柄上，心知不好，「立地成魔」心法第一層已然運啟……

※※※※※※※※※※※※※※※※※※

鏘！

風塵散盡，場中露出三道人影。

史朋來半跪在地上，以刀拄地，口角滲血。

宮本小泉保持著一個雙手持刀劈砍的動作，但刀尖卻深深地插入了地里。

而在兩人中間，則昂然挺立著一名頭戴白巾的男人，身體周圍飄散著淡淡的寒意。

「是想以多欺少嗎？」小泉緩緩地收回倭刀，冷冷地看著青火。

「沒那個打算。」青火微微一笑，回頭望著史朋來，「史老爺子沒事吧？」

「多謝少俠相助。」史朋來的臉彷彿又蒼老了許多，他站起身，望了眼宮本小泉，嘆道，「我敗了。」

「哼，現在才承認嗎？」宮本小泉冷笑道，又看了看青火，轉身便走。

「打算就這麼走嗎？」只聽人群中有人大喝一聲，接著，便見程懷安手持長劍，排眾而出，「你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了史老爺子，若不當著大家的面好好賠罪，休想離開此地！」此言一出，頓時群豪響應。

畢竟，出頭鳥是人人都歡迎的。

宮本小泉看了眼程懷安手中的劍，淡淡說了聲，「我已經說過了，我來這裡只是切磋刀術。閣下若是用刀法將我擊敗，別說是道歉，讓我剖腹於此也無不可。」

「怕了嗎？」程懷安哈哈笑道，「我不是想和你切磋，只是要打敗你！」說著抽出長劍，快步向小泉衝去。

「真是個喜歡添亂的傢伙……」青火看著他的身影，喃喃道。

「你不也是？」小蝶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邊，沒好氣地說。

※※※※※※※※※※※※※※※※※※

變化來得太快……

「這就是被你們中原人奉為王道的劍術？」

小泉用令眾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擊飛了程懷安的長劍，並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程懷安彷彿還處在惡夢中，一副呆若木雞，失魂落魄的表情——這傢伙，也不知是不是戲班子出身，竟能折騰出如此一場鬧劇來……

旁觀的人群靜默良久，終於有人小聲說了句，「他媽的，這傢伙誰啊？跑這兒丟臉來的？」

「剛才……剛才那一下不算！」程懷安似乎被這句話點醒過來，大叫道，「是我不小心把劍丟開的，我們再打過！」

宮本小泉漠然看了他一眼，又四下望了望，忽然揚聲述道，「說真的，這次來到中原，我非常失望……」

「扶桑的刀法本是你們中原傳來的，我原本認為，在這裡一定能見識到真正的刀法，真正的刀客！所以我自小就隨尊師苦學華語，等的就是渡海來此的一天，豈料事實竟與我想象的相差甚遠！」

「我這些日子拜訪了不少武林中的刀法名家，發現中原的刀法也不過爾爾，甚至連扶桑都遠遠不如，然而最可悲的一點是，中華大地上已經失去了刀的精神！也就是一個武人應該具備的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精神！取而代之的卻是對富貴的貪戀，對物質的渴求，而我扶桑再是卑下的武士都明白，那些東西只能讓人軟弱和多疑……」

「比如說現在，我把刀架在了你們的一個同胞的脖子上，但是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相救！你們想到的大概只是要在奪得那本秘笈之前保存實力吧……」

「你把他放了！」一個男聲悠然響起，「我來跟你打！」

宮本小泉眯起眼睛，看著在小蝶的拉扯下緩緩走出的青火，「又是你……你用刀？」

「是不是如果我使用除了刀以外的任何兵器，你就不想打？」

小泉沉吟了一下，點點頭。

「那……我就乾脆不用兵器了！」青火伸出雙手，緩緩捏緊成拳，臉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在侮辱我？」宮本小泉神色一變，但很快就恢復了那種堅忍的表情。

「你又何嘗沒有侮辱別人？」青火淡淡道，「你說中原武林中已經沒有了真正的刀術，那只是說明你還不夠資格。」

「不夠資格？」宮本小泉冷冷地看著他，一股濃烈的殺氣鋪天蓋地地瀰漫開來，周圍原本還有些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一些見過世面的武林人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扶桑人原來一直在隱瞞實力！

「當然了，你的刀法粗陋不堪，有哪個高手願意搭理你？」青火彷彿毫無所覺，依舊一臉輕鬆地笑道，「你正如那井底之蛙，絲毫不知自己的斤兩，偏偏還如此夜郎自大，不可一世，實在可笑可憐……怎麼？不服氣？那就來試試啊，你若是連赤手空拳的我都敵不過，我勸你還不如游回扶桑，再好好苦練幾十年再說。」

宮本小泉眼中絲毫沒有波動，只是收回了一直擱在程懷安脖子上的刀，沉聲道：「宮本小泉，請指教！」

「算是在問我的名字嗎？」青火笑道，「在下乃杭州無名之輩，郅遠。」

※※※※※※※※※※※※※※※※※※

「蓬！」

空中兩道黑影相錯而過，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冰霜飄然灑落。

落地后，兩人也不稍作停息，立即又朝彼此衝去……

戰鬥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兩個人的戰鬥方式非常相似啊。」史朋來嘆道。

小蝶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是啊，都是為了進攻不顧性命的類型。」

「尊夫實是勇猛，赤手空拳都能與那扶桑人對攻不下。」程懷安似乎已經從剛才的打擊中回復過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儼然又是一副專家的樣子。

小蝶懶得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愚蠢」，「自大」，「魯莽」……但此刻正散發著強烈霸氣的青火，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感覺。

※※※※※※※※※※※※※※※※※※

雖然衣衫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但青火打得好是痛快！

他自小修習的便是手腳上的功夫，因此「霸王吟」練習時間雖短，但對拳法中的精義卻了解不少，今天雖是第一次拋開碧隱劍作戰，心中卻有種重拾舊技的久違感。

此外，由於有「雪蛛衫」護體，青火更能將「霸王吟」拳出無回，迅疾剛猛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而宮本小泉似乎對他的「寒心訣」真氣頗為顧忌，因此他雖然在武器上吃了大虧，氣勢上卻絲毫不下對方。

「當！」青火左手一拳正好轟在倭刀刀身上，將宮本小泉逼退了半步，周圍人群中頓時又是一陣喝彩，此時大家的情緒已經被完全調動起來了。

「一刀斬！」宮本小泉狂吼一聲，一道弧形的白色刀芒離刃而出，攔腰切向正飛躍追襲的青火。後者低吟一聲，「立地成魔」心法已攀至第三層，雙手掌心轉眼便變得晶瑩雪白，毫無遲疑地抓向刀芒……

「呲呲」聲中，青火竟將刀芒生生撕開兩半，同時低頭一甩，撞在已收式不及的宮本小泉的肩上——「霸王吟」在序篇中便說過，人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可以當作武器！

宮本小泉被撞得踉蹌了幾步，雖沒受什麼重傷，但被青火那般的力道一撞也不好受，況且這是第一次被對手佔到上風，心中自是極怒，大吼地再次沖向青火。後者夷然不懼，窺准來勢就是一拳，絲毫不容對方閃避。一百多個回合交鋒下來，他已經發現宮本小泉最大的弱點似乎就在內力上，因此原本作為他自己短處的地方反而成了克敵致勝的要害。

眼見兩人又要撞在一起，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黑影突然鬼魅般出現在他們的中間……

◎◎◎◎◎◎◎◎◎◎

作者語：

由於最近學校里事務繁忙，所以會有一個禮拜無法更新，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