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九章 華胥引·知交
【卷二:琉璃劫——與君相逢】
第零九章:華胥引·知交
天藍,柔光。
皇宮中。
月華泠然,玄衣飛揚,兩男子並排而走。
謝易牙不喜的看著趙毅風,一臉的嫌棄。卻只見趙毅風走至謝易牙身邊,一陣使力,就把謝易牙手上的玉簫轉換到自己手裡。
謝易牙拗不過趙毅風力氣大,氣的跳腳,「公子,你看,大殿下兇狠,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刁孩,勿鬧!」
謝易牙委屈,牽著公子回去一直是他的事,今天活活被人搶了去,他預感到自己會離公子越來越遠。
「公子,你要給易牙做主,大殿下連幼童都不放過。」
江玉樹還沒說話,趙毅風搶過話,「本殿和清玉有話說,不是你能聽的,你哭嚎什麼?」
江玉樹感受到玉簫那端動作,任由趙毅風牽著。笑著安撫謝易牙,「易牙,我與殿下是有話說,你莫要計較。」
「可……公子眼睛……」
趙毅風臉色一冷,「刁孩,你是不信本殿嗎?」
謝易牙雙手叉腰,氣勢十足,「哼!誰能保證你對公子安的什麼心?這世上人面獸心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人人都似易牙這麼真心待公子。」
趙毅風沒想到眼前的孩子人小鬼大,竟然說他『人面/獸心』。想他堂堂皇家貴胄,竟被人如此辱罵。
「小子!你敢罵本殿,你是活膩了嗎?」
「殿下,幼童無忌,您非要和他一般見識?」江玉樹溫雅聲音適時響起。
趙毅風劍眉一剔,看著謝易牙,冷冰冰的話讓謝易牙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本殿看在清玉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如若有下次,不要怪本殿無情。」
江玉樹淺笑,「殿下,你嚇到他了。易牙周歲不足八,他懂什麼?」
謝易牙奮力點頭認同江玉樹的話。
趙毅風使力握住玉簫,牽著江玉樹前行。
「本殿這次姑且放過你,刁孩!」
謝易牙不能牽著江玉樹前行,百無聊賴。趙毅風自帶沉悶的,壓抑的陰冷氣息讓他不想和趙毅風多待一刻。
孩子察言觀色,自覺的尋了個由頭就在宮人的帶領下先出宮了。
「殿下,二殿下不安好心,是時候了。」
趙毅風緊緊握住玉簫,溫涼的感覺在手間遊走。歲月,沙場磨礪的粗繭被玉簫的溫涼柔化。
「本殿不喜朝堂,但他趙清風不放過,也休怪本殿不念手足之情。」
溫潤男子任由玉簫那段的人牽著,淺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趙毅風反笑,「聖人?」他趙清風會是聖人?
「本殿才回來,那位好二弟就參了本殿兩本。倘若君臨天下,豈有本殿可活?」
江玉樹摸了摸玉簫,顯然是玉簫太過溫熱,那端熱熱的氣息透過玉簫傳來,讓他不適。他習慣了溫涼的感覺,無家時的凄涼,一個人時的寒涼,江秋氏江天遠離去時的悲涼。如今,玉簫那端的溫暖讓他詫異。
趙毅風感到玉簫那端的突然失重,回頭一看,才發現江玉樹鬆了玉簫。一個人靜靜的佇立。
「清玉,怎的?」
江玉樹淡然,「無妨,走吧。」
話完,伸手握玉簫。趙毅風適時將玉簫遞至他手邊,男子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接過。趙毅風有一瞬間心安。
「殿下,奪嫡不易,殿下可有把握?」
「本殿母舅手握重兵,母後母儀天下,本殿又是嫡長子,如此不夠嗎?」
男子淡淡道:「殿下太過輕敵。」
「輕敵?」
「嗯。」
江玉樹應聲,接著道:「莫貴妃與皇後娘娘家世無差,而且莫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殿下覺得夠嗎?」
「本殿是嫡長子。」
江玉樹戲謔一笑,「殿下如此篤定陛下會立嫡立長?自古高位能者居之。殿下還不明白?」
趙清風,趙毅風名字都是一字之隔,同樣的侯門世家,同樣的后妃高位,同樣的文韜武略。更有甚者,趙清風善於交際,趙毅風因為趙升天的荒唐錯信,孤苦十幾年,何來人脈?從朝臣動向來說,趙毅風已然無望。
江玉樹見他安靜,接著道:「殿下請想,禮部,戶部,連參殿下兩本。刑部因為當年江家的事怕是記恨上了殿下,所以刑部不可取。兵部乃皇城防禦重部,陛下豈會放過?縱觀六部,殿下已然無緣,六部直屬陛下。殿下覺得六部之中失去三部可還有機會?」
「不是還餘三部嗎?本殿爭取。」
江玉樹無奈的搖了搖頭,「殿下先前未與六部結交,又在外帶兵一年。剩餘三部談何容易?」
「那清玉的意思是?」
江玉樹無奈一嘆,擔憂道:「二殿下心思刻薄,只怕是民之災難。如若一統天下,怕是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清玉怎會知曉這麼清楚?」
男子頓住步子,淡然道:「直覺!」
趙毅風想笑,回頭間看著他眉間櫻紅越來越艷,與前幾次相比。此時的紅是駭人奪目的,那三點櫻紅在他白皙的臉上透出一副彼岸花炸開的妖冶來。
觸人眼球!
