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龍御堯番外（7）

闊別三年回來，看着大門上龍飛鳳舞寫有『太子府』三字的匾額，龍御堯神色微微動容，思緒萬千。

自從滿周歲那年開始，父王母妃每年都會帶他們兄妹幾個去各地遊歷，母妃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目的是要他們多多見識各地風土人情，從而增長知識，豐富閱歷。

三年前，母妃說服皇祖父和父王，堅持讓他獨自出門遊歷，最後皇祖父和父王終於點頭答應。

如今即將見到日思夜想的母妃，他心情很激動，卻也有些近鄉情怯的意味。

門口的侍衛看到龍御堯，先是神情一怔，繼而迎上來跪地行禮，還有人邊往府里跑邊高聲歡叫着：「皇太孫回來了！皇太孫回來了！」

躍下駿馬，把韁繩遞給心腹侍衛夜星，龍御堯抬手示意侍衛們起身，然後大步往內院走去。

兩年前小夜為保護龍御堯犧牲了，現在守護他的是小夜兒子小嘯，此刻和夜辰緊跟在他的身後。

「大哥……」

龍御堯剛走進內院，兩道小身影就飛撲著沖向他，蹲下來，伸手接住五弟和六妹：「跑慢些，小心摔了。」嘴裏這樣說，心裏卻柔軟如水。

左右在龍御堯臉上親了一下，龍御驤和龍毓曦異口同聲：「大哥，我們好想你！」

「大哥也想你們。」龍御堯親了親弟妹額頭，弟妹一如三年前那樣黏他，他心裏很高興，緩緩站起身笑看着面前的三個弟妹：「小心兒，正豪，正華，大哥回來了。」

「大哥真是的，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去城門口接你。」龍御昕嘴上抱怨著，實際衝上去給大哥一個熱烈擁抱。

龍御堯寵溺地笑了笑，張開雙臂抱住三弟龍御昕和四弟龍御昶，完了看向站在旁邊的龍毓蕙：「小心兒已經長成娉婷玉立的大姑娘，大哥都快認不出來啦。」心裏遺憾二妹長大了，再不能象以前抱抱。

「大哥越來越帥氣了哦。」龍毓蕙眼裏含着淚，嬌笑着上前給了龍御堯一個擁抱。

從小到大，大哥一直疼她護她，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如今三年不見，她很想念大哥。

龍御昕四兄妹圍着龍御堯，紛紛點頭表示，他們大哥確實英武不凡。

輕輕拍拍二妹的背，看着身邊的弟妹，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欽佩和孺慕之情，龍御堯眼眶微微濕潤。

五歲，母妃生了三弟和四弟，九歲時又有了五弟和六妹，那些年母妃總是教導弟妹們要尊重和愛戴他這個大哥，也教導他要愛護弟妹們，有意無意讓他們兄妹多親近，因此兄妹之間特別親密和睦。

他的母妃，真是天底下最慈祥最睿智的女人！

龍御堯剛想到自家母妃，就瞧見母妃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笑盈盈看着他，慌忙鬆開弟妹們，疾步上前跪在母妃面前：「不孝兒天祐見過母妃！」說着，重重磕了九個頭，同時熱淚盈眶。

「好孩子快起來。」伸手扶起龍御堯，輕撫着他堅毅俊美的容顏，眼淚簌簌劃過楊夢塵的臉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當初送寶貝兒子獨自出去歷練，她不後悔，卻不能不擔心和日夜牽掛想念，畢竟寶貝兒子才十二歲。

尤其聽到寶貝兒子遭遇刺殺，小夜因護主而亡，寶貝兒子也受了傷，她簡直擔憂得整整半個月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幾次差點兒忍不住派人把寶貝兒子帶回來，還是文德說寶貝兒子只是輕傷，並保證派了大批人馬暗中保護寶貝兒子，絕對不會有事，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如今寶貝兒子安然歸來，看着瘦了許多的寶貝兒子，她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自責？

