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噩耗

第175章 噩耗

慕容泫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他記性很好,有時候幾乎是過目不忘,但對於痛苦的事,記憶太好並不是好事。當那些往事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想,將他折磨的遍體鱗傷。報仇了又如何,他把慕容煦一系斬殺殆盡又如何,登上帝位又如何,有些人一旦沒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開始知道報仇,忍辱負重,將那些人都已經收拾了,失去了卻再也不回來。

這種痛苦逼的他幾乎發瘋。

晚年的時候,他的的確確已經開始喜怒無常,甚至還拿着慕容煦留下的那幾個為數不多的孫子出氣,但也彌補不了心中的空虛。

重來一回,再看到秦萱。他似乎才慢慢平復下來。她比那些疾醫開出來的方子,更有用。他想要她這一世好好的,要很好很好。這個想法愈發強烈的同時,他更是想要日日見她,不管甚麼由頭,只要能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就行。

這種渴望如同一個饑渴已久的人突然看到一頓美食,那種迫不及待和急切,不是旁人能夠體會。

不過他還是得壓住,不能表現的太過。這種日子到底要過多久?!

慕容泫看着案上的書卷,突然沒了耐性。

這打了一場大勝仗,鄴城距離遼東也有一段距離,趙國吃了這麼一個大虧,自然是不肯善罷甘休,但是短時間內,不會有動作。

這時馮封從外面進來,慕容泫聽到聲響抬起頭來。

「屬下見過將軍。」馮封抱拳道。

「嗯,」慕容泫點點頭,「那事辦好了沒有?」

「按照將軍的吩咐,一切已經辦好了。」馮封答道。

再過一段時間,便是慕容泫嫡母的忌日,慕容泫對這位嫡母沒有見過幾面,更加沒有多少情誼,至於漢人的那一套嫡母才是母的說法,更是不放在眼裏,他上輩子還廢了這位嫡母和宇文氏的皇后和皇太后之位。追封自己的生母和妻子為皇后。

他對嫡系所謂的敬畏全都是裝的。既然是騙人,那麼就用點心,把人給騙好一點。他讓馮封準備祭品,到那一日,還要專門去一趟。

「嗯,那就好。」慕容泫對此事不過是問一問,到時候在人面前裝裝樣子也就過去了。慕容煦這會一門心思的恨著四郎,他不必去慕容煦面前扎眼。

「秦萱那裏如何。」慕容泫問道。

「秦萱今日以來,一切都好,也未聽到有不適應的地方。」馮封答道。

慕容泫將秦萱從新兵營調到滿是漢人的地方,換了一般的鮮卑人恐怕要崩潰。畢竟鮮卑人還是更喜歡打打殺殺,而不是擺弄算籌。馮封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見到秦萱有些不對,就向慕容泫提議,把秦萱再給調到身邊。

被漢人折騰一番,哪裏還會拒絕到將軍的身邊來做親兵。誰知道秦萱竟然適應良好,沒有半點不適。

「那就好。」慕容泫點點頭。

他這話一出,馮封就愣了愣,覺得自己越發不能摸清楚這位的心思了。

慕容泫自然是希望秦萱能回來,但也希望她能過得好。

他苦笑搖頭,自己這樣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慕容泫將手裏的書卷一扔,從茵褥上站起來,大步向外頭走去。馮封見狀連忙跟上。

外頭已經給慕容泫準備好了馬,還是那一匹最喜歡的白馬,慕容泫伸手在白馬身上摸了摸,「你說,她怎麼不喜歡你呢?」

白馬通人性,聽明白了慕容泫的話,老大不高興的揚了揚頭。

養馬人聽見慕容泫的話,只得苦笑,郎君們平日裏知道這馬難得,是好馬。可也不知道好馬照顧起來,沒有豐厚的家底根本就養不了。

好馬沒有好主人,也只能是被糟蹋。想起這白馬被送出去過了一段時間又回來的樣子。養馬人恨不得抱住白馬好好哭一場。

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的把馬給折騰成那樣?瞧著馬身上的勒痕就知道那幾個兔崽子讓這馬乾了駑馬才幹的活計。

簡直是沒長眼!

