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派頭

40.派頭

防盜章節,十一點以後替換,以下節選自作者短篇小說——《怎知春色如許》

「先生,到了。」

趙靜墨回過神,黃包車已經到了宅門口,他提起行李箱,付了車錢,那膚色黝黑的車夫接着說道:「先生是讀書人吧,最近學校可不太平咧。」

趙靜墨笑了笑,沒回答,好一陣子沒穿過中山裝,脫下校服不戴了眼鏡還真有點不習慣,料是如此,依舊有人認出了他。

看來他的畫像沒地方少貼啊。

他進了宅門,七姨親自過來迎接,穿着時下最流行的深藍色滾邊旗袍,一邊扭動水蛇般的腰肢一邊笑盈盈地說:「早就收到老爺的話,少爺您儘管在這住下,放心吧,那群官兵崽子不敢在七姨這放肆。」

說完要接過趙靜墨手上的行李,被對方阻止后,她乾巴巴笑了幾聲,打圓場似地繼續道:「哎喲,他們也不看看,七姨門口掛的可是李將軍當年親自提的扁,別說你這次是帶頭遊行示威,就算殺了人,料誰有膽闖進來。」

趙靜墨也不回話,他不認識什麼李將軍,但名諱還是聽說過,在地方上黑白兩道都賣其幾分薄面。時至今日,他已經不得不借七姨的地方來避難了,父親的幾個姨太,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這七姨,庸脂俗粉,世故圓滑,更何況早年從事的就是服侍人的活,可即便這樣,又能如何,遊行失敗后,他趙靜墨的風光、尊嚴,便如同這院子內的秋景,一片蕭條罷了。

秋景?

他指了指院內一叢叢開得燦爛的牡丹,難掩驚訝之色地問道:「七姨,這牡丹,怎麼……」

見少爺和自己搭話,七姨簡直受寵若驚,連忙地回答:「是啊是啊,往年到了這時日早是敗了,今年也不知道何緣故,遲遲不謝,想必是預計少爺要來,故要讓您一睹芳華。」

趙靜墨沒有理會,他瞧那牡丹,色澤純正,白若雪,靈動如玉;在漫天枯黃的落葉中,生機勃勃,自成一景,甚至空氣里,都隱約含有清甜的花香。

「少爺,您的房間就在前面了,昨日找了幾個細心的丫頭收拾了一番,被子床單啊,都是嶄新的。」七姨小跑在前面帶路,走廊迂迴后,她推開一間房門,裏面佈置雅緻,文房四寶、書架皆是有準備,一看就明了是在討好趙靜墨,刻意按照他的喜好來。

趙靜墨點點頭,對這屋子還算滿意,他放下行李,回頭沖還站在身後的七姨道:「你出去吧,回頭到晚飯時間再喊我。」

臨走前七姨貼著笑臉再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帶上了房門。

一下子清凈了,彷彿終於可以鬆懈,趙靜墨忍不住沉沉地呼吸,他環顧四周,漸漸眼眶濕熱,他現在能有地方安身,可監獄里的幾位同學不知是否安好,想到此,他真後悔沒和他們一起被抓進去,但思及離別時候,同學們握住他的手,堅定的眸子,同樣堅定的希望:「靜墨,如果我們犧牲了,新中國的崛起,務必要替我們出份力。」

人潮背後正是轟鳴的槍聲。

趙靜墨苦笑,走到窗前,拿筆,在白紙上用力寫下「忍」字,眼下,他回不去學校,又是逃犯的身份,這前途已經無法用「堪憂」來形容。

突然歌聲跳出:

「進得園來看!畫廊金粉半零星

啊小姐這是金魚池

池館蒼苔一片青

踏草怕泥新綉襪

惜花疼煞小金鈴

春香不到園來

怎知春色如許

便是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

靡靡之音,斷斷續續,趙靜墨蹙眉,想是七姨在自個房裏唱起了曲,國難當頭,他很是厭惡這些懶散行為,卻不知為何突然想到曲中的杜麗娘,原是那個朝代代表新思想的人物;收回思緒,趙靜墨才發覺紙上多了行自己寫的字:怎知春色如許。

