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大

鎮定。鎮定！

暖暖慢慢將手放到桌子底下，握緊了。然後抬頭——

咦？這是在裝作沒看見她嗎？！

對面的少年，拿了一本書，入迷的模樣和遠處借書老師戴着眼鏡恨不得貼到報紙上的專註程度，有異曲同工之妙，書本已經承包了少年所有眸光，一絲都沒有撇給暖暖。

暖暖：「……」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依舊安靜的圖書館，偏偏因為隔桌相對的人，有了那麼幾分磨人的悸動。

坐不住啊，坐不住！

現在椅子上的細菌已經茁壯到能咯人屁股了嗎，下次買點八四消毒液抹一抹。

暖暖默默想着。

心裏樂開了花。

……

對面沒有動靜，暖暖被這樣平和的氛圍影響，也漸漸平靜下來，垂眼將那桌子上那片花瓣拿了出來，捏住瓣尾，看了看。指尖輕巧一轉，又展開另一面。最後摩挲一把紋路，將花重新夾入書的封殼裏。

金四輝微微抬頭，視線在花瓣上掠過，見暖暖低頭拾掇著，看了兩秒，又低下頭。

暖暖弄好，再抬頭，對面的少年毫無破綻，端端正正的陌生人做派。

嗯……她摳了摳臉頰。

放下手，翻開書，暖暖開始沉浸到書的內容中去。偶爾看到精彩的，她便掏出本子和筆，記了記，一時只聽見書頁翻過，「嘩啦」的聲音。

「嘩啦」

「嘩啦」

暖暖後知後覺。

「嘩啦」「嘩啦」

不知道是誰先，將書翻頁的頻率，漸漸附和在了一起，成了同一步調。

她有幾分愣住，這次卻沒有抬頭。

少年的目光已經平靜的盯住了她，她知道。

暖暖很喜歡這座老的圖書館，木頭的座椅，一排排的書架，光線有些暗沉，窗戶邊的光卻恰到好處，又帶着老舊建築特別的一種陰涼感，不潮濕的陰涼感，冬天被暖氣一烘，也不悶熱。保存書籍的地方，大抵就是這樣，通風乾燥，溫度適宜，連帶着空氣，也舒服極了，有木材特有的氣味。

靜的像幽林，僻靜一偶，默待讀書人。

打破沉默的是金四輝手機的震動聲響。

暖暖有些好奇，卻正經的看著書，目不斜視。直到對面一隻胳膊過了界限，伸到她的書面前，然後，將手機輕輕放在了她的書上。

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的是林妍希三個字。

暖暖：「……」幹嘛！給我看這個幹嘛！

「同學。」

金四輝開口了。

「我手疼沒力氣，能不能幫我劃一下那個紅色的按鈕。謝謝~」少年的尾音上揚，有些少年人的溫柔繾綣的語調。

暖暖嗤之以鼻，手疼的借口實在是愚弄她的智商。話是這麼說，看見熟悉的三個字，她的眼睛還是厲了起來，指尖微動，飛快一劃！

掛斷！

安靜。

「舉手之勞。」暖暖收回指尖，「不用謝。」

金四輝低沉的唔了一聲，透出幾分笑意，他說：「同學……」

「不好意思，這裏是圖書館，你可以安靜一會兒嗎？」暖暖打斷他，口不對心道：「我要看書，你打攪到我了。」

「唔……」金四輝靜了片刻，點點頭，「好吧，我不說話了。」

暖暖低下頭。

「但是。」對面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金四輝帶着幾分煩惱道：「可是，我一向有恩必償，同學你幫了我這個忙，我卻不知道同學你的名字，真的很不甘心啊。」

暖暖被少年的厚臉皮的驚呆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四輝嗎？這副正經的臉居然能面不改色說出這麼明顯的謊話。

「不知道也沒關係，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她正色道，提醒他。

金四輝便又沉默。忽然站了起來，向著書架那邊走過去。

暖暖表面不在意，卻忍不住偏過頭追尋他的身影。她是想要重新開始的，但是人到了面前，卻又倔強了起來。心裏矛盾，腦子卻清醒著。

金四輝過了這麼久，才來找她。

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關注他的消息，卻也有隻字片語傳來他和林妍希的消息。據說，他們在一起了？她見過林妍希，當初能給她發短訊，耍手段，必然內心不會很平靜，這樣的女生，她不相信金四輝會喜歡。

