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督主與女皇(四)

第84章 督主與女皇(四)

夜幕低垂,店鋪相繼打烊,沿路的燈火逐漸暗了下去,狹長的街道寂靜無人,唯有高掛的圓月灑落一地清輝光華。

裁縫鋪的夥計收拾好店面,將門口的「烊」字布幅升了起來,纏好繩結,甩甩手回到店內,正要回身關門上鎖時,將合上的門縫忽然伸入一隻手,恰恰擋住了他關門的動作。

夥計被嚇了一跳,半拉開門,見外面站着一男一女,皆是形容狼狽,衣衫髒亂,姑娘的額上還系著一條沾了泥污的白布條,以為是落魄的流浪者前來討吃的,語氣不善:「什麼事啊?」

「買兩套成衣。」

「買?」夥計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擺擺手要趕人,「不賣不賣,咱們店打烊了。」

單逸塵依舊一手卡在門縫裏,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朝夥計丟了過去,冷冷道,「不賣?」

「單……」

阮墨看得睜圓了雙眸,上前一步,剛開口便被他抬手擋下,只好乖乖閉起嘴,看着那夥計掂了掂沉甸甸的錢袋,笑得合不攏嘴地將他們迎進鋪子裏。

有錢好辦事,夥計領着人到最裏頭去看上等的好貨,他們也並不是挑剔的人,很快便挑好了,走出鋪子時已換了一身行頭,她額上的布帶也換成了一條幹凈的白色抹額。雖然衣料比不上皇城賣的華貴,但至少穿着舒適妥帖,比之前袍子上左一個洞右一抹土要好得多。

時辰不早了,單逸塵帶着她去距離最近的一間客棧落腳,掌柜的瞧着他們的模樣像是年輕夫妻,出手也闊綽,便給了一間上房,讓店小二領着人上了樓。

他並未多言,默認了掌柜的安排。

阮墨跟在他身後上樓,心裏倒是有些訝異他的反應。

但仔細想想,現在的他算不得「男人」,顧忌自然不如當侍衛時多,而且她尚在被追殺的途中,他與她同房能更好地保護她,故而這麼做也不無道理,便坦然接受了。

客棧的飯點早已過了,掌柜的看在他們銀子付得多的份上,親自去炒了兩盤熱菜,讓店小二連同一盤白米飯端到他們的房裏。

近半月未曾吃過一頓好的,今兒更是為了趕路,幾乎整日未吃過東西,阮墨從進房后便一動不動守在桌旁了,捧著臉只等店小二端上來。

一聞到飯菜的香味,餓到麻木的肚子立馬就來精神了,阮墨執起筷子伸向那盤熱騰騰的紅燒肉,剛夾起一塊,還未來得及送入口,竟被人一筷子搶了去。

「啊……我的肉……」她眼睜睜看着快到嘴的紅燒肉就這麼飛走了,又驚又怒地瞪向始作俑者,「那兒不是有一整盤……單大人你……你何必與我搶那一塊?」

單逸塵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予理會,卻從袖中摸出一枚銀針,將桌上的飯菜逐一試過,確定無毒后,才擦凈收了回去,公事公辦道:「殿下出行在外,還是謹慎為好,莫要再如從前般不留心眼。」

嗯……雖然聽着像是在譏諷她缺心眼,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這話也說得確實在理。

阮墨認真地點了點頭,咬着筷子看他,小心翼翼道:「那我……可以用膳了嗎?」

他望見那雙好看的杏眸中,兩分試探、三分討好的小眼神,直溜溜盯着自己看,那股似曾相識的異樣感覺又從心底冒了出來,不禁皺了皺眉,冷聲道:「可以。」

得了督主大人的批准,她立刻不客氣地開始大快朵頤,連日來吃的凈是些毫無調味的食物,口味單一,這會兒終於吃上了用醬料做的菜,久違的味道簡直令人停不下嘴。

單逸塵瞧她吃得歡,塞得兩邊的腮幫子都微微鼓著,便也在對面坐了下來,執起筷子用飯。

宮裏的老人常說,去了勢的太監,一輩子只能是奴才……許是真話吧。

他三歲時被一位老太監撿了回去,撫養長大。八歲那年,老太監病重將死,託人把他扮作小太監帶進宮,讓他見最後一面。豈料中途一名宮女叫住了,吩咐他去御膳房端薑湯,為免得罪人旁生枝節,他去端了來,才知要飲薑湯的是女皇陛下。

女皇瞧着他合眼緣,當即留在了身邊伺候,他無力反抗,也自知難以逃出皇宮的重重守衛,只得暫且留下來。

不久,老太監死了,受託之人怕私帶外男入宮遭罪,便偷偷在尚宮局的名簿上添了他的名字。他因此免受了凈身之苦,卻不得不獨自隱藏着這一秘密,想方設法活命,只望有朝一日能出宮,恢復身份。

在宮中待了多少年,他便伺候了人多少年。但不知是否因留了孽根,無論他將這伺候的本事練得再好,心底卻一直是不願當奴才的,也極不喜以奴才身份自居。

是以,面對這位顯然不太注重禮節規矩的二皇女殿下,除卻稱謂不得隨意更改外,相處時會相對隨意一些,反正這屋裏只有那麼一張桌子,與她同桌用膳也不算過分。

單逸塵掃了眼桌上的兩盤菜,賣相算不得好,味道也僅僅尚可罷了,不料二皇女卻能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前些日子也是,為了掩藏行蹤不得不行走于山林間,連他這種在皇宮待得久的人都覺得頗為艱苦,卻未聽過她抱怨半句,只是默默走着,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原以為是個嬌生貴養、養尊處優的金貴主兒,現在看來……倒是與他所想的不大一樣了。

一個忙着填飽肚子,一個心事重重,兩人直至膳畢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安靜地將桌上的飯菜橫掃一空。

掌柜的很是周到,雖時辰已晚,仍留了店小二在樓下忙活着,待他們用了飯,便將事先燒好的熱水抬上樓來,順便將一桌碗碟收拾乾淨,這才下樓準備歇息。

阮墨很是意外,原想着今晚該是沒法子洗熱水了,冷水她又受不住凍,只能忍着待明日一早再洗,豈料店小二這麼晚還會送來熱水,真令她喜出望外。

「殿下。」

她聞聲轉頭去看,眼前驀地一黑,忙伸手去接住單逸塵丟過來的包袱,布面上印着的紅色圖案正是他們光顧過的裁縫鋪鋪標。

這裏面裝的不是他們換下來的衣……咦,怎會是一套新的衣裳?

「單大人……單大人?」她環視一周找不着人,聽見陣陣水聲從橫在房中