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家破婚變(下)
(大結局上)
趙毅風不敢置信。天帝也是目瞪口呆。
這個女子是他的妃,他雖不寵她,卻也顧念四皇子不曾苛待。如今,大皇子的命格竟是她編的。
——神不知,鬼不覺。
馮美人不愛他,心裡裝著別的男人。淑妃要毀了他的大皇子,毀了江家。德妃本以為是笑看風月的,沒想到她是心思最深沉的。皇家人也敢算計。
那一刻,天帝突然有一種無力感,這麼多女子。沒有一個是愛他的。都想著算計他,他感覺自己的面子被玩弄股掌。
帝王一怒,眾妃皆默。
「德妃!皇家後嗣你也敢算計?」
女子譏笑,靜坐安然,「臣妾不是算計,是為了自己的下半生。皇上心裡沒有臣妾,難道還不許臣妾籌謀嗎?」
「可你也不應該算計風兒的命格,他只是個孩子。」
劉嫣轉了轉眼眸,看向下端的的趙毅風,咬牙格格響,顯然恨到深處。
「孩子?和風也是孩子,陛下可有看過他一眼,只因為和風失聰嗎?可他也是陛下的孩子。還是因為臣妾不如皇后家大勢大?」
皇家無情,帝王涼薄。
她竟然還妄求真心。
天帝瞥了她一眼,女子眼角的褶皺讓他心煩,他突然想到了憐妃。
——那個懂香,絕美的女子。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子。
如果天帝不愛上那個女子。南宮憐不死,何來趙毅風嫡親二弟一死陪葬,兄弟不死,趙毅風何來寂寞,又何來執念?
如若沒有兄弟之情,又何至於被德妃利用。編織「美人煞」的命格,如果沒有那命格,沒有帝王的糊塗信任,他趙毅風也不會選秀,更不會遇到江玉樹。
到頭來,都是一個局。
眾人都是棋子。
趙毅風無奈苦笑。
自己對趙玉樹的兄弟之情竟會被兩個女子利用,一個要用江玉樹毀了他,一個要用江玉樹和他在一起,去爭鬥。
「父皇,淑妃已經承認勾結苗疆她是主使,那江家……」
天帝看他進來知曉他有話說,沒想到他還是要求情。淑妃,馮美人,德妃,風輕這一團亂麻讓他煩躁,江家的事罪證確鑿,不可更改。
「風兒莫急,父皇自由思量。」
「請父皇開恩,放過玉樹一家。」
天帝皺眉,格外煩心,聽了這麼久的後宮腌臢。只覺得疲累,更讓他生氣的是自己信任的道長和自己的妃……
他抑制不住了,「來人,將風輕抓起來。」
禁衛得令。
天帝嘆了口氣,耷拉眼皮。
這一切也和他有關,他信任風輕,甚至有一絲依賴。虛發,困頓,煩躁,憤怒,環繞著他,他覺得自己像在黑色牡丹綻放的妖冶地界,滿目的美麗,卻藏著刀刃。
「德妃打入冷宮,除位分。四皇子撥給秦昭儀撫養。」
命令一出。德妃失落,昭儀竊喜。
昭儀無子,位分低下。此番,已是恩寵。
顧艷梅不想攙和這一眾紛亂,目前讓她高興的是「美人煞」,這是假的,就意味著趙毅風可以娶女子,可以世家聯姻,甚至可以得到朝臣相助。
天帝此次沒有讓顧艷梅處理,而是自己下旨。他是怕淑妃的事再次出現,還是顧全皇后,不得而知?
天帝知道了一切,后妃也知道了一切,江玉樹也知道了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是荒唐。
趙毅風得不到確切答案,靜候一邊,滿臉落寞。
與此同時偏殿。
趙清風笑看一切,趙毅風此生怕是要毀在江玉樹身上,讓他們分開,趙毅風會不會再次忘不掉?