過眼不忘!
甚至,有些駭人。
趙毅風對那抹紅越來越好奇,上次明明是淺紅,為何這次?
「清玉,你眉間櫻紅……」
月白衣衫下的男子泠然姿態,翩然淡雅,淡淡道:「櫻紅罷了,不妨事。」
趙毅風見他不欲回答,強壓下心裡的想法。
「清玉以為六部先從哪部開始?本殿因為戶部折了一萬兩銀子,可恨!」
「殿下想動戶部?」
趙毅風咬牙,劍眉緊皺,「本殿的一萬兩銀子豈是白白給的,銀子給了戶部,父皇卻還是對本殿差了印象。本殿是『賠了銀子又折了面子』,這口氣本殿咽不下去。」
江玉樹摸了摸玉簫,玉簫那端男子的氣息透過玉簫,燙手。
「殿下息怒。江某以為戶部不可動。」
男子吃驚,「為何?」
「戶部剛參了殿下一本,殿下就動手。太過冒險,況且戶部目前還沒有可用人選。戶部動不得!」
趙毅風放慢腳步,細細思索,此時動戶部是明顯告訴是大皇子一脈做的,只怕會招記恨。
「清玉的意思是動禮部?」
江玉樹點頭。
「禮部尚書曾說『國無法不立』,『民無法不治』,既如此,禮部為先!」
他說完,手指摩挲玉簫,嘴角淺笑溫和。
趙毅風一聽那句『國無法不立』『民無法不治』身子一頓,步子停下。
月白衣衫下剔透的男子,暖暖的光打在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光暈。然而,趙毅風太懂了。
「清玉是在記恨當年禮部的算計?」
江玉樹眉宇一皺,泠然姿態,譏誚道:「殿下還真是市井說書聽多了。江某乃是君子,怎會學殿下行徑?」
趙毅風大笑,湊近江玉樹耳邊輕聲道,「清玉記仇的本事與本殿不遑多讓,你我果真是知音。清玉懂本殿。」
江玉樹臉色清寒,抬了抬眼眸,優雅姿態,握了握手裡的玉簫,冷聲道:「趙毅風,你想比斗就直說。江某定不會手下留情。」
「哈哈,本殿恭候多時,下次切磋,本殿可不手軟。」
「江某恭候。」
皇宮的路,在這一刻的歡笑中,終是走到了盡頭。行至宮門口,趙毅風握著玉簫的手遲遲不願放開。
巍峨宮宇,萬千算計。
天上白雲漫卷,周邊花紅柳綠。
可,進入了這個局,就沒有了欣賞世間繁蕪的潛心。這一切的美麗,怕是要成為過眼煙雲。
這一刻,趙毅風死死的握住玉簫,試圖看清對面男子的輪廓。由心而來的落寞和多年的孤寂讓他臉上充斥著無奈、迷茫、失落的情緒。
他有些不確定,一旦確定奪嫡,這條路的艱難可想而知。
周遭的人在他的世界仿若不存在,行人流水,卻不如那抹月白入心。
「清玉,我們會贏嗎?奪嫡這條路……」他問的忐忑,小心翼翼,眼前的人好似能讓他安心。
清雅男子淡然靜立,墨發被風吹的飛起。
溫潤清似玉,荏苒不勝衣。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無華的眸子直直凝定眼前的男子,良久、良久……
一聲細微輕嘆,他淡淡道:「做吧!不試試永遠不知道後果。我們……會贏的……」
趙毅風欣喜,手握玉簫不予鬆手。
退卻皇子身份,不管多年孤苦,不去想多年深宮詭譎,他惴惴不安的問出了曾經問了多次的話,「清玉可願與本殿一道?」
他灼灼的目光看向他,等著他的回答。
你會和我一起嗎?
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清雅男子手執玉簫,靜默良久,最終淡淡吐出一個字:「好!」
趙毅風笑了,此時他不顧周圍人來人往,笑的如孩子般陽光明媚。
「清玉!……」
江玉樹手腕使力,收回玉簫,「殿下,江某就此告辭。」
謝易牙適時牽著江玉樹回到轎中,一簾遮,月華掩。
趙毅風遠遠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笑看一周,利落撩袍上馬離去。
只聽得「噠噠」的馬蹄聲,在空乏的街道回蕩。
江玉樹痴痴看著馬蹄遠去的方向。
趙毅風,願你是天傾真主,只要你不動北璃。
只要你不動北璃……
否則,我……
我一定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