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番外四:田螺姑娘(下)
接下來的日子,對錢瓊而言,堪比活地獄。
不知道這個面帶微笑,不會講話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動物。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掩飾自己的恐懼,維持之前的親昵關係,真是太難了。
錢瓊開始慢慢疏遠陳權。
又是一天早上,錢瓊從噩夢中醒來。她夢到了一個潮|濕而黏|膩的生物,不斷蠕動著,吸吮著……
見錢瓊醒了,陳權靠過來,作勢要服侍她穿衣服。
錢瓊立刻躥起來,躲開陳權的動作。慌亂之中,左手碰到了台上的花瓶。
「啪——!」「嘶!」
花瓶碎了,陳權的手指被割出一道口子。
陳權立刻露出心疼的模樣,一把將錢瓊的手拽到唇邊,含|住那個小小的傷口。
錢瓊寒毛直豎,整個身體僵硬不能動。
含了一會兒,陳權才依依不捨用舌尖舔|了舔錢瓊受傷的手指,乖乖退回桌邊。
剛才的行動,看似療傷,錢瓊卻覺得,陳權渴求的,正是人類的鮮血。
「你……是水蛭吧……」
錢瓊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你不是什麼神仙,你是水蛭,對不對!」
陳權沒有說話。大概是預計到這場爭吵會持續很久,便悄悄拿碗扣住了桌上的菜。
錢瓊眼尖地看清了,盤中的菜肴,正是剁椒田螺!
同類怎麼可能相食!
錢瓊倒退幾步,直著顫抖的雙|腿,跌跌撞撞跑出宅子。
「水蛭精吃了你的大田螺?還變成美女給你洗衣做飯?「
楊融聽了,放下煙斗,懶懶瞥她一眼,擺明了不信。
「是真的!」錢瓊快急死了,實在拿不出證據,索性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襟,「你看!這些都是她咬的痕迹!」
「……她咬你了?」楊融看錢瓊的架勢,好像是來真的。
「是……她每天晚上,同我行|房,然後……」
到了這種時刻,錢瓊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了,全部豁出去了。
「她還同你行|房?!」楊融一下子跳起來,「天下竟有這種怪事?」
「而且,我還在半夜發現,她到宅里的水池子里,好像在吃什麼東西,嘴邊有血!」
錢瓊越說越后怕,天啊,她究竟是跟什麼怪物相處了這麼久,而且還在床上……!
「錢瓊,你是處|女,對吧。」楊融突然說。
「對啊,怎麼——」
錢瓊突然捂住嘴巴。
「真是這樣的話,難怪它會盯上你。你跟她第一次行|房的時候,她是不是……」
楊融斟酌著,不知道怎麼詳細描述。
「沒錯!我有流|血!而且她還……」
錢瓊不敢說下去了。
一切都解釋清楚了,那隻田螺原先就被水蛭精寄生了,然後,為了接近自己,她就化作了人形……
天啊!真相居然是這樣!
楊融的臉色也是慘白:「走,我跟你去看一趟!」
「啪!」
房門摔開,屋內卻空無一人。
楊融跟錢瓊不敢放鬆,慢慢將屋內所有地方審視了一遍,連院子的水池也沒放過。
在這個過程中,楊融的表情也從原先的警惕慢慢鬆懈下來。
保險起見,二人又去問了鄰居,他們說除了錢瓊根本沒有見過別人。
「錢瓊,你說那個水蛭精住在你家,還有什麼證據呢?」
「……」錢瓊啞口無言。
桌上的飯菜早已不見蹤影,廚房也恢復了原先的整潔,卧室也一樣,似乎從來沒有人拜訪過。
「該不會是你志怪小說看太多……」楊融又開始懷疑。
「怎麼可能,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對了,我給她買了戒指!就在梳妝台上!」
楊融翻找一番:「沒有啊?」
「……」
不可能吧,難道之前那些旖旎風月,溫馨時光,都是她一個人的妄想?
