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越女鏡心·破音
【卷三:亂世顛——傲世雙雄】
第18章:越女鏡心·破音
(上)
***
飛來峰和仇萬里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傲世雙雄都受傷了,為何自己百萬大軍還是攻不下東齊城。
觀戰台上。
眺望烽煙掩映下的東齊城樓,那裡城門緊閉。連續半月攻城和叫罵,東齊城門始終緊閉,沒有一絲回應。更讓人憤怒的是東齊城口每日流溢出戰場熟悉的曲子,所有士兵思鄉心切,毫無征戰心思。
飛來峰異常狂躁:「這曲子什麼時候是個盡頭?都吹了半月,東齊城的軟蛋只會這些淫詞艷曲?」
仇萬里睨了一眼飛來峰,眼中頗有不屑:「你沒聽出來這是南燕和玄真的思鄉小調,也不知你這一國國主怎麼當的?!」看向遠處巍峨的城樓,低聲一嘆:「傲世雙雄雖然受傷,但是這曲子擾亂人心,我軍士氣大亂,足可見作曲之人熟識各國音律。不然也不會效仿『四面楚歌』之法。」
「什麼?」飛來峰雙眼大睜,很明顯不敢相信:「『四面楚歌』!」
四面楚歌利用士兵思鄉歸家心思,一旦震懾內心深處,所有士兵歸向心切,戰爭不打自敗!
飛來峰如夢初醒,急速跳起:「阻止他,快阻止它!否則你我前功盡棄!」
東齊城樓上悠揚婉轉的蕭音不停歇,在看不到的角落裡時不時傳來優美的樂音,激起骨子裡的思念。
士兵們一個個低頭耷拉,眼神獃滯渙散,沒有一絲作戰的豪氣。看著百萬大軍因為蕭音牽動,沒有作戰心思。
仇萬里心有不甘,如此下去,千里跋涉來此,未有結果,只怕無顏面對國人!
蕭音,樂曲,蕭音……
他像想到了什麼?
琵琶?樂曲!
以音破音!
哈哈,東齊城你的好運到頭了!
仇萬里忽的轉頭看向飛來峰,緊緊盯著飛來峰,似是要把他看出一個窟窿來。
飛來峰被那狡猾的眼神盯的心裡發毛。「你看著我作甚?」
仇萬里忽的大笑一聲,雙手搭上飛來峰雙肩:「聽聞國主有一愛妃,尤善琵琶。而且國主也帶在身側,今次,我等用『以音破音』之法,破了這魔音,國主以為如何?」
飛來峰雙眼緊眯,猶有不定:「你說用『琵琶』破蕭音,這能行嗎?」
仇萬里斜睨了一眼飛來峰,轉頭眺望遠處的城樓:「不管行與不行。這也是當下最好的法子。否則任由東齊這樣猖狂下去,我等無功而返。天傾反撲,我等豈有命活?!」
想著那嬌滴滴的美人來戰場,看遍戰場廝殺,飛來峰一陣心疼,暗下咬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就試試!」
殘陽漸落,觀戰台上的兩人密謀著算計。
**
星星點點的篝火將遠方的天空點亮。
東齊城樓上那一道影。
蕭瑟、單薄。
哀傷的曲子在夜裡遊走,可似乎連風都不願聽到那悲傷的蕭音,漸漸變大,淹沒了那一聲聲心痛。
風吹起紅色的衣擺,搭配著他白皙清俊的面容,眉間櫻紅嬌艷欲滴,讓人看后心一涼。
此時的他宛如一朵幽冥地界綻放的彼岸花,一股清幽的詭異鋪面而來。
趙毅風靜靜站在他身後,連觸碰都是無力。
只能靜靜的看著,看著他用蕭音奏遍哀曲,安撫遠走的人。
卻終究不敢觸碰。
靜靜凝視著他,依舊清晰記得——
拔箭醒來后的他,蒼白剔透。
他慘白著一張臉,有氣無力,卻依舊淺淺一笑問自己:「大哥呢?」
輕闔眼眸,深吸一口氣,勉做鎮定,壓抑悲傷的語氣,他聽見自己的語氣不穩朝那抹月白說道:「玉芝安好。」
他怔忡一刻,失笑反問:「是嗎?」
喉間黯啞的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木木的朝他點頭。
他淡淡一笑,起身下榻,摸索著向營帳外走去。「大哥說南燕的靈芝有助我調養眼睛,他說此次征戰會稍給我。大哥回來了,我想不久我就可以看見北璃的櫻花。」
眼看他摸索著向營帳外去,用力拉住他,「你身上有傷,等傷好再去不遲。」