吃晚飯時間,對坐的七姨不敢給他夾菜,只好把好菜便一個勁往他面前推,面上是笑地說:「嘗嘗,七姨家裏的廚子不比你本家的差。」

趙靜墨扒了口飯,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七姨先前唱的可是《牡丹亭》?」

「別笑話七姨我了,人老了,哪還唱得動,都好幾年沒開嗓子了。」

趙靜墨停了下筷子,他以為是七姨不願承認,但目光打量處,七姨臉上厚重的脂粉下,顯然是掩不住的細微皺紋,想到父親娶七姨也有點年頭了,不免開始半信半疑。

夜間,原先若有若無的歌聲越發清晰起來,在趙靜墨放下書熄燈就寢后,歌聲更是喧嘩,鑼鼓齊鳴,像是院子裏請來了戲班子。

趙靜墨不悅地披上外套,這七姨半夜三更為何擾人清夢。

猛地拉開門,一陣烈風襲來,竟溫暖如春,夾雜漫天的花瓣,香氣四溢;待他定睛,裊裊的雲霧裏,一座宛如天間的樓台正呈現於眼前。

「玉燕雙雙繞翠軒,蝶兒飛舞樂綿綿,樂綿綿

萬花爭吐艷,綠柳嬌嫩倚池畔隨風曳展

心憂歲月變遷,一朝美艷化煙,嘆春光易逝

……」

看似二八的妙齡女子,身着出塵的白色旗袍,精緻的眉眼處描了淡妝,一顰一蹙,說不盡的萬千風情;她站在雲霧裏,身上灑滿清冷的月光,蘭花指上翹,細細的胳膊一揚,幾步身段一轉,唱出咿呀的曲子。她的身後,坐了一排同樣年華的少女,梳着相同的髮髻,手裏拿了樂器,正給唱曲的女子伴奏。

這歌聲這景緻,無疑是置身於夢中才可見。趙靜墨愣愣地往前走,外套掉了也未察覺,在那女子唱完一句「春色撩人心欲醉,牡丹亭畔抱花眠」時,一向對戲曲不敏感又不擅長的靜墨,竟鬼神神差地介面:

「身似蝶影翩翩,飛過綠蔭水殿,飛到庭院深處,

去會素心玉人面,輕輕步趨石亭畔,

目睹倩影花下眠,幽香暗傳,神欲醉,

愛她貌更端,喜得接近天仙信有緣

女子也不驚訝有人,對唱了接下來幾句,雙雙都站在了舞台中央,靜墨接着唱道:「不必以香扇遮面,實在你丰姿秀色早已名傳,今天得相見,令人意倒顛。」

「休得滿口粗俗言,我是名門淑女」沒唱完這段女子便笑岔氣,做不出那嬌羞又惱怒的模樣,她請趙靜墨坐到一旁喝茶,沏茶的動作熟練。擺放的紫砂茶具漂亮,等茶香飄出,周圍鼓樂停止,換成了清脆的琵琶音。

趙靜墨客氣地道謝,問眼前的女子:「這裏是我的夢境么?」

女子噗嗤一笑,剎那滿地的牡丹開放,她回答:「何為夢?周公夢蝶。蝶是周公。」

面對趙靜墨的困惑,女子站起身,之前只覺得她美貌非常,可現在仔細一看,實在是芳容炫目,氣質典雅無雙,她指了指周圍,說:「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裏,你看,這裏歌舞昇平,沒有動亂;這裏四季輪迴,五穀豐登;這裏人人自由,但又人人平等。

「當然,」女子俯下身,唇輕輕吻過趙靜墨的臉頰,呵氣般耳語,「你也可以天天和我唱這段《遊園驚夢》。」

霎時世界有一刻寂靜,破碎的月光粼粼,醉了繁華的花海。

「可《牡丹亭》,我更喜歡杜麗娘初次獨自遊園那段。」趙靜墨微微一笑,笑里的意思自然明確,他拒絕了女子的誘惑,雖然和女子對戲的感覺十分美妙,但至少「蝶與周公」,他一向分得明白。

沒料到會有人放棄美色和享受,女子表情驚愕,怔住片刻后,倒是釋懷地笑出聲,坐下給靜墨倒茶,說話語氣英氣了幾分,「我以為剛才那一段對唱,先生會對我一見鍾情。既然先生拒絕了我,執意相信這只是個夢境,那先生可想過離開這裏后,接下來的命運只是冰冷的監獄以及冷酷的子彈?」

「『不到園來,怎知春色如許』,杜麗娘第一次來到園中,舊與新在她心窩裏激蕩。我自是一個不對戲曲入迷的人,但這話,心動的不只是她。」趙靜墨一口喝掉杯中的茶,要離開的意思寫在了臉上,女子也不急,悠悠說:「人世有三大誘惑,其中密室遇美人、飛來意外財先生皆不動搖,小女子感到佩服,想贈送先生一點離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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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民國千金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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