「錢瓊,你該找個婆家了。」楊融拍拍她的肩膀,「看你心神不寧,我這個做朋友的也放心不下。這樣吧,你收拾幾件衣服,來我家住段時間吧。」
說完,留錢瓊一人在屋內靜靜,自己跑去外頭抽煙了。
房門關上,錢瓊一人在屋內發獃了許久。
不,那個水蛭精非常狡猾,一定是知道自己搬了救兵,故意躲起來了。
真是罪惡的妖物啊,要不是自己反應敏捷,絕對會被那玩意兒吃得只剩骨頭。
想到一隻成人大小的水蛭,吸在自己身體上面緩緩蠕動,纖長的身軀因為吸收了大量的血液而逐漸鼓|脹起來——
不要!她不要再想象下去了!
錢瓊一鼓作氣站起來,拿包袱匆匆收拾了衣物,邁腿開門準備走。
正在此時,房樑上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冰涼的東西覆在錢瓊脖頸上,然後一口咬下去。
……
搖搖晃晃。
怎麼回事,死後都不給人安寧?
錢瓊掙扎著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布。
錢瓊支起身體打量四周,不,這裡是馬車內。
偷偷掀開窗帘,外面蒼茫一片,不見綠意。
……這是哪兒?
頭又開始暈了。肚子也咕咕直叫。
馬車很快停下來,錢瓊瞬間警惕起來。
車門打開,鑽進車廂的,正是那個水蛭精。
錢瓊尖叫起來,很快被捂住了嘴巴。
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眼前又隱約浮現出亂七八糟的幻想,水蛭,吸血,黏|膩,腫|脹的——!!
但是,等了許久,也沒有聞到血腥味。
錢瓊睜開眼,發現陳權正用複雜的眼光望向她,然後嘴巴一張,又是一句錢瓊聽不懂的話。
錢瓊皺眉,陳權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語氣有些急迫。
總之,是要自己放棄掙扎吧?死馬當作活馬醫,錢瓊點了點頭。
陳權這才放了手,鉗住她的手腕,將她帶下車去。
「這是……」
看著眼前的景色,錢瓊驚呆了。
無邊無際的黃沙,被熱浪卷席著,拍打在帳篷上,沙沙作響。
周圍站著許多奇裝異服的人,一個個都腰挎尖刀。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陳權也是同樣的裝束。
錢瓊從不關心政治,平日只愛研究字畫,又不喜遊玩走動,一時也認不出他們是哪個民|族。
「這裡是玉門關。」
突然,一個聲音傳入錢瓊的耳朵。
一個少女從人群中走出,身形有些瘦削,眼神卻很銳利。
「你懂漢話?」錢瓊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撲上去,「一定是你們誤會了,我不過是都城裡一個小小的書畫販子,對軍事政治一無所知,巫術通靈之類的,更是毫無天賦。我家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不過市井小民罷了。所以沒法幫到你們什麼,對不起,請你們網開一面——」
「你叫錢瓊嗎?」那少女似乎根本沒注意聽她說話。
「是的。」錢瓊不曉得她們葫蘆里賣什麼葯。
少女聽了,抬頭跟錢瓊身邊的陳權說了幾句什麼,又轉身向身後的老者講了幾句。
一番交流后,少女才繼續對錢瓊道:「我的漢名叫陸楓,是族裡唯一能講漢話的人,我是陳權的表妹。」
「……」錢瓊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姐姐這些天來托你照料,傷勢已經好轉許多。你又在療傷期間向她求婚,所以你會是姐姐的夫君,也是我族的首領。」
陸楓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錢瓊卻從她的第一句話起就聽不懂了。
「你說,我、我照料陳權?」錢瓊結結巴巴道,「不是的,是她自己突然出現在我家裡——不對,等等,你們到底是不是人類?」
陸楓聽了,很奇怪地瞥錢瓊一眼,又跟陳權說了幾句。能感受得出,陳權在很激烈地反駁。
她說的話似乎激怒了陸楓身後的老者。老者比劃了一個手勢,周圍的男人突然涌過來。
「——!」陳權發出尖銳的吼叫,一把將錢瓊護在身後,又伸出左手,很動情地講著。
錢瓊看見了,陳權的手上,戴著自己送她的那枚戒指。
「好吧,我問你,那個戒指,是不是你給她的?」陸楓突然冷冷問。
「是。」
「你當時,是不是要向她求婚?」
「……是。」
當時自己被美色迷惑,真心想跟這個腦袋不大好使的田螺精一輩子過下去。
「好了,沒問題了。」
陸楓跟老者解釋了幾句,眾人又平息下來,戰士模樣的男人也退了回去。
錢瓊覺得自己似乎安全了?
