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隱患難除(四)

第八十四章 隱患難除(四)

一日之中波折不斷,波瀾橫生,無論是鮮卑騎兵還是幽州軍,都疲憊不堪,這種疲憊除了身體上的,更多是源於心理、精神,即便是職業軍人也會因為高度的緊張而疲憊,剩下的只有麻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終不好過。

次日,驕陽初生,沒有炎熱,只有嚴寒,雙方開始了對峙,誰也不敢輕易動手,軻比能樂得如此,何曼、賀齊又何嘗不是。

第三日,就在軻比能慵懶的曬著太陽,靜候呼延豹佳音之時。

一個平日中強壯無比,此時卻奄奄一息,渾身是血,全身上下傷口不計其數的鮮卑勇士被攙扶著來到了軻比能面前。

「大…大王,中…中計了,四千…四千弟…兄全完了……」

這大漢斷斷續續只說出了這麼幾個字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似乎心愿已經了結,頹然閉上了眼睛,安詳的去了。

這名大漢乃是呼延豹帶去奪營的鮮卑騎兵之中,唯一一個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活人,現在終歸變成了死人。

那日呼延豹引軍進入漢軍大營,自被張郃冷箭射殺的瞬間,這大漢敏銳的做出了決斷,突圍,他是最後一部進入漢軍大營的,忙呼喊著數十平日中交往甚厚的弟兄,向著方才輕鬆突入的營門逃竄。

這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方才只是象徵性阻攔一下的漢軍,此時卻猶如山石般佇立於營門,好在這大漢反應夠快,這幾十名鮮卑勇士足夠彪悍,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突出了大營,而此時其身畔便再無他人。

哪裡想到,剛剛逃出大營,便迎面撞上了搜捕漏網之魚的漢軍斥候,這大漢左肩,後背皆中數箭,而後墜落馬下。

那時戰局基本已定,漢軍斥候便有些放鬆了警惕,並沒有人來到這大漢近前再補上一刀,昏死過去的他就這樣僥倖逃得性命。

昏迷之中始終有一個信念在支持著他,那就是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大王,不能讓大王也死在這些狡詐卑鄙的漢人手上。

待其醒來天色已黑,伸手不見五指,大漢只覺得周身上下疼痛難忍,他強自忍著,趴伏於地上一寸一寸的向前挪動,精神高度集中,深恐驚動了漢軍。

當人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經常會忽略很多事情,比如疼痛,就這樣爬著,爬著,匍匐前進之中,這大漢隱隱聽到有馬嘶之聲。

這馬嘶聲可謂是一針強心劑,刺激著這大漢爬到了安全之處后,一下子便站了起來,晃晃悠悠,踉踉蹌蹌,來到了這匹馬近前,這馬不是別人的,正是他孿生兄弟的坐騎。

大漢雙眼之中噙滿了淚水:漢人,可惡的漢人,只要大王還活著,一定能夠殺光這些漢人,為我們報仇雪恨。

沉重,沉重的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移動尚且吃力,別說是上馬,往日之中輕而易舉便可完成的動作,此時卻比登天還難。

這堅韌的大漢好不容易拉住了馬的韁繩,努力的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把一條腿跨過去,結果卻因為支撐腿一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這一摔,一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吐了出來,險些奪去了他的性命。

「我不能死,我現在還不能死,」大漢一遍遍在心理重複著,告誡著自己,人的意志力是最可怕的,堅定的信念和曾經強健的體魄以及對漢人刻骨銘心的仇恨,讓他終於得以上到了馬背之上。

一路的顛簸,這大漢昏昏沉沉,幾度昏迷,幾度嘔血,可他卻牢牢的抓著馬韁,因為他清楚這是最後的希望,如果掉了下去,就再也,再也爬不上去了。

軻比能看著這個已經死去,面龐之上儘是血污的勇士,眼淚奪眶而出。

他伸出顫抖的手,將這大漢臉上的血污抹去,身後的鮮卑勇士一個個熱血沸騰,其中一個怒吼著:「大王,我們和他們拼了,和狡詐的漢人一決死戰,」

「對啊,和他們拼了,大不了一死,」

軻比能深深自責:自己的如意算盤早已被別人看破,自己卻一無所知,還在洋洋得意。

軻比能恨極了,他衝動的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個耳光,而後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看著已經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的鮮卑勇士們。

「你們都給我住嘴,漢人狡詐,不如說是我們愚蠢,去和漢人拚命,拿什麼拼,我們的糧食已經不多了,現在去拚命無異於自投羅網,漢人求之不得,哼,本王偏不讓他們如願,鮮卑族的勇士們你們給我聽好了,漢人有句話很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我們還活著,這筆帳我們遲早會討回來,」

軻比能非常激動,卻又非常冷靜。

「如果你們有誰願意去拚命的,願意去死的,本王也不阻攔,如果有願意追隨本王的就做好準備,離開這裡,茫茫漠北,難道還能沒有咱們兄弟的棲身之所,,等到有一天,有那麼一天,本王統一鮮卑,蕩平匈奴,將這個漠北河套納入囊中之時,便是我們報今日血仇之日,」