沒長眼的秦萱在帳子裏突然覺得鼻子癢,連忙伸手捂住鼻子,強行把鼻腔裏頭的癢意給憋了回去。

身邊傳來一聲輕笑,她轉過頭去看。瞧著那個少年歪頭瞧著自己笑,這個少年長得不錯,頭上包裹着漢人庶人所用的方巾,看着似乎沒有什麼,不過他衣裳上衣料的暗紋,告訴人他的出身並不簡單。

在這兒時間久了點,秦萱也知道這裏人的姓名,這個少年出身河東裴氏,是個如假包換的世家子,名叫裴敏之。

說實話,這地方是漢人的天下,但大多數都是寒門子弟,多出這麼一個世家子,多少讓人覺得詫異。

秦萱對世家不熟悉,也不知道為何裴敏之會出現在此處,乾脆就當做看不到他,也當他不在身邊。

裴敏之卻不是個叫人省心的,他看起來好像沒有多少和同僚打好關係的想法,每日裏做完了事,就自己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其他人做完了幾乎都是要和同僚說上幾句,偏偏他不一樣。而管事的李主簿也不怎麼管他。

秦萱向李主簿打聽過了,說這次調她過來,雖然說是上頭的意思,不過聽着似乎只是因為人手不夠,所以把她調過來。等到眼下這事完成了,說不定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聽了這個,秦萱頓時就心滿意足了。

這裏待遇不錯,一人一個帳篷,每日裏還有熱水。但也就只有這個了,升遷最重要的軍功,也是半點都沒有指望。

她還是想要一些看得見的好處,若是只是為了這點安逸,她何必來軍中。

把手邊的那些簡牘整理完畢,秦萱就瞧著裴敏之吊著一雙桃花眼覷着她。

秦萱早就練就了一身視而不見的本事,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然後又垂下頭去。裴敏之也不怒,噗嗤一笑,他拿起手裏的塵尾,白玉做成的手柄輕輕點在她打過的那些草稿上。

算籌用不習慣,只有靠手算,她寫的那些數字在裴敏之看來就是一串鬼畫符。裴敏之小時候見過道士的符咒,這個比那些符咒還稀奇些,符咒上面七拐八拐一連串如蛇一樣的。這些個一個個分開,意思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這些是甚麼?」他問。

秦萱不想和人多解釋,看了一眼,「算術。」

說着,她已經得出結果。也不是甚麼很複雜的計算,就是加減法,她算的很快,但還是故意比別人慢了一些,有時候心血來潮,還會擺弄那些算籌,來回憶一下算籌的用法。旁邊的人瞧着她和孩子一樣的擺弄,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但是裴敏之就不這樣,偶爾興緻上來,指點兩句,偶爾說幾句類似「算籌都不會用,也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

這話是當着人面說,而不是私下。李主簿一聽就抬起頭,面上有不悅。秦萱到底是誰調來的,李主簿心知肚明。寒門子在鮮卑人這裏想要有一席之地,原本就不容易。他也是個知趣的人,別說秦萱是能夠做事的人,就算什麼都不會,他都會好好將人安頓下來。

裴敏之倒好,一開口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當天下人都吃士族所謂名士那一套?!

秦萱沒有和李主簿一樣心中不快,她只是笑笑,「我雖然不會,但也不是算出來了么?」她是不太愛和世家子說話,不過既然裴敏之開了口,她也不會不答話。

「這倒也是。」裴敏之想了想,噗嗤笑了一聲,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話語的隨意。

秦萱曾經在裴家門口守過一段時間的大門,休息的時候也和其他裴家裏頭的鮮卑家奴嘮嗑。

漢人士族很喜歡買鮮卑人做騎奴,裴家自然也沒有例外,秦萱聽那些鮮卑騎奴說過世家子的做派。喜歡和女人一樣在臉上擦粉,腳只有巴掌那麼大,走路的時候若是沒有人扶著就顫顫巍巍之類的。