陳權擁住她,突然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驚得錢瓊立刻退開。
陳權呆了呆,眼神垂下來,似乎有點受傷。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似乎又振作起來,微笑著看向錢瓊,臉上浮起天真清純的笑容。隨後,稍嫌冰涼的手又敷上錢瓊的臉頰,眼中全是似水柔情。
這種神情,錢瓊已經在過去的一個月里,見了太多次。
換作以往,錢瓊一定會立刻吻上去,然後將陳權撲倒在床大戰三百回——
陸楓跟眾人解釋清楚,回頭卻見兩人深情對視,心中又痛又恨。為什麼,姐姐不過出去了一次,就被一個漢人迷得五麻六道,甚至連婚姻大事都託付出去……
為什麼!
覺察到陸楓狠狠的眼光,錢瓊連忙拂開陳權的手,問道:「我可以回去了嗎?」
「你還想回去?!」
天殺的漢人,掠奪了姐姐還不夠,居然想把姐姐一輩子困在那邊!陸楓眉頭緊皺,像一隻隨時會咬人的獸。
——不行,要冷靜。
陸楓別過頭,不帶感情道:「等會兒追兵就要來了,我們稍作歇息,就繼續上路吧。你也快吃點東西,畢竟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了。」
說完扭頭便走了。
錢瓊驚愕地瞪著陸楓,又把眼光轉移到陳權身上。
「追兵——?!」
……
等錢瓊明白所有的事情時,已經是好多年以後了。
陳權那時已經學會了漢話,一五一十告訴她當年事情的真相——
那時,陳權受了內傷,在城中逃竄。看見錢瓊家中沒人,就偷溜進來,把所有衣物都處理了。肚子餓了,這才想起做飯,結果卻被錢瓊先吃掉了。
後來尾隨錢瓊,發現她比較可靠,打算在此處長住養傷,所以故意在錢瓊面前現身。
至於半夜在水池中打坐,是出於解毒需要。那天晚上她剛逼出體內的毒血,就被起夜的錢瓊看見了。陳權不想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實,所以才故意裝傻。
但是陳權沒想到,錢瓊竟會帶楊融來捉她。正好族人來接陳權,陳權捨不得錢瓊,只好給錢瓊下|葯,這才將她帶走……
「等等,那你為什麼要躲在水缸里?」錢瓊半信半疑。
「不是跟你說了,我排毒要長期待在水裡嗎?不然我也不會半夜跑去池子里打坐啊。」陳權無辜地眨眨眼。
「那你怎麼會做漢人的飯菜?」錢瓊還是想不通。
「我和妹妹不是跟漢人處了幾年嗎?但是我很快就回|族裡了,所以生活上沒問題,也能聽懂漢話,只是不會說。」陳權仔細解釋。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原來的那隻田螺呢?怎麼變成空殼了?」錢瓊覺得頭疼。
「第一天做飯的時候,我就把它炒成菜了啊。你不是也吃了嗎?」陳權甜甜地笑。
「什麼——?!!」
但是,現在的陳權,還無法將這些話直接傳達給錢瓊。錢瓊也不知道,自己跟陳權的相遇,竟被自己陰差陽錯誤解成了一樁志怪故事。
她們很快就來不及思索這些瑣事了,追兵就在身後。
沙漠暴風,狼煙四起。她們波瀾壯闊的冒險,正要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