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不是人（六）

秦盡安她們花了大概兩個小時整理好了行李和房間。

曉梅累了，直接窩房間睡覺去了。

徐招娣燒了一壺水，正怔怔的盯着水壺發獃，等閑下來不再能夠用忙來麻痹自己的思緒，她開始有絲茫然起來。秦盡安說的話歷歷在目，她怎麼也無法忘掉。她自認自己對三個孩子都是同樣的關心在乎，可秦盡安的態度卻讓她寒心。

為什麼這個大女兒兩年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水開了。」秦盡安倚在門上，「過兩天是國慶，我先帶你們去逛逛。然後我帶曉梅去附近的學校問下。」

徐招娣還是覺得自己慪著一口氣，她轉過頭來，「你說浩洋賣了就賣了這是真心話？」

秦盡安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開玩笑的。」

「這種玩笑能開？盡安你都不小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事？」

「媽，這句話你從我小時候說到現在，」秦盡安眯了眯眼，微妙的勾起一抹笑容，「我那時候六七歲，和秦浩洋一個年紀。我這是不懂事，那他就是年紀小。這也是你的真心話？」

徐招娣哪裏預料的到秦盡安會這樣反駁她，頓時臉皮紅了起來，又有些惱羞成怒。

「你現在成年了，照顧弟弟妹妹不是正常嗎？」

秦盡安只覺得頭疼，按壓下心裏頭的不耐煩，她站直了身體，不想在和徐招娣說什麼。現在她深知徐招娣的觀念一時難改，唯有潛移默化讓她慢慢改變才是。

「我先去小憩一會。」

「盡安！」徐招娣拔高了聲調，在對方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里時忍不住跺了跺腳。

半個小時后，先休息的秦曉梅醒來了，她瞥了眼旁邊小桌子上擺放的鬧鐘，顯示時間已經是四點。窗戶被帘子遮掩的緊實不透光，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麼久了，秦曉梅沒想到自己竟然又做了噩夢，夢裏面鮮紅色染滿了她的眼睛，而她的媽媽卻是默然獃滯的看着她。最後，在她被那個惡魔一般的男人摔倒地上時，徐招娣抱着秦浩洋走了。

秦曉梅從床上爬起來，腳步虛浮，她迷濛着眼走進了衛生間。洗了把臉，稍微有些清醒時就見徐招娣獃獃的坐在沙發上。

「媽？沒去睡會？累不累？」

徐招娣眼瞼微動，她澀澀開口：「曉梅，媽媽不放心浩洋。」

「有什麼不放心的，不是有那個女人嘛。她為了討好那個男人肯定會好好照顧秦浩洋的。」

秦曉梅不以為意，從水壺中倒了杯水卻被徐招娣突然拍了桌子的聲音給嚇得手抖，差點都將水給灑了出去。

「媽，幹嘛呢。」

徐招娣看着秦曉梅晃悠悠的坐在她旁邊，嗔怪的說了句就慢慢地喝水。她忍不住問道：「曉梅，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偏袒你弟？」

秦曉梅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徐招娣，隨即低聲問道：「姐姐說的？」

徐招娣點頭，半個小時她還是沒能夠開導成功自己，整個人都抑鬱起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打的她措手不及，若不是秦盡安回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徐招娣知道自己不應該有所怨恨，可還是磨不住內心的苦澀和憤懣。她被丈夫拋棄離婚，兒子又被小三奪走，這樣了她的養女還要惹她生氣！她怎麼就那麼命苦呢。

「呃，也還好啦，除了過年就給他買新衣服壓歲錢，不讓他做家務，連撿柴這種小事也捨不得，偷偷給他好吃的也沒什麼啦。」秦曉梅說。

「他才幾歲？你都多大了還要壓歲錢？做家務本來就是女孩子的事。」

秦曉梅默默地想到姐姐給她看的那本書中所講的話，內斂的翻了個白眼。她是懂事，可不代表她心裏就沒有怨言，只不過是憋在心裏沒說而已。秦曉梅放下杯子，覺得姐姐都搞定不來的事她還是不要逞能，果斷在看到秦盡安打開房門出來時站起來向她跑過去。

「姐，你之前給我的書我都看完啦。你給我買些小學要用的書吧。」

「好啊。順便再去超市給你買些衣服和鞋子。」秦盡安笑道。

秦曉梅連忙點頭，又有些擔憂，「我會不會跟不上學習？要是上課聽不懂怎麼辦？」

「沒事，曉梅這麼聰明。」秦盡安安撫，轉而看向徐招娣，「媽，晚上乾脆出去吃吧，我帶你們吃這裏的特色菜。」

「好啊。」曉梅率先答應。

她在徐招娣面前表現的多懂事，在秦盡安那裏就表露出這個年齡的撒嬌和可愛。秦盡安瞥了眼沒說話的徐招娣，就當做她是認同了。

「我們先去給你買衣服和書，然後吃飯，回來的話幫你講講小學知識。」

「好~走吧走吧~」

秦盡安失笑，拍了拍曉梅的腦袋，繼而又問徐招娣，「媽，你要換身衣服嗎？剛才整理行李都出汗了，」她說完看向曉梅，「我給你找了幾件我以前的衣服，沒穿幾次，你把你身上的換了。」

