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喬顏…對…是她自己滑倒摔下去的！」

蜷縮在樓梯之下的女子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她無法控制正在消散的意識，卻依舊努力想要睜大眼睛，卻也只能看到那道駝色的衣角，她想要伸出手去，深入骨髓的疼痛讓這一切都變成徒勞…

驚訝只是一剎那，女人很快回復了平日的尊貴與優雅，她溫柔的將慌亂哭泣著的女孩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媽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一定是她不小心…」

「可是她會不會死？媽，我不想坐牢…」

「傻丫頭，媽媽怎麼會讓你坐牢呢，你才是我的親生女兒…」

白色的窗紗隨風飄揚，午後的陽光溫暖而和咰，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安詳美好，一如十八年前她踏進這座房子的那天。

她靜靜的閉上眼睛，心底如藤蔓一般滋生的某些渴望終於枯萎。

是的，林雨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她，不是。

從來，都不是…

媽媽，你在哪裏…

——

喬顏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李芸的親生女兒，也不是林雨的親姐姐。

雖然她是那麼的努力，想做好一個女兒，那麼的努力着去做一個好姐姐。

可事實證明，她失敗了。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傳來，喬顏緊緊閉着眼睛，她忍不住皺眉，心底是濃重的失望，她居然還沒死？

一陣急促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身體瞬間僵硬起來，眼睛更是緊緊閉着。

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那對母女。

直到來人的氣息越來越近，喬顏鼻尖微動，心底微微放鬆，這不是李芸的味道，也不是林雨。

可是，

有一隻手輕輕落在她臉上，喬顏的身體瞬間又僵硬起來，這是，她殘缺不全的兒時記憶里僅有的一點溫柔，是她這麼多年以來內心深處渴望着的憐愛…

就像是媽媽的手，那樣溫柔的撫摸着她。

她是，在做夢嗎？

這樣感覺太過美好，她不敢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有些眷戀的，貪戀的蹭了蹭這隻溫柔的手。

「囡囡，你終於醒啦？」女人因為太過激動有些高昂的聲音驟然想起，喬顏猛的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陌生卻又莫名覺得有些熟悉的臉，她有些疑惑，「你…」

話音只是一出口，她立即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的聲音，她的聲音為什麼是這樣的稚氣，就像是四五歲的小孩…

「囡囡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你可別嚇媽媽…」女人見她忽然又閉了眼睛不說話，又開始慌張起來。

「沒有不舒服，」喬顏睜開眼睛，屬於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輕輕響起，「媽媽，」喬顏輕聲叫道，她心底是有些訝異的，她沒想到自己叫出這兩個字時是這種的自然，沒有一絲抗拒。

女人還是有些不放心，有些擔憂的摸了摸她額頭，方才柔聲道，「囡囡乖，媽媽再去叫護士姐姐幫你檢查一下好不好？」

喬顏很是乖巧的點點頭，女人溫柔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又給她揶了被角，這才走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喬顏一個人，她有些茫然的睜着眼睛，獃獃的望着天花板，對於現在發生的一切，她還是有些難以消化。

她伸出右手舉到眼前，手腕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雖然還很小，卻是她熟悉的月牙形狀。

她竟然沒死，還回到了小時候…準確來說，應該是她還沒有離開家的時候，難怪，她會覺得那個女人那麼熟悉而親切，那聲媽媽也是那麼自然而然的就說了出來。

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忙把手臂縮進被子裏。

穿着白色職業裝的護士給她做了一番檢查，最後在女人有些緊張的目光中微笑道，「沒什麼事了，再留院觀察兩天，如果沒什麼大礙，就可以帶她回家了。」

女人定下心，忙點頭。

喬顏躺在床上，聽着護士的叮囑，眼神卻總是無法不由自主的落在女人身上。

原來，這就是她的媽媽，親生媽媽…

兩人走出病房，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輕護士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我看小姑娘從醒了也沒說過話，應該還是受了點驚嚇，您這段時間得多陪陪她，」

——

喬玉玲回到病房，看着躺在床上沉默的女兒，覺得護士的話是對的，她作為一個母親，對於自己女兒的變化比誰都清楚，哪怕喬顏之前就是沉悶的性子，但是也只僅僅是不愛說話而已，並不像清醒過來之後，女兒的眼睛總是盯着天花板，神情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喬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明明她內心渴望的人此刻就近在咫尺，卻偏偏又不敢靠近…一直望着天花板的眼睛眨了眨，不由自動的轉過去偷偷的去看坐在不遠處的女人。

喬玉玲也正在擔憂的看着女兒，這個時候看到喬顏看過去忙加快步子走到床邊，「囡囡，」

喬顏眼睛閃了閃，垂下眼瞼，「媽媽，」嗓音細細小小的，若是仔細聽，便能聽到她嗓音中的細微的顫抖。

喬玉玲看她這副可憐的樣子，心中不由心疼，都是自己沒用，要不然怎麼會把孩子害成這樣…她低低嘆了口氣，有些愧疚的看向女兒，「都怪媽媽…」

喬顏聞言不由疑惑的看向她，「為什麼要怪媽媽？」

喬玉玲本來正要自責，聞言不由一愣，「囡囡不怪媽媽嗎？」

「為什麼要怪媽媽？」喬顏又疑惑的重複了一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四五歲的孩子記得下來的事真的太少，她不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進醫院，更何況，面前是自己渴望了那麼多年的親生母親，她又怎麼會怪她？

小小的孩子眼睛黑溜溜的，就那麼懵懂的卻又依賴的看着她，喬玉玲眼淚一下子就上來了，這是她的孩子啊，她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孩子受到這樣的委屈…

「好…囡囡真乖…」她伸手擦了擦眼，笑着看向一臉茫然的孩子，堅定道，「以後再被人欺負了一定要告訴媽媽好嗎？媽媽會保護你的。」

喬顏眨眨眼，依然是有些木然的眼光，微微點點頭，面上是孩子一樣的茫然，心中卻是湧上一種陌生而又溫暖的感覺。

真好，她的媽媽說要保護她，她再也不用羨慕林雨了…

可是喬顏依舊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進醫院，喬玉玲一直在陪她說話，她擔心說多了會被發現異常，便一直靜靜的聽，時不時乖巧的應一聲。

直到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看上去大約五六十歲的老太太提着兩包東西走進來，喬玉玲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她，然後站起身來輕喊了聲，「媽，」卻是沒有去接她手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