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狐岐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射到屋子裡，灑下一地金黃。似乎是不滿於刺眼的陽光擾人清夢，床上的人皺了皺眉頭，悠悠的睜開了眼。

洛憶坐起身，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情感。她轉過頭看著窗外的朝陽，神色漠然。

她就這樣怔怔的看著，直到房門被人推開。來的人是好像是愣了幾秒，接著，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凌慕風緊緊地抱著懷裡的人，生怕這只是一場夢。這段時間以來，他做過太多這樣的夢，然而每次夢醒之後，來到這裡看見的，還是昏睡不醒的洛憶。比起永遠得不到更絕望的，絕對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到又失去。

「小狐狸，你終於醒了……」凌慕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他的頭埋在洛憶的肩膀上，久久沒有放開。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洛憶那裡的衣服變得微微濕潤。

他撫摸著她消瘦的臉，深深地凝視著她，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一般。這短短的半個多月，洛憶已經全然沒有了過去那樣活力萬分的模樣。如今的她臉頰凹陷，白髮蒼蒼，一雙眼也已經不復往日光彩。

不過沒關係，只要她醒過來，一切都會好的。

相比起凌慕風的欣喜萬分，洛憶卻表現得過分冷靜。她的眼神緩緩地落在凌慕風的臉上，平靜、淡漠。

「你是誰？」

或許是很久沒有說話了，她的聲音沙啞，低沉，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她看著凌慕風的眼神同樣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樣陌生，冰冷到極點的眼神，凌慕風是第一次看見。

「你說什麼？」凌慕風的聲音有些許顫抖，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小，小狐狸，你怎麼了……」

「你是誰？」洛憶又問，這一次，她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疑惑。

她很想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為什麼看見他的時候她的心裡會這麼難受，就好像，心裡的某個地方缺了些什麼。

她應該認識他嗎？

洛憶看著凌慕風，抬手觸到了他的臉。她能感覺到這張臉非常熟悉，但無論她怎麼努力，依舊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忽然，她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一滴淚，從上面劃過。

她流淚了？是因為面前這個人？

凌慕風握住她的手，幫她將臉上的淚痕拭去，「沒關係，暫時記不起來也沒事，不要勉強。我們可以慢慢來。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我？」洛憶的眼神忽然有些渙散，「我是……誰呢……？」

她在腦中搜尋著記憶，可那裡卻如同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只有斷斷續續、無法拼接起來的碎片。

「狐岐山……爭戰……協約……」洛憶頭疼欲裂，她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頭，眉頭緊皺。

凌慕風攬她入懷，「別再想了，沒關係，不要逼迫自己。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他的聲音有種別樣的魔力，讓洛憶慢慢安靜下來。凌慕風放在洛憶身後的手貼近她的背心，精純的靈力從那裡緩緩渡進她的體內。

洛憶終於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凌慕風緩緩將她放回床上，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洛憶睡得很熟，睡顏恬靜平和。凌慕風原本以為事情已經是無法挽回，可沒想到她竟然奇迹般的醒了過來。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記憶全失，又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恢復。

凌慕風有些疲憊的按壓著太陽穴，他的投影倒映在一面稍顯陳舊的古鏡中，這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裡。

「不愧是九尾天狐，竟然還能保持自己的神智。看來，蠱蟲的威力還是差得遠。」那人嘖了一聲，略帶不滿的說。他的指尖，銜著一隻半透明的蜈蚣，蜈蚣細長的身軀蠕動著，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不過，就現在這樣也是夠用的。」黑暗的密室里回蕩著他的自言自語，「接下來，慕風，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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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銀白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輕輕一攏，有幾縷斷髮纏繞在指尖。洛憶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斷髮，不知在想什麼。

她的記憶並不是全然空白，反而像是被一層厚厚的白紗給遮擋住，每次她試圖突破那層白紗看到什麼的時候，她的頭就會像裂開一般疼，而且全身力氣都被抽干，讓她再也沒辦法找尋記憶。

「吃飯吧。」凌慕風端著粥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洛憶正安靜的坐在餐桌前。她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乖巧的點點頭。

凌慕風將雞絲粥放在她的面前，洛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卻遲遲沒有送進嘴裡。她將勺子放回碗里，「我不餓。」

「可是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是不合胃口嗎？你想吃點什麼別的，我再幫你做。」凌慕風柔聲問。

「不用了。」洛憶猛然站起身，轉身離開。

她來到客廳，站在窗戶前看著遠處的天際，久久沒有說話。夕陽染紅一整片天空，也讓洛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暖意。