「好噠。」

秦曉梅跑去了秦盡安房間，客廳里就剩下她和徐招娣。她看徐招娣指尖發白，咬着嘴估計是心裏憋著氣。

「浩洋的事我讓景知幫忙查一下。」秦盡安淡淡說道。

徐招娣怔愣，傻傻的看着秦盡安半晌。她心裏頭五味陳雜，剛才還在自怨自艾，結果發現自己氣量竟然比不過她的女兒。她欲言又止，結果還沒醞釀出一句話，秦盡安就走到陽台接了電話。給她打電話的是路路，小姑娘買了到柳城的飛機票，結果發現好一點的酒店都住滿了，那些便宜的她又怕不安全，所以想問下她能不能給她推薦下。

秦盡安讓路路到時候住她家就好了，也方便一起過去劇組那裏。

路路滿心歡喜的感謝，兩人又聊了幾句，隨後秦盡安和她互道了再見掛斷了電話。

曉梅已經換了衣服出來，秋分已過，她穿了一件白色襯衫加素色長裙，看起來比剛剛那箇舊衣服舊鞋子的小姑娘好多了。

「挺好看的。」秦盡安走近客廳，見徐招娣站起來走近自己的房間估摸著是要換衣服，於是拉着曉梅到了陽台，「你媽之前是問你什麼了嗎？」

「對啊。問我是不是覺得偏心秦浩洋。還很生氣的樣子。」

「以後別提這事，我來解決。」

秦曉梅「嗯」了聲，她覺得自己也搞定不來的。

三分鐘后，徐招娣走了出來，之前秦盡安給她買的衣服她捨不得穿。她從懂事以來就被教育說女孩子容貌不重要，賢良淑德才是應該在乎的，因而盡心儘力照顧這個家，不捨得給自己買衣服，從來都是素麵朝天。生第一個兒子的時候，她婆婆高興的很，說她為祖上爭光了可以傳宗接代了。再後來生了曉梅，婆婆的臉色十分的難看。徐招娣還記得那時候婆婆說的話。

生女孩子有什麼用，真是，家裏多了一張嘴。最後還不是嫁出去了。要不是還能幫忙做做家務，將來也有彩禮，她早就送人了。

那時候，徐招娣竟然沒覺得生氣，反而覺得自己肚子不爭氣。

現在，徐招娣看着鏡子中穿着漂亮衣裳的女人，她面容憔悴的好像五十多歲一樣。

最後她得到了什麼？

「媽，穿起來很漂亮哦。」曉梅誇讚道。

徐招娣有些恍惚，她澀澀笑起來，自己這張老臉哪裏好看了。秦盡安走到她背後，將她梳起來的頭髮放了下來，又替她整理了下劉海。

「好了，走吧。」

三人一同下了樓，秦盡安還記得錄指紋的事，讓徐招娣帶了身份證。等他們錄好了指紋后，秦盡安則是帶着他們去了世貿廣場。那附近還有不少擺攤賣衣服的人，偶爾夾雜着賣小吃的，現在不過才四點多就已經有不少擺攤的人。

「好熱鬧！」秦曉梅興緻勃勃的張望四周。

「我們先去世貿，等七八點后這條街上擺攤的人就更多了。」

「嗯~」

曉梅走在前面，不時東看看西瞧瞧，不過一直都很乖順的沒有離太遠。秦盡安就和徐招娣在後面，她注意到對方視線偶然落在那些漂亮的衣服或者小吃攤上，只不過很沉默的什麼話都沒說。

世貿廣場一共有五樓，第五層多是賣吃的，一層二層賣女裝多，三層男裝和運動類的多，四層則是電器類比較多。還有個地下層，小零碎為主，還有個大型超市。秦盡安他們先在一層逛，二層比較多名牌店，一層則是價位比較便宜的。小姑娘身形中等，倒是比同齡人高，已經快接近一米五了，倒是不難選衣服。

秦盡安給她挑了兩套，又買了幾件襯衫和背心，裙子也選了一條，還給她買了雙模樣可愛的皮鞋，花了將近三千多。隨後還給她買了一套的教材，書包和文具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秦盡安原本想着給徐招娣也買衣服，不過她覺得花銷太多，心疼了，死活不去試衣服。之前給秦曉梅挑選的時候就一臉肉痛，若不是於心有愧，她只怕早就攔下來不讓秦盡安揮霍了。秦盡安無法，乾脆給她挑了一套洗臉的，又給她買了條口紅。

「整這些做什麼？我都這把年紀了，沒必要。」徐招娣嘀咕。

秦盡安付錢，接過了服務員遞過來的袋子，隨後無奈的攬上徐招娣的肩膀，「漂亮是不分年齡的。你辛勞一輩子，也該對自己好點。錢可以再掙回來。」

「對啊，等我長大了，我可以掙錢養你們的！」秦曉梅在旁邊說道。

徐招娣不由心酸，都說養兒防老，可她的大兒子出去打工幾年連個音信都沒有，小兒子……不提也罷。

「就你孝順。提這些幹嘛，現在我們好好玩，好好吃，走，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秦盡安笑。

「好耶。」

徐招娣看着活潑充滿朝氣的秦曉梅，緩緩的勾起一抹笑容。她的女兒懂事她是知道的，從小就幫忙做事，即使受了那樣的委屈也是。她是真的該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