輕柔拭去母妃臉上的淚水，瞧見母妃眼底的自責，龍御堯柔聲安慰母妃：「兒子現在好好地回來了，母妃也別再難過，保重身體要緊。」

楊夢塵微笑着點頭，寶貝兒子平安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六個孩子簇擁著母妃往客廳而去，楊夢塵先讓寶貝兒子去梳洗，接着吩咐墨梅通知龍玄墨，又讓綠蘿吩咐廚房準備午飯。

龍御堯回到客廳，父王坐在母妃身邊，看向他的目光關切又自豪，龍御堯恭敬行禮，然後坐在父王右手邊，環視着溫馨和睦的一家人，心中感慨：回家的感覺真好。

聽到母妃詢問，龍御堯慢慢訴說三年來的經歷，關於兇險之事輕描淡寫帶過，着重講述千里瀚海，萬頃荒原，巍峨高山，忙忙蒼穹，以及各地的風土人情，還有沿途特別有趣的事情。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最小的龍御驤和龍毓曦時不時驚嘆。

看着侃侃而談的龍御堯，眉宇間隱含的戾氣全然無存，儼然是英朗內斂的氣韻，面對家人再無那種淡淡隔閡和疏離，楊夢塵滿心欣慰和釋懷。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過午飯，接着去花園散步。

龍御堯挽著母妃胳膊，看到旁邊父王黑沉着一張臉，心中暗暗好笑，面上絲毫不顯。

十五年了，每次兄弟四個或親或抱或牽母妃的手，父王都會黑臉，小氣得很，這是他們母妃，他們怎麼就不能跟母妃親近呢？

散完步，一家人返回夢塵苑，楊夢塵給孩子們講故事，這個習慣十幾年來均未變，不過隨着孩子們長大，場地由孩子們的房間，改成在楊夢塵和龍玄墨的卧室。

龍御堯聽得入神。

這三年在外面，剛開始沒母妃講故事，龍御堯久久無法入睡，後來臨睡前就回憶母妃講的故事，漸漸才能入眠，現在又能聽到母妃講故事，確切的說，是聽到母妃悠揚的聲音，龍御堯自然很歡喜。

下午，一家人去皇宮見皇上，太后和皇后，吃完晚飯才回太子府。

聽聞龍御堯平安歸來，幾家人相繼前來探望，男孩子們圍着龍御堯，聽他講述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而長輩們對於楊夢塵放龍御堯出去歷練，只有感嘆，換做他們，未必有這個膽量放孩子出去。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裏，龍御堯早上隨龍玄墨去早朝，下午則陪伴楊夢塵和五個弟妹。

這天聽完故事後，三個弟弟拉着龍御堯去他房間，跟他抱怨說父王母妃對他們如何嚴苛，總是把他們當成小孩子，他們很鬱悶。

龍御堯笑道：「三弟四弟今年十歲，五弟也才剛滿六歲，你們可不就是孩子？」如果父王母妃不把弟弟們當孩子看待，弟弟們鐵定又會感到失落。

「我們都是男子漢，已經可以保護母妃和二姐小妹。」龍御昕不服氣地拍拍小胸膛。

龍御昶慢條斯理解釋道：「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母妃能用對待大哥的態度對我們，我們就滿足了。」

龍御昕本身好武，龍御昶則好文，楊夢塵看出來后便有意培養兄弟倆，既遂兄弟倆心愿，又避免因皇位而兄弟相殘，至於龍御驤卻有經商天賦，於是去年開始讓龍御驤接觸幾個產業。

龍御昶心思細膩敏銳，早就察覺母妃對大哥跟他們全然不同，故而才有此一說。

好笑地看着三個吃醋的弟弟，龍御堯啞然失笑道：「難道母妃現在有什麼事情沒有跟你們商量么？」

五弟還好些，三弟四弟凡事總喜歡跟他對比，他比三個弟弟多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閱歷，完全是不同的人，哪裏能相提並論？除非三個弟弟也有二十多年的閱歷，母妃才會……

