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敷墨臨楷帖

第二十一回 敷墨臨楷帖

第二十一回敷墨臨楷帖,不眠觀明月。

「聽說你們是從益州來的。益州那裡好不好玩?」引路的阿碧是個自來熟,一邊走一邊回眸道。

阿碧的容顏不太精緻,但勝在身形纖瘦高挑。

她身著一襲淺蔥色的齊腰襦裙,腰肢在束帶下一握而已。

微風吹過,走在前面的人影猶如弱柳扶風。而今回眸,更是風情萬千。

秦英縱是見慣了梅三娘這樣美的娘子,也不由得看痴了片刻。

梅三娘不料阿碧會對陌生人如此發問,她愣了愣而後道:「成都府的街旁處處開著木芙蓉,到了盛季花團錦簇。」

秦英還在對著阿碧的背影暗流口水,聽罷順口接了句:「益州吃的特別多,豆花和魚做得尤其好。若能吃辣,益州簡直是天堂。」

阿碧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是嗎?若有機會,我要去那裡吃遍所有特色飯食。」

見她雙目炯炯然,秦英心道:上輩子怎麼沒發現她與我志同道合,乃是吃貨。

說著話,幾人到了鍾露閣後院。

鍾露閣的後院分東西兩個。官妓獨享東跨院,普通的樂妓只能擠在另一個院落。

梅三娘被安排進了樂妓所在的地盤,而秦英則去了最偏僻的通廂。

通廂是小廝雜役住的地方。通鋪能睡七八個人,寬榻的旁邊是排木頭柜子,可以安置雜物。

秦英觀察了一下簡陋的廂房,臉上掛了苦笑。尤記上輩子,她最常睡的也是通鋪。

不得不說,自己就是個睡通鋪的命啊。

打開一間沒上鎖的柜子門,櫃里積的灰塵撲了秦英滿臉。咳嗽兩聲,她趕緊拿抹布將柜子內外擦地乾乾淨淨。

把包袱里的衣服盡數疊進去,又出門打了一大桶熱水。

她要趁著通廂沒人沐浴更衣。

牢牢地鎖上了房門,秦英解開道袍的左右衣帶。灰佈道袍的裡面是一件白色中衣。

由於她過了太久野外生活,中衣已經沾了些赭色。那是紅土留下的印記。

師傅寧封子曾說:垂星啊,下山去吧。經歷世情,踏盡紅塵后再回來。

——這麼多紅塵,師傅你老人家滿不滿意啊?

她看著換下來的臟衣服,嘿嘿笑了。

舒服地泡了個澡,秦英端著浴桶倒掉用完的溫水。

收拾好中衣和外袍,放進邊沿扎手的木盆里。又抱著盆去天井邊浣洗。

皂角是她從青羊肆帶過來的,平時沒用多少,便一直留到了現在。

她沒在通廂里找到搓衣板這種趁手工具,磨蹭許久才將所有的衣物洗完。

想到洗完了還要擰一遍晾出去,乏意就一陣陣湧上心頭。

由於獨自擰不幹這些東西,她挺了挺自己的酸痛腰背,找梅三娘幫忙去了。

走進西跨院,發現院子里「熱鬧」得很。

六七個妙齡娘子圍坐在一張長案上,每人都在提筆寫字。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各自凝神靜氣地專註於筆端。

流動在院子里的氣氛明明很嚴肅,秦英卻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她站在梅三娘身後,只見梅三娘左手摁著攏在右肘處的袖子,右手捏著小狼毫筆桿,在淡黃色帛書上臨摹某卷楷帖。