不過其中還有一個就是,這些個世家子吃多了沒事做,喜歡服用五石散,故而脾氣比較暴躁。發作起來連對方的爺娘都能一頓臭罵。

這些秦萱只是從旁人口裏聽來的,自己沒見過。所以她小心的把面前的少年打量了一下。

裴敏之的打扮,除了那一身和北地天氣不太搭調的寬大長袍和手裏拿着的塵尾,似乎也沒有什麼和旁人不一樣的東西。

她說完這話,將手上的東西收拾一下,這邊點算出來,外頭還有拿着這個數再仔仔細細的數一次,力求能夠對得上才好。

裴敏之自己說話不客氣,但聽到秦萱這麼一句也不生氣。他嘴角含笑看着秦萱在收拾案面,他一隻胳膊撐在案上,「你學的那些都是從哪裏學來的,完全都沒見過。」

「……家父教的。」秦萱收拾好了東西,想也不想,飛快答道。

「哦——」裴敏之聽着拉長了調子,聽裏頭的意思似乎是不相信。

秦萱垂下頭去,該收拾什麼就收拾什麼,半句話都不多說了。裴敏之一雙桃花眼骨碌碌的,大有興趣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後來李主簿看不下去,把裴敏之請到外頭去說了幾句。還真的是請,李主簿好聲好氣的,看的秦萱都目瞪口呆。

鮮卑士兵之間的尊卑都是用拳頭打出來的,上頭的軍官揍下面的士兵也是和揍孫子一樣,這麼和氣的上司倒是少見。

她不知道李主簿和裴敏之說了什麼,等到回來,裴敏之倒是安分了一點。至少沒有纏着她繼續說話了。

裴敏之似乎不太和其他同僚說話,除非必要,不然不輕易開口。也不過是看了她寫的那些數字,又見她不用算籌,算出結果卻要比旁人還要快,起了興趣。

這興趣多少有些像小孩子見到了沒有見過的玩具,看到了便上來戳一戳。她曾經在慕容泫的弟弟慕容明身上看到過。

她瞧見終於裴敏之終於是老實下來,雖然他的老實還是有幾分不將旁人放在眼裏。不過對於李主簿來說,這小子能夠老實下來一段時間,已經是要謝天謝地了。

裴家小子可以不把他們這些寒門子放在眼裏,但是終不能不將燕王之子,一軍主將不當回事。河東裴氏是高門士族沒錯,可是裴家人如今也在慕容氏的手下做事當差!

今日到了時間,眾人點算好所用的墨錠和其他東西,相繼離去,那些無用的竹簡人手一把,拿回去做廁籌。

秦萱回到自己的帳篷里,才把門簾掀開,就聞到一股香味。定睛一看,面前那一桌子都是準備好了的飯食。

不僅僅有漢人的粟羹,還有半隻烤羊,看着似乎還很眼熟。秦萱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發現飯食還是好好的在那裏。

這到底是誰送來的?

秦萱看了一眼不遠處守着的士兵,才升上來的疑惑又下了下去。方才她想去問一問那個士兵,但又想起自己恐怕問了也沒多大用。

「……」她不介意好好大吃一頓,可是又怕吃了別人的到時候又嘴短。

啊啊啊啊,好煩躁。

秦萱走進來坐在食案的旁邊,一臉仇大苦深。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她糾結了半日,最終一拍大腿。

「娘的,吃了再說!」她實在是忍受不住烤羊肉散發出來的幽幽香氣,乾脆伸手端起飯碗。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反正她現在吃的也是殺人飯,吃誰的都一樣!

*

慕容泫帶着隨從騎馬到燕王府邸門口。裏頭的閽者聽到了響動,已經把側門給打開,探出頭來看見是慕容泫,連忙帶着幾個家人迎接上來。

「三郎君。」

慕容泫從馬上下來,手中的馬韁和馬鞭都交給家奴,自己大步走入府中。

慕容奎沒有在妻子的祭祀上話費太多的心思,這會才打贏仗沒多久,哪裏還有心思來給辦祭祀?

簡直是掃興!

不過礙於妻子那邊的部落,慕容奎就讓慕容煦去辦這件事,反正辦的怎麼樣,是好還是壞,都看長子自己的本事了。

慕容泫回來之後沒有見到慕容奎,守在門口的人說是大王已經早早休息了。

慕容泫說了幾句阿爺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之後,就去了慕容煦那裏。哪怕心裏這會對慕容煦恨不得抽筋拔骨,但面上還是要做到,至少一個兄弟友愛的皮實要做出來給人看。

宇文氏聽侍女稟告說慕容泫來了,立刻伸手抹了一把髮鬢。她特意戴上了金燦燦的步搖,慕容部貴族不論男女都喜歡戴用步搖,男人的步搖冠,女人頭上的鹿首步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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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鳳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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