思及此處，龍御堯臉色微微變了變，心中泛起陣陣駭浪。

想起母妃自小對他的教育，好似知曉他是大人一樣，從來沒有象教導三個弟弟那樣教導他，反而一直是在引導他，特別是這些引導還背着所有人，包括父王，難道母妃知道他是兩世為人？

龍御堯伸手撫上心口，劍眉微蹙，眼眸里蘊含着複雜莫名的情緒。

「大哥，你怎麼呢？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到龍御堯神色有些不對勁，三兄弟一臉關切地問。

龍御堯擺擺手表示沒事。

確認大哥真沒事，三兄弟放下心來。

看着三個弟弟，龍御堯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母妃很疼愛我們，你們可別胡思亂想，以免惹得母妃難過。」

「大哥放心，我們都明白。」三兄弟齊齊重重點頭。

這會兒他們只是跟大哥發發牢騷罷了，畢竟母妃確實管教他們很嚴厲，與教導大哥有些不同。

其實他們一直很尊敬和喜愛母妃，因為母妃真心疼愛他們，對他們的態度跟別家母親完全不一樣，他們很慶幸成為母妃的兒子，也感到很幸福和滿足。

龍御堯相信三個弟弟說到做到，送走三個弟弟后，緩緩走到窗戶邊，眺望着夢塵苑方向，表情靜謐得如潭水一般，眼神深邃如墨。

下午父王和弟妹們不在，龍御堯陪着母妃在花園裏散步，他很想問問母妃，是不是知道他是兩世為人，如果不知，很多事情解釋不通，如果知道，這也太匪夷所思。

注意到寶貝兒子欲言又止的模樣，楊夢塵示意寶貝兒子去亭子裏，坐下后微笑問道：「有什麼話直接跟母妃說。」

龍御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揮揮手讓金嬤嬤等人退下，楊夢塵笑看着寶貝兒子，神情很淡然平靜，安靜等待寶貝兒子開口。

看着面帶慈愛的母妃，龍御堯雙唇翕動幾次，但始終問不出來。

難道他能說：母妃，你知道我是兩世為人？

若是他猜錯了，還不得把母妃嚇暈過去？可不問，這個問題糾結在他心裏又特別難受。

倒了杯茶遞給寶貝兒子，楊夢塵端起面前的清茶淺抿一口，這才微笑着道：「在母妃面前有什麼話不能說？」

接過茶杯，龍御堯垂眸沉吟片刻，抬頭看着母妃低聲地婉轉問道：「母妃，你相信真有人沒有喝孟婆湯就投胎么？母妃，你相信有人是兩世為人么？」

深深凝視着寶貝兒子，楊夢塵微抿著雙唇，半天沒有言語。

面對母妃深邃如墨的目光，龍御堯不禁心頭輕顫，就在他忍不住想低下頭之時，卻聽母妃緩緩說道。

「天祐想告訴母妃，你便是那沒有喝孟婆湯就投胎的人，你便是那兩世為人對么？」

龍御堯驚愕地看着自家母妃：「母妃，你怎麼知道？」他暗自猜測是一回事，母妃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楊夢塵笑了笑：「我不但知道你是兩世為人，還知道你前世也是皇家人，但是過得很不好。」

怔怔地看着自家母妃，龍御堯眼眸里盛滿震驚和難以置信：莫非他母妃是神算？

「母妃不是神算。」楊夢塵笑着搖搖頭：「你是母妃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母妃不說十足了解你，單從你平時的言行舉止就能猜測一二。」

龍御堯呆了。

他平時已經很注意言行舉止，沒想到母妃竟推一觀全貌，猜到他是兩世為人，還猜到他前世過得很不好，會不會連他生母難產而亡，養母早逝，父皇厭惡，兄弟相殘，所愛之人欺騙殺害他，母妃也都猜到呢？

「母妃，你不害怕么？」

「害怕什麼？害怕你是妖孽會傷害我？」楊夢塵笑着反問。

「兒子當然不會傷害母妃！」龍御堯急忙說道：「只是母妃什麼時候知道我，我是那個……」此時此刻他再說不出兩世為人的話來，而母妃又太過鎮定，鎮定得讓他心裏不知道是怎麼滋味。