帛書底下墊著朱字的楷帖。仔細看時,秦英覺得這字體有些眼熟。

正準備繼續分辨,秦英聽案前的某個娘子長舒口氣,道:「——寫完了。都拿錢來吧。」

此言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層層的漣漪。平靜的院子炸開了鍋。

穿著水紅色襦裙的娘子把筆放在了筆山上,不滿道:「陌香,怎麼又是你魁首?」

先前送秦英等人到後院的阿碧也撇嘴道:「陌香你便不能讓我們贏一次?你這樣,讓我們的面子在新人面前怎麼擱?」

伏案的娘子們都沒了耐性繼續寫,但梅三娘還在一筆一劃地臨摹。

面對大家的怨聲載道,陌香波瀾不驚地伸出手道:「規則是你們定好了的。每個人拿一幅帖寫一幅字,誰寫得快便是贏家。」

眾人被她鬧得氣不打一出來,只有秦英悶著頭低聲地笑:陌香這個冷麵美人還是和從前一樣,不作為就罷了,一作為噎死人。

就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地興起時,卻又聽梅三娘道:「我也寫完了。不知第二有沒有賞?」

陌香解下自己腰上掛的香囊,拋給對方:「當然是有的。」

這隻香囊大有來頭。據傳是陌香在國公府的家宴上領舞時,某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給的。

眾人見陌香這樣慷慨地對待一個新人,什麼氣都沒了。

「……罷了罷了,只當自己沒有做頭魁的命。」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紛紛把壓在楷帖下邊的十個銅板摸出來,交給了陌香。

接過了她們的私房錢,陌香數了數,確認沒有漏掉一文,又轉頭對阿碧道:

「等會兒去我屋,把那兩盒螺子黛拿出來分了。」

說罷她也不看眾人驚詫的顏色,只是像功成身退似的,袖起了雙手施施然走出西跨院。

在這鐘露閣中,僅有自來熟的阿碧和陌香關係不錯。阿碧望著陌香單薄的背影,接連嘆氣。

梅三娘見陌香不討眾人喜歡,也不知收還是不收這隻香囊。

心裡愁腸百轉的時候,身邊一個淺紫色裙子的娘子戳了戳她,道:

「陌香是鍾露閣魁首,言語行事自是出格了些。相處久了,就能發現她是個很好的人。

「別看我們都在她面前抱怨連天,可我們並非與她交惡的。」

梅三娘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句,把香囊收進了懷裡。

秦英趁著眾人湊到案前,拿起了陌香的那張字。

筆跡一絲不苟,還隱約流露出屬於自己的氣勢。論速度和字體,確實上佳。

那個最先反駁陌香的小娘子眼角瞥到了秦英,道「——你也是今天剛來的?」她頓了頓又道,「我是蘇芩,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子秦英,原先是梅三娘的侍童。」

蘇芩眯起圓圓的杏眼笑道:「你多大了?粉雕玉琢的真可愛。」她站起來,用一雙保養精心的手捏住了秦英的臉。

秦英沒有防備,直愣愣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裡簡直羞地不行了。

適逢阿碧過來給大家送螺子黛。蘇芩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拿著眉筆為秦英塗上了柳葉眉。

方才給梅三娘解釋過一番的娘子見狀手癢了,她興緻勃勃地也捏了一隻螺子黛道:

「我也來畫一筆。當今翰林院的畫僧都曾誇過我的畫技呢。」

「呦呦呦,堇色你什麼時候和出家人不清不楚啦?」其中一個娘子故意道,餘人鬨笑起來。

「你你你胡說什麼呢?」堇色差點當眾跳腳。

越來越多的娘子靠過來,在秦英的臉上「化妝」。

梅三娘想要回護秦英,卻敵不住大家的眾多魔掌,索性坐在旁邊看戲了。

最後以阿碧來叫眾人吃飯,秦英被昂貴的螺子黛畫花了臉而告終。

步履飄飄地回了通廂,她的心思還飄蕩在方才的那一幕。

早在上輩子,秦英就知道鍾露閣的樂妓、官妓和其他春閣的不一樣。

這些年歲不過十五六的娘子們,更有才華,更有學識,更有義氣,也更有風骨。

秦英曾經在她們身邊感受到「家」的感覺。

能夠在紅塵最重的春閣中,重新遇到如此美好鮮妍的女孩子,真是慶幸。

這時候的秦英還沒想起,她下午洗的衣服還沒有擰乾晾到院子里…

(作者話:第二卷啦,寫的是秦英和梅三娘進平康坊后的生活。周三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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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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