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往恩怨

一座郊外的別墅里，邱陽安靜的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短短几天，他已經變得無比消瘦，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很難想象，他曾經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大明星。

房間的門被打開，高瀅踩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走進來，鞋跟接觸地面的「踏嗒」聲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尤為詭異。但邱陽只是微微在睡夢中皺起了眉，沒有絲毫要醒來的意思。

高瀅走到他的身邊，緩緩坐下，一雙眼柔情似水的盯著他的臉，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我們許過願要生死與共的，你記得嗎？」

高瀅的聲音空靈縹緲，她對著他傾下了身子，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彷彿是要吻上去。但在兩人即將靠近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下來了。

她蒼白的手指微曲，握緊了身下的被單。

「怎麼？下不了手？」如鈴般清脆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房間的角落裡白霧緩緩凝聚，顯出一個人形。

洛憶從白霧裡踏了出來，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但卻沒有了往日的散漫輕佻。她來到床邊，在高瀅古怪的眼神之中低下頭來，凝神觀察床上的人片刻。

「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用管，我只是想來提醒你。」洛憶斂下了笑意，神情冷淡，「現在是晚上十點，距離明天子時，也就是午夜十二點還有兩個小時。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子時過後，她的魂魄就會徹底消散。

「我知道。」高瀅從床邊直起身，幾近輕柔的為邱陽理了理被子，「我猜你多半是和之前那個除妖師一夥兒的，我能聞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很奇怪，變成活死人之後，雖然肢體遲鈍僵硬了很多，但是感官卻異常敏感。」

「我和他不一樣，我不是人。」洛憶斜靠在牆邊，額邊垂下幾縷亂髮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冷冷的說，「我不需要遵從人類的法則，也不關心與我毫不相干的凡人的死活。」

「那你來這裡，不是為了阻止我？」

「誰說我是在阻止你的，我為什麼要干涉你的行為，我只是不想看著一具鮮活的魂魄就這樣煙消雲散罷了。你不明白，當你真的經歷了足夠多的事情，你會分外珍惜能夠做人的機會。」洛憶的聲音輕柔卻也無比清晰，她說，「你還有時間反悔，我可以送你去冥界。」

也許是她在冥界呆了這麼多年的緣故，深知那種無□□回、不死不活的痛苦，她不希望高瀅也變成這樣。

「謝謝你的好心。但從我醒過來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我不想走，」高瀅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詭異微笑，「我都還沒看見他死，怎麼能走呢？」

黑暗的房間里，一片死寂。洛憶埋頭看了看手腕上小巧的腕錶，十點二十五分。

「執念過深，容易入了魔障。」她說，「你一生積德行善，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原本可以有很好的來世。你沒必要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這些。」

「是槐桑告訴你的？」

「不，我到現在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洛憶斜靠在牆邊，直截了當的說，「槐桑不想你走上這條路，跑來找我，讓我幫他個忙。所以我才會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並不是真心在幫我。」

「他現在做的才是在幫你。」洛憶搖搖頭，「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你被什麼東西蒙蔽了內心。但我知道，你絕不該是這樣。」

「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是這樣的人。」洛憶淺笑，「活得久了，自然懂一些看相讀心。你的面相告訴我，你並不是這般執迷入骨的人。」

「這句話，我就當做誇獎收下了。」高瀅的目光看向邱陽，眼中暗藏著幾分洶湧的恨意與悲涼，「你問我為什麼會這麼恨他？當你被人殺死之後，你難道不會恨那個殺了你的人嗎？當你好不容易重獲新生，難道不會想要復仇嗎？」

洛憶稍稍一愣，卻也順理成章，她斂下眼，「果然……」

「沒錯，是他殺了我。我現在不過想要回來報仇罷了，有錯嗎？！」

「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他沒有告訴過你們，我是怎麼死的嗎？」

洛憶回答，「說過。他說你摔下了山崖，等他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死了。」

「哈哈哈，他居然是這麼說的。」高瀅笑了幾聲，聲音凄厲，「他撒謊！摔下山崖的是他，身受重傷的也是他。是我辛苦去到了崖底，找到了身受重傷的他。是我背著他一路從山崖爬了出來，到處尋求幫助。可沒想到的是，我們居然在山裡迷路了。」

「我拖著他在荒無人煙的山路上走了很久很久，至始至終沒有放棄過求生的希望。可他呢，他醒來后居然對我說，他活不下來了，讓我和他一起死……」高瀅說著，聲音有憤怒、有恨意、也有不甘。

洛憶沒有說話，她垂在身子兩側的手逐漸收緊，神色複雜。

「後來呢？」她問。

「後來的事情，我記不清了。」高瀅的聲音有些渺茫，「我只記得，他狠狠地用一塊石頭砸在了我的頭上。血流下來的時候，我還難以置信的瞪著眼看他。可他卻只是閉上眼，扭過了頭去，大概是不敢看我死去時候的模樣吧。」她翻開垂到胸前的長發，在靠近太陽穴的位置上，確實有一個深深的血洞，鮮血流盡留下慘白的傷口。

「再後來，就是我醒過來之後的事情了。我剛醒過來的時候，這具肉身已經完全僵化了。我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他那樣細心照顧我，就像是我只是重傷醒來一樣。我假裝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事情，他居然就這樣放下的戒心。」

「我本來打算直接下手殺了他，可這時槐桑卻出現了。他用法術將我的身體恢復成自然的樣子，雖然每次只能維持不到半天，但也足夠了。他告訴我，我可以留在邱陽身邊，慢慢的用自己身上的陰氣侵蝕他，這樣便可以看見他一步步在生死邊緣受苦掙扎，這正是我想要的。而且我還可以藉此吸食他的陽氣，陽氣吸食得越多，我在人間就能存活得越久。」

高瀅的聲音如同空谷絕響，在屋中空靈而詭異。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慢慢從凄厲變得平靜，彷彿一汪死水，心灰意冷。

片刻后，洛憶說，「可你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我為什麼要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奪走了我的生命，我報仇有錯嗎？只要能夠報仇就夠了，我不需要知道其他的。」

「可是，你下不了手。」洛憶說。方才她到來的時候，高瀅就已經做出了決定，她放過了他。

高瀅沉默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有些許的顫抖。就在剛剛，她明明可以通過一個吻，直接將邱陽殺死在夢中，可她卻還是放棄了。

沒錯，她下不了手。

「我看得出來，你的戾氣已經消除了不少了，你為什麼，不嘗試著放下呢？」

「放下？」高瀅嘴角噙著笑，「怎麼可能放得下。害自己失去生命的人，我怎麼能夠輕易原諒！」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危險，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

洛憶卻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移到了床的方向，「你都聽見了吧。」

像是回答她的問話，床上那人緩緩的坐起身。

邱陽蒼白的臉上血色盡褪，他低聲喚道，「小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