楊夢塵淡淡一笑：「即便你沒喝孟婆湯而記得以前之事，難不成你就不是我的兒子？」

「我當然是母妃的兒子！」龍御堯連忙道，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

放下茶盞，楊夢塵看着寶貝兒子：「既然你知道是我的兒子，其他的事還重要麼？」

喝沒喝孟婆湯記得前世之事，是否兩世為人，對楊夢塵來說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龍御堯是她兒子。

龍御堯啞然，這輩子他是母妃的兒子，至於其他事確實根本不重要。

輕輕握住寶貝兒子的手，楊夢塵語重心長說道：「天祐，母妃花費那麼多精力和心血引導你，就是希望你能解開心結，敞開胸懷，忘記前世之事重新開始，你記住：前世之事權當黃粱一夢，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才是真實地，以後不要再胡思亂想，明白么？」

直直看着母妃的眼睛，龍御堯沉默良久，緊蹙眉頭漸漸舒展：「母妃，兒子明白了，兒子自此不會再糾結前世之事。」

母妃說得對，前世之事只是黃粱一夢，這輩子他有真心疼愛他的父王母妃，有尊重愛戴他的弟弟妹妹，還有未實現的宏圖大業，過幾年再找個相敬如賓的妻子，生幾個可愛的孩子，這輩子他會很幸福，也很圓滿。

「母妃相信天祐！」楊夢塵點頭，臉上露出慈愛溫柔的笑。

龍御堯平靜下來后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母妃，你為什麼這樣平靜地接受兒子是兩世為人？」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母妃曾在古籍上看到過你這樣的經歷，自然不覺得詫異。」楊夢塵不會告訴寶貝兒子，她同樣是兩世為人，若是說出來感覺會很奇怪，因此決定不告訴寶貝兒子。

龍御堯萬分慶幸自己遇到了見多識廣，並且心胸寬闊仁厚的母妃，從而平安順利地長大。

想了想，楊夢塵低聲叮囑道：「這件事只有你跟母妃知曉，切記不可再告訴其他的人，不是誰都能象母妃這樣開明且接受，懂么？」

兩世為人畢竟太驚世駭俗，文德能接受她是因為愛重，卻未必能接受寶貝兒子，更何況是其他人。

龍御堯點頭，他自然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若非是他敬愛的母妃，他也不敢說出來。

今日之後，楊夢塵對龍御堯一如往昔，並沒有因此此事而有絲毫改變，龍御堯徹底放下心結，果真不再糾結前世，反而跟家人們越加親密和睦。

轉眼半個月過去，龍御堯搬去皇宮的勤政殿偏殿，由皇上親自教導他政務，這是皇上，龍玄墨和龍御堯三代人共同做出的決定。

楊夢塵心疼寶貝兒子，捨不得他這麼小就背負如此重擔。

龍御堯反過來勸慰楊夢塵，父王曾經說過，母妃最大的願望是遊歷各地，只有他接過江山這副擔子，父王才能全心陪伴母妃去雲遊，而他也能成為母妃最堅實的後盾，讓母妃放心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很快到了新年，今年龍御堯歷練歸來，皇上有意大辦，因此晚宴顯得特別熱鬧。

慈寧宮。

齊親王妃笑着對楊夢塵說道：「三皇嫂，如今天祐和小心兒已年滿十五歲，當初的那個約定可還算數？」

自從天祐侄子回來，娘家人催了她好幾次，只是天祐侄子回府沒多久就跟着父皇處理朝政，她也不好意思來問三皇嫂。

「是啊九妹，我娘家侄女都不錯，你覺得如何？」海若楓介面道。

她有三兒一女，可惜夫家跟九妹是三代以內的血親關係，否則她真想和九妹結為親家，不過好在娘家的嫡親侄女品貌不凡，應該配得上九妹的兒女們。

其餘幾家女眷也都期冀地看着楊夢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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