趙清風見一切都在按著自己的預想走,看了看江玉樹,笑著道,「清玉公子可真有禍國的本事。」
江玉樹聽完一切,知道真相,一門心思只在江家的事上,何來心思搭理他?卻依舊淡淡回道:「二殿下說笑,清玉不是女子,何來禍國一說?」
男子接著笑道,像只狐狸,「清玉公子這好名,這才華,當真讓本殿佩服啊。『來世與君重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哦!原來清玉公子從選秀那日就對大哥心生愛意了。那清玉公子真是有福了,本殿大哥雖是塊冰,可是心疼人的本事不差。嘿嘿……」
江玉樹剛來這世道本就迷糊不懂,小心翼翼,那時怎會知道皇家秘辛。這名字,這身份也不是他能更改的。現在又被人拿出來說,還是明裡暗裡譏諷。趙清風果真是個深沉的。
「二殿下常年在外進修,原來不是進修治國之道,江湖朝堂。竟學起市井婦人,清玉『佩服』。」
趙清風再也笑不出來,這人是在諷刺他像長舌婦呢。
「本殿很期待大哥會怎麼為清玉公子求情?」
「二殿下過慮,聖上有計較。」
「你別不知好歹。本殿可是關心你。」
「多謝!」
趙清風氣,眼前的人看著文白秀氣,身子不好,卻沒想到是個敢說話的。
「本殿很好奇清玉公子是怎麼熬過鳳和的?」
「二殿下!清玉與大殿下的事二殿下不覺得問的太多?」
江玉樹越是迴避這種事,他就越要問。堂堂男兒,雌伏一人,這是江玉樹心裡的刺,也是他的彆扭。而他趙清風偏要挑刺,越疼越好,他要讓江玉樹痛,那樣趙毅風才會無暇分心。
原來,要對付一個人,先對付他在乎的才是死穴。
趙清風心裡算計了一番,笑的邪魅。
「本殿也是關心清玉公子,畢竟清玉公子在禮上還是本殿的「長嫂」。作為小弟,本殿應該關心。」
「長嫂」一詞一出,江玉樹一記冷光投向趙清風。趙清風只拉拉的迎上,笑的邪邪。
「二殿下是太悠閑了嗎?清玉家事繁忙,恕不作陪。」
趙清風知他不願在自己在此添堵,躬身道,「『長嫂』吩咐,小弟告退。」他說完,嘴角一抹諷刺的弧度,利落離去。
江玉樹忍著侮辱,竭力捏著手指,青筋凸顯,面上無波。
天帝疲倦,從趙清風請他來皇後宮里納涼,在偏殿聽到淑妃親口承認謀划,馮美人背叛,德妃算計。
他疲累。拖著步子,帶著齊風回了乾元殿。
顧艷梅見一切真相出,趙毅風前途不可估量,打發一眾妃嬪回去,重新整頓後宮一番,該杖殺的杖殺,送冷宮送冷宮,送寺廟的去寺廟。
一場荒唐,終得安生。
陰謀陽謀,皆自雲煙。
《天傾皇室史冊》卷八章記:
天傾天歷四年六月,淑妃歿,一枕黃粱,一條白綾,成全雙生。天帝感念,按妃制葬,姐妹同穴。
同年六月,馮美人出家,風輕流放,一人青燈,一人天涯,兩相忘。
又是六月,德妃入冷宮,舉國皆知,「美人煞」荒唐,唾棄大罵有之,可惜惋嘆有之,欲避選秀女子有之,世家欣喜有之。皇嗣命格,荒謬算計,萬千女子,芳心又許,侯門世家,靜水深流。
還是六月,禮部上報,據德妃算計,感天家顏面有失,欲重振禮法。天帝拒之,禮部死諫。天帝顧念:然,通道迷糊,后妃崩亂,皇家威儀,有失民心,國本動搖。遂應,振禮法。整狎妓,斷袖之風。民風約束,國泰民安,一片和樂。