「是不是覺得在家裡待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凌慕風來到她的身後，問道。

洛憶沒有回答，她的眼中映射出窗外的景色，卻沒有絲毫以往的神采。

「狐岐山……」她輕輕地吐出這個三個字，細弱蚊蠅。

「什麼？」

「狐岐山，是什麼地方？」洛憶轉過頭問他。

「那是你前世得道修行的地方，你想起什麼了是嗎？」

「不知道。我的腦中一直浮現這個名字，就好像，有什麼人一直不停的讓我回到那裡……那裡，有什麼呢？」洛憶想要記起更多，但她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你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凌慕風說。

狐岐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或許到了那裡，她會記起什麼也說不定。

然而，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地方，如今又在何處呢？

「狐岐山？幹嘛突然問這個？」徐子祺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一個乾隆年間的青花瓷碟，抬頭瞥了一眼凌慕風。

「這你別管，就告訴我在哪兒就行。」

「你就這麼確定我知道？」

「你不是號稱往來人妖兩界無所不知，難道你不知道？」

「哎呀，我當然知道了。慕風，這你可問對人了。我敢保證，這人世間知道狐岐山所在，並且知道進入之法的，不超過五個人。」徐子祺伸出五個手指，狡黠一笑，「我告訴你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你說。」

「我要和你一同前去。」徐子祺放下手中的物件，抬頭說。

「不行。」凌慕風果斷的回答。

「為什麼不行？」

「我去狐岐山是有正事要辦，你添什麼亂。況且那裡情況未明，說不定會有危險，我兼顧不了你。」凌慕風正色道。

「切，幹嘛這麼認真，我不就隨口一說……」徐子祺低聲吐槽。

「你為什麼想去哪裡？」

「找寶貝啊。」徐子祺忽然又來了興緻，「《山海經》記載，『狐岐之山無草木，多青碧，勝水出焉。而東北注流於汾，其中多蒼玉』。那山裡肯定有不少寶貝，要不然大名鼎鼎的九尾天狐，為什麼要離開青丘，去那兒修行呢？」

「那不過就是傳說，要是真能有什麼寶貝，早就被後人發現了。」

「非也。聽說，狐岐山上有九尾天狐留下的幻境迷陣，除非知道破解之法，否則外人進入必然會迷失于山中，最後困死在山上。」徐子祺說，「據我所知，自從九尾天狐死後，還沒有任何人成功進入過狐岐山，多半就是這個原因。那座山，只能進，不能出。」

「只能進，不能出……」凌慕風低聲重複道，又問，「你剛剛說，你知道進入之法。既然沒有人成功進入過，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徐子祺眼珠轉了轉，拖長聲音說，「為什麼要告訴你。你都不肯帶我去，我還要考慮考慮要不要告訴你狐岐山的所在呢。」

「子祺，我從沒有求過你什麼，可這一次，我是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拜託了。」凌慕風來到徐子祺身邊，按住他的胳膊，懇切的說。

徐子祺與他對視半晌，可對方的眼神卻是毫無調笑的認真，終於是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好了。」徐子祺放下手中的東西，從口袋裡摸了一包煙，抽出一根。他深吸一口，說，「狐岐山坐落於天俊山巒的北側，也就是現今的山西境內。在群山之間，有一仙氣充盈之地，那便是狐岐山的所在。狐岐山的地理位置並不難找，困難的是該怎麼進。」

「怎麼進？」

徐子祺反常的沉默了片刻，「如果我說，進山之法已經失效了……」

「什麼？」

「你不是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嗎。其實，方法是你凌家先祖流傳下來的。」徐子祺笑了笑，「傳說中，凌家先祖是唯一一個通過了順利九尾天狐的幻境迷陣的凡人。他曾經將他通過幻陣的方法流傳下來，但是，那方法已經沒有用了。」

「難道是……」凌慕風眼神微斂，忽然想到了什麼。

「傳說，他在狐岐山下住了整整五個月，方才找到了幻陣的突破口。每到月圓之夜，九尾天狐就會坐在狐岐山最高的那棵樹下，對月彈奏，琴音空靈，不似凡曲。凌家先祖就是挑了一個月圓之夜，以黑布覆眼，循著琴音，找到了九尾天狐的所在。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說唯一的進山之法已經失效了吧。」

「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在山裡彈奏了……」這段記載，凌慕風並未在家中古籍中見到，多半是後面發生的事情使得凌家先祖覺得有負於老友，不願意後人再得知進入狐岐山之法。

可這樣一來，莫非真的沒有進入的方法了嗎？

「我明白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謝謝。」

「慕風！」見凌慕風打算離開，徐子祺開口叫住他，「那裡不是人間，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兇險，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去了？」

「嗯。」

「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早知道你是那種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的人。」徐子祺走過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去吧，等你回來，我給你接風，還是老地方。」

他說的老地方，是他們二人從學生時代就很喜歡去的一家咖啡廳。

凌慕風看著這個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這麼多年來，走進過他心裡的，除了洛憶，也就是徐子祺。他們之間，只消一個眼神就能互通心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