可每當這麼一想。未嘗不是仗着自己的特別，帶着幾分卑劣的揣測著。她不想這樣，這也是她當初決定分手的決心之一。

回過頭，暖暖繼續看起書來。

「同學，」過了一會兒，金四輝走回來，站在她身後，將一本書放在她面前，看向暖暖的目光透著熟悉，話語陳懇的問她：「這本書，這句話我不是很明白，同學你知道嗎？」

他的手指劃過書頁的一行：「就是這句。」

書是老書《左傳·宣公二年》，頁面泛黃，端端正正寫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八個大字。

「如果一個人，意識到他以前做錯了一件事，同學，你說，他還有沒有機會挽回？」

「如果他想，他就可以。」暖暖說，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可如果不是真心，而是抱有別的目的，那還是別費這個心思了。」

金四輝坐回她對面，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聲說：「如果對方一直認定我是別有目的，怎麼解釋也不相信呢？」

暖暖：「那就看，那個人對你重不重要……」

「不在意的人，不用挽回。在意的人……」

暖暖歪著頭瞟了他一眼：「那就看你願意付出多少心力讓她回心轉意相信你。」

金四輝露出微笑：「謝謝同學你的解答。」

暖暖沉默著，拿過水杯喝了一口，溫熱的水順着喉管滿滿流進胃裏，叫人放鬆下來。她預想過他會問，雖然不是這個形式，但也想好了自己的回答。話說出口，表完態，先是憂慮，然後是忐忑，隨後卻變成了絲絲縷縷的柔情。

大抵戀愛是好事，至少蛻變了她的想法。

金四輝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暖暖面前的書頁已經很久沒有翻頁，她托著腮，漸漸轉頭，看起了窗外的大雪。

她依舊是那個，喜歡幻想，喜歡做白日夢的蘇暖暖。

又似乎變了，有些哀傷的多愁善感。在堅定的學習目標之外，多了些，不知名的，對未來的迷茫。

暖暖伸出手，將手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對着窗戶呵口氣，寫幾個字，然後配上圖片，加幾個「天亮，心傷，45度憂傷……」之類的字，這麼想着，她就笑出聲。

「呼。」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有一種的悲傷，說不出口，沉悶的積壓在心底，像沉溺在一片漫無邊際的深淵裏，海的最底端，喘著氣，跟別人熬著氣，也煎熬著自己。

圖書館的門，關的緊緊的。

離開的少年，在她表態后，還會回來嗎？暖暖怕想這個。金四輝那麼聰明，卻臨近期末才來找她，他想了什麼，還是跟以往很多次一樣，吊著她，等她去找他？聰明如他，是很狡猾的。

如果不讓他堅定的看到她的態度，他想來，只是覺得是一時衝動，畢竟衝動，也是真心的。隔了這麼些天，大家都冷靜下來，就能好好思索接下來了。

金四輝能讀心，所以在面對她隔斷心聲的時候，才會露出一些不同的疑惑，暖暖看在心裏，記在心裏，他了解她，她也不是對他一無所知。在一起，也快有兩年，暖暖再遲鈍，多少也能明白幾分金四輝的性格。

算了，不想了。

暖暖忽然有些餓了，站起身，打算借兩本書回去宿舍看，她今天已經不想再呆在圖書館。在書架挑挑選選，拿了兩本，她走到櫃枱。

「老師。」暖暖將書遞過去，放在櫃枱上。

借書的女老師推了推眼鏡，放下手中的報紙，拿過書，拿儀器「嘀」的掃描了一聲，看她一眼，忽然道：「你很會選書哦。」

「額？」暖暖有些手足無措，紅了臉小聲道：「謝謝。」

「哈哈哈，不用謝，同學你經常來圖書館啊，我看看……蘇暖暖，這個名字不錯，很溫暖的名字嘛。」

暖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接回老師遞給她的書，道：「老師再見。」

「再見。」

……

回去的路上，暖暖還有點小興奮，因為常去借書被記住，滿足了她那麼點榮譽心，再加上，她常去的圖書室，書比較雜和多，有兩層，有兩個借書老師輪流看管。一個愛笑，一個就是今天戴着眼鏡，看上去很嚴肅的老師。愛笑的女老師對誰都笑的開心，卻很少對借書的同學說話。長相嚴肅的女老師，從來不笑，可卻對暖暖說了話，給予了笑容。

這算是，意外之喜吧。

大雪依舊飄飄揚揚，摻雜了幾分呼嘯的風，冷的叫暖暖縮了縮脖子。暖暖小跑到食堂，呼嚕吃完一碗熱騰騰的過橋米線，大大吸了一口氣。

人生在世，少嘆氣，少泄氣，嘆了氣，就在快樂時候大大吸一口，暖暖這麼堅信着。所有嘆掉的氣，都會隨着自己吸進來的這一大口，補的精神滿滿。

大一上學期，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