最後六月,皇家二子趙清風,納側妃江雨柔,正妃空。
(大結局下)
七月。
風雨欲來,瓢潑之勢。
天帝下旨:江家二房勾結,證據確鑿,人命著一,定秋後處斬。其兩子流放東境。江秋氏,江玉芝流放西境,江玉芝充軍。三房流放嶺南,其子永絕科舉仕途。
眾人再不甘,聖命難為。趙毅風,江玉樹反覆求情。天帝顧念,予以輕罰。江曲氏手上人命一條,殺人償命。天帝判的合理。
江秋氏在流放前夕,回府取了玉簫,「天藍珏」,書信。
流放當天。
凶神惡煞的士兵一列列,催促離去的人。江秋氏淚眼婆娑的看著江玉樹,招了招手。
江玉樹剛想出聲勸慰,江秋氏搶先開口,「玉兒,喚我一聲娘親。」
男子猶豫,本是喚母親,怎的要換,這情境像上次父親去世一樣。他忽然不安起來,「母親……」
江秋氏笑看她神色變化,解釋道:「玉兒莫怕,這次別離,再見怕是艱難。母親是想留個念想。」
男子不定,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強壓酸澀,輕輕喚了聲,「娘……」
女子燦爛一笑。
官兵催促。
「玉兒,這是玉簫,你拿著。」
男子接過,觸手溫涼,玉質剔透,乃是佳品。
「這是天藍珏。還有書信一封,三日後打開。」
江玉樹好奇,「母親,為何要三日後?」
女子笑笑,溺愛的看著他,「聽母親的。」
日頭火辣辣,眾人等候他們話別,心裡早就不耐,開始催促,江玉樹本想還多說些,沒想到引起群憤。押送的士兵瞪了一眼又一眼,雖是不敢說話,可心裡不滿。
江秋氏忽然湊近江玉樹耳邊,輕聲說了句話,就快步隨著士兵離去。
一行人,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不再。
只留下江玉樹一人呆愣在原地,良久沒有反應過來。
待他反應過來,早已沒了眾人影子。只留下火辣辣的日頭,還有陣陣煙塵。
他順著原道返回皇子府,身上的感覺想當初選秀出宮一樣。汗水濕透,冰涼無溫。
那時他是害怕,可現在,是孤寂。
趙毅風在皇子府的門口靜候,待見著江玉樹腳步虛浮的回來,大步過去迎了人。
「清玉,你莫傷懷。是本殿無用,沒能幫到江家。」
江玉樹沒有搭理他,身形落寞的向內室走去。
思緒還在江秋氏的話上。形如木偶般,他忽然覺得天地間就只有一個他。
疲倦如斯,艷陽高照。
江玉樹睡了,睡得深沉,南柯一夢,讓其沉醉。
趙毅風看他睡的深沉,只能靜靜守在榻邊。
三日後
江玉樹醒來,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江秋氏沒了。
那一刻,他似高塔般,一瞬間失重坍塌。
忽然想起那日江秋氏的話。
書信。對,書信!
他打開書信,踉蹌後退一步,不敢相信。
江玉樹,天地之大,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來此異世,已是孤身。
上蒼,你何其殘忍?