「我等願意追隨大王,」

「誓死追隨大王,」

「大王,家裡的牛羊,女人……」

「牛羊,女人,現在沒有了,沒關係,以後都會有的,若現在想要回家帶著女人一起走的,就不用回來了,自謀生路吧,」

下面一片沉默。

「大王都不要家中的財物女人了,你還要個屁啊,」

「是啊,請大王吩咐,」

「好,即便我們要走,也不能便宜了漢人狗賊,來呀,全軍出擊,將漢軍圍繞其中,以火箭射之,」

軻比能的話音落地之後,殘存的鮮卑騎兵懷著滿腔的怒火,將丟失牛羊,放棄女人財物的所有怨氣都發泄在了漢軍的頭上。

鮮卑騎兵身上的蠻勁與血性被充分調動了起來,他們不顧一切的向著漢軍衝殺了過去。

結成圓陣的幽州軍連同賀齊在內都沒有想到這鮮卑騎兵為何突然就像被打了雞血,各個嗷嗷咆哮著,雙目赤紅,賀齊暗忖:難道他們都瘋了嘛。

賀齊說對了百分之九十九,所有的鮮卑騎兵都進入了瘋狂狀態,但有一個人是清醒的,這個人就是鮮卑騎兵的頭,,軻比能。

圓陣內,幽州將士嚴陣以待,何曼和賀齊已經接到了田豐的命令:固守待援。

兩軍的距離越來越近,鮮卑騎兵開始加速,當眼看著這些暴走的騎兵就要進入幽州軍的射程之時,馬背上的騎士則早已將準備好了的火箭射出,然後呼嘯著自旁側走回。

軻比能的旗令官恰到好處的打著每一個旗幟,將馬背上民族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對距離的拿捏恰到好處。

(也許會有朋友要問,為什麼幽州軍的弓箭射不著鮮卑騎兵,而鮮卑騎兵的火箭卻能射到他們,莫白在這裡做個解釋,其實很簡單,鮮卑騎兵是加速賓士而來,他們與馬相對靜止,等於說他們的火箭自馬上射出,本身就有一個初速度,那就是馬匹的速度,而漢軍則是靜止射箭,這樣的一個小小差距,就可以達到這個效果,再一個,圓形陣外雖然有重步兵的大盾,但是對方坐於馬上,本就是居高臨下,再加上鮮卑騎兵的目標本就不是射殺漢軍,可抬高射角,)

一簇簇火箭,如雨點般密集,初始之時對幽州軍的殺傷微乎其微,且時而還有沒有控制好馬速,或者被仇恨沖昏了大腦的鮮卑騎兵被亂箭穿心,即便勉強衝到了陣前,也會被漢軍的長槍兵穿成葫蘆。

這些衝動的鮮卑騎兵以死的代價不斷的提醒著他身後的人,要主意好距離,不然他們就是榜樣,這種「以身試法」的行為於其自身而言乃是滅頂之災,而對整個鮮卑騎兵而言,卻是不斷的找回短暫失去的理智。

穿過漢軍的防禦,落入陣中的火箭越來越多,不斷有被火點燃衣服的幽州軍痛苦不堪,卻又茫然不知所措。

「賢弟,你再不想辦法,咱們就得被他們燒死,」何曼著急道。

賀齊又何嘗不知,一旦火勢蔓延,軍士慌亂起來,四處亂跑,圓陣不攻自破,那接下來的便是被鮮卑騎兵屠戮。

「營中還有多少水,」賀齊朝著軍需官皺眉道。

「回將軍,已經沒有多少了,」

「我操,沒有多少是多少,惹毛了老子,尿你一臉,」何曼聽著軍需官含糊不清的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走至他的面前,一把抓著他的衣領子,惡狠狠道。

賀齊聽罷何曼這句話,一跺腳,分開了何曼與軍需官,樂呵呵道:「有了,以尿滅火,都是大老爺們,要是不想被烤熟,就趕緊的,誰要是不好意思,咱就先把他烤嘍,」

軍令一下,賀齊、何曼作為表率,因為甲胄在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下面的分身掏了出來,然後賀齊方才說的甚是輕鬆,可真到這會兒,眾目睽睽,不由得還是有點臉紅,反觀何曼則是一臉舒爽痛快的樣子。

這將軍一帶頭,幽州士卒則分批次,開始滅火。

軻比能站在遠處,眼看著剛剛點起的火勢,又被撲滅,不由得非常惱怒的揮了一下拳頭。

「報~~~~~~~~~~大王,此地二十裡外發現大量漢軍,」

軻比能聽罷此言,懊喪不已,辛酸又自嘲:不用問,這定然是留守於燕山大營的漢軍,只斥候的眼力這一項,我的斥候就和人家沒法比,若是知曉此次前來的漢軍總共有多少兵力,我又何至兵行險招,以至於給了人家可乘之機,可笑我軻比能,還等著嘉獎瑣奴、呼延豹,卻不知他們早已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哼,今天本王確實是敗了,而且敗的無話可說,這筆帳咱們來日再算,瑣奴,呼延豹,莫要怪我,早晚本王定會為你們報仇雪恨。

「撤兵,隨我來,」軻比能一聲令下,一萬餘鮮卑騎兵便不再理會駐留此地的漢軍,越走越遠,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天際間,只留下了馬蹄過後的滾滾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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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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