他像個等待蜜糖的孩子,輕輕拉下臂彎上的手,笑的一臉滿足:「大哥說要帶我縱馬,和我斗劍。他說南燕的靈芝有助我調養眼睛,等我眼睛好了。明年三月,他帶我去北璃,給我釀『櫻紅縱』,他還說要在北璃有櫻花的地方布置一個家,他也說——」
「夠了……」咬牙打斷他。
「怎麼?」他一臉莫名:「大哥沒回來?」此時的他是像個孩子,絲毫不見算透天機,決勝千里的沉穩果敢。「那我在這裡等他。」
壓下心裡莫名的酸楚,他聽見自己殘忍的朝蒼白荏苒的人說:「玉芝沒了。」
玉芝沒了……
他淺淺一笑,眸中掩不住的欣喜,話里篤定:「怎會?大哥武藝卓絕,沙場歷練,不會的……」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連他自己都沒有勇氣說下去。
「不會……不會……。趙毅風,你誆騙於我!」他接連搖頭,不接受這個事實。
「玉芝沒了。」出聲打斷他,不願淺笑溫和佯裝淡然,不想他因滿懷期冀到希望成灰。「玉樹,玉芝……沒了。」
殘忍的事實,刻骨銘心!
「當!」一聲,玉簫漸起一地塵霾。
他失笑一聲,忽的低身錯亂的尋找玉簫,凌亂的摸索。「玉簫……玉簫……」在營帳的碎灰上,他在找尋那一道剔透色彩,月白的袍上血水和黑灰交織一片。
就在這一方狹小的天地間,他俯身尋找那可以織遍世間優美樂音的翠綠。
剔透的聲音響起,帶著顫抖:「大哥等著我……給他奏曲,他還沒……嘗我煮的……新茶。他怎麼會……失信於我?」
拾起玉簫,遞給他,用力握住他雙肩:「玉樹你醒醒,玉芝沒了。是我無用,不能護好玉芝。你若要恨就恨我,是我趙毅風的錯!」
這殺戮、這罪孽、這苦果、這心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因為我你才會成為世間最孤苦的一個!而這一切的苦果應當是我背負,是我來擋!
接過玉簫,他踉蹌著步子,向營帳外走去。
忽地,他用力捂住胸口,一聲接著一聲的咳嗽,臉色因血氣上涌染上一層緋紅,捂著胸口的手滿是粘滑,血一滴一滴從指間溢出,落地漸起細小飛灰。
「玉樹!」一聲驚呼。
「別過來!」一聲斷喝!
只看見他嘴角的血滴滴答答,融進月白的袍,脊背挺拔破冰而出的料峭。
「玉樹……」你可還好?
一聲接著一聲的咳嗽,起伏抖動的雙肩,黑土被他吐出的血染上凄絕色彩。
他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觸碰不得分毫。
明明那麼近,可心隔著那麼遠。
你為何那麼倔強?
眼睜睜看著他慢慢站起身來,挺拔身姿,俊逸姿態。風吹起月白翩然。
慢慢挪動步子走近他,凝定他美麗的眼睛,輕聲一問:「你可安好?」
他輕啟唇瓣:「安好。」如沐春風,潺潺流水。
接著便是他直直栽倒在自己身側
江玉樹再次醒來后,月白衣衫褪下,換上了一身紅衣。
在趙毅風的印象里,江玉樹除了與自己大婚,從來沒有穿過紅。他總是素潔淡雅的色彩居多。
半月內,每晚他都會穿一身紅衣在城樓盡頭吹奏哀傷的曲子,似是抒發心裡的苦悶,也好似在為逝去的人送別。
「玉樹的蕭音一絕,可未免太悲了些。」趙毅風在他身後輕輕說。
蕭音戛然而止,他負手而立,靜默不語。
「你穿紅衣很好看。」趙毅風走近他身邊,真心誇讚。
江玉樹淡然如水,神色無驚無喜,無悲無痛:「大哥喜歡紅色。我無以為送,特穿紅衣,以示心意。」
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玉簫,趙毅風溫聲勸慰:「逝者已矣,玉芝在天有靈,定會理解。你若安好,他才安心。」
江玉樹淺笑點頭。「大哥在天有靈,定會庇佑東齊。」
看他釋懷,趙毅風心下大安。
然後,趙毅風牽著江玉樹下了城樓。
東齊一戰,在所難免。南燕,玄真在城下候守半月,忍受半月蕭音磋磨,豈會善罷甘休?攻破東齊,打破傲世雙雄的名頭才是他們的終極目的。這一戰關乎榮辱,涉及家國,不得結果,誓不罷休!
傲世雙雄已然蘇醒,一旦震怒,豈有他國存在?
深夜,主帥營中,百邑東齊將領在做最後的安排和布置。
「明日一戰,關乎百邑得失,更關乎家國榮辱,無數士兵性命皆系我等之手!許勝不許敗!定王殿下,江某冒犯,明日這一戰還請殿下獨自上陣!」
所有人大驚失色。
「公子慎慮!戰中主帥不容有失。先前一打,主帥負傷,軍心大亂。百邑將士死傷無數,今次主帥一人上場,風險過大!」一旦趙毅風有個好歹,這仗不打自敗!更遑論守衛東齊,庇護百邑。
東方不羽看了看趙毅風,又看了看江玉樹,心下擔憂,主帥公子都是新傷初愈,獨自上場,若有好歹,只怕百邑眾將皆是南燕、玄真階下囚:「公子,末將願追隨主帥!」
西門日天嗷嚎:「公子,老子自請上場。想老子得主帥信任鎮守東齊,如今守城不力,豈能軟蛋窩憋不出。老子西門日天做不到!末將請求上場。」
膽寒衣看著江玉樹一身月白的衫,桃花眼裡滿是艷羨:「公子~~,我膽寒衣要跟隨主帥!」
江玉樹對眾將請求置若罔聞,無華的眸子靜靜的看著趙毅風,伸手將玉簫遞給他:「江某和定王高山流水,箏蕭合奏。猶有默契,這一仗,只有定王殿下才能知曉江某謀划。」
張大坑走了、江曉梅血染黃沙、江玉芝死不瞑目,這些人一個個離他而去。趙毅風知道,他不想再失去身邊的親人、袍澤。
所以明日對抗,只有自己親自上陣,才能減少傷亡,這樣他謀划起來才會如魚得水。
這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在兩人之間遊走。
他懂他,他也懂他。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其餘人,都不懂。
江玉樹之所以敢讓趙毅風單獨上陣,除了兩人之間的默契外。
還有就是趙毅風曾答應過他:一定會活著回來。
只要能活著,所有的一切都還有希望!
手握玉簫,趙毅風的聲音因欣喜激動有著一絲顫抖:「玉樹這般信我,性命相托,本王又怎堪辜負?」
四十萬大軍如拔地而起的巨龍,黑壓壓匯聚一方。馬蹄聲鏗鏘,鎧甲泛寒光,轟轟聲震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軍隊,聲勢浩大,旌旗迎風呼呼作響。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兵狂馬野,烽煙迭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江玉樹負手靜立城樓,靜靜聽著斬離雲給自己描述士兵雄渾,感受士氣高昂。聽鼓聲轟轟,鐵甲鏘鏘,吼聲震天。
屬於他獨有的氣息在空中遊走,循著他的方向轉過身去,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摸索。趙毅風伸手握住,讓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在。
江玉樹微微一笑:「江某在此靜候殿下凱旋!」
趙毅風豪氣一笑:「本王定會活著回來與玉樹豪飲一番!」
洒脫轉身,玄衣飄飛:「我去了!」
忽地手上動作一頓,低頭看去,他修長的手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掌,手中溫涼觸動心房。
「趙毅風——」他白衣翩然,泠然風華。
答應我,活著回來……
凝定他無華的眸,手下用力,緊緊握住他的手。
有你在,我一定活著回來……
想多握住他的手,想多停留一會兒,想戰火不再,四海安定,和他歲月靜好……
極目遠眺——烽煙交疊肅穆,黑土紛揚張狂。城樓下的炙熱期待的無數雙眼睛,東齊城下血染就的黑土紛揚,遠處金戈聲鏘鏘!
最終視線定在江玉樹清俊的臉上,視線下滑——胸口那裡受過一箭,險些要了他的命。
南燕、玄真你們要為傷他付出代價!
慢慢鬆手,在這巍峨城樓。
他深情注視著他,他淺笑靜候於他。
風輕輕走過,帶起兩人的墨發。
白衣輕飄,玄衣冷傲。
他瀟洒轉身,大步離去——「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