知了聲聲,沉悶壓抑。狂風大作,風雨欲來。
乾元殿。
趙毅風,天帝。
「父皇,兒臣已經沒了二弟。父皇就成全兒臣和清玉。」
「荒謬,你『美人煞』的命格全是荒唐,怎麼可以和男子婚配?這是笑話。」
「笑話不也是父皇所賜嗎?父皇通道,信賴風輕,如果不是父皇。兒臣怎麼會有這荒唐的命格?」
「趙毅風,你反了嗎?」
「兒臣不敢。兒臣不想和清玉分開。」
「趙毅風,朕已經重振禮法,你此番有悖倫理。」天帝沉聲。
「兒臣不在乎什麼倫理,兒臣只想和清玉一道。」他堅持。
「你要挑釁皇家權威嗎?你這是大逆不道。」
「父皇!兒臣和清玉一起,就算放棄皇子身份,兒臣也願意,求父皇收回聖旨。」
「朕是皇上,要堵住悠悠萬民之口。你是皇子,一舉一動昭示皇家威嚴。放棄身份豈是隨口就說的?身為皇家人,你逃不脫。」
「父皇!」
「朕意已決。」
「父皇就不怕二弟寒心嗎?這些年兒臣因為命格,孤苦一人。父皇下旨廢婚,那置清玉於何地?」
「你放肆,禮部已經重擬法規。如果此事一成,朕的臉面往那擱?朕如何給天下人一個說法?」
「父皇,兒臣這些年沒求過什麼。父皇就給成全吧。」
「任何事都行,唯獨此事沒得商量。」
「父皇……」
「退下!」
趙毅風無奈,躬身退下。卻倔強的跪在乾元殿門口,不願離去。
風來了,雨來了,嘩、嘩、嘩。瓢潑之勢,積水成溪。
男子跪地,背影挺拔。
「父皇,兒臣求您留清玉名號。」
「父皇,兒臣求您留清玉名號」
「……」
一聲一聲,和著雷聲。
他跪地求自己的父皇,傲氣的他,冰冷的他,現在落魄。只是求這個帝王給江玉樹留一個名號。
廢婚,無力轉圜。
他,只想留一個名號做念想。
「清玉公子」是「皇子妃」的別稱,也是他的心意。
現在,他怕,怕最後的牽絆都失去。
他在求他。
血水蔓延在乾元殿門口,染紅一片。像他赤誠的心。
兩日後。
天帝拗不過,下旨留「清玉公子」別號,昭告天下。不追究江玉樹罪責,從此與皇家再無瓜葛。
皇子府
江玉樹得到消息時,無奈一笑。
最後,連天都不放過他。
江玉樹,你沒有家了呀!
雨依舊下,連續不停。
「香濃。」他一聲喚。
「公子」
「收拾東西,走吧!」他一聲嘆,無限悲涼。
趙毅風回來時,就看見江玉樹拿著包袱,一身白衣,翩然儒雅。
「清玉,你這是作何?」
「離開!」
「本殿已經求了父皇,清玉別走。」
「哦?殿下也知道,陛下下旨,你我婚約作廢。那江某還留在這做甚麼?」
趙毅風沉默,雨打在臉上,模糊了輪廓。
江玉樹撐著一把三十二骨油紙傘,白衣沾濕,俊逸出塵。從他面前走過,趙毅風眼睜睜看他要離去,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了他手腕,「別走!」
男子在傘下,回頭輕看,「趙毅風,江玉樹沒有家了。」
江玉樹,沒有家了。
紅塵之大,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呀。
那聲音里的落寞與蒼涼,直到多年後趙毅風回想還是覺得心酸害怕。他竭盡全力,尋便人間,才讓他感覺到溫暖。才給了他一個家。
這一刻,趙毅風想哭。
他在乎的他沒能守住。
趙毅風抓著他的手腕不欲放下,男子慍怒,「殿下放手!」
他收了手,眼睜睜看他從身邊走過。
男子背影孤立,漸行漸遠,似冰山漸消,暖陽藏雲。
趙毅風抑制不住,嘶吼,「江玉樹,有趙毅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白衣男子身子一頓,背影頎長,「那殿下希望江某以何種身份和殿下相處,是男寵?幕僚?還是……」
趙毅風啞然。是啊,身處高位,自己和他又該以什麼身份相處?
他從始至終不願,又該如何和他在一起?
雨打在傘上滴答滴答,迷濛了水霧中白色的影。
那是他飄然離去的影子嗎?
白衣男子離去,不再轉身。模糊中只聽到一句呢喃,「趙毅風對不起你。」就眼前一片黑,沒了知覺。
他因為「美人煞」娶了他,卻也因為「美人煞」失去他。
原來,與君相逢,玉樹臨風。
皆是荒唐!
天傾天歷四年七月,帝下旨,廢婚。留清玉公子名號,玉牒除名。宗族罪責,與其無尤。
【至此,卷一:美人煞——玉樹臨風。算是完結。感謝各位天使,讀者,知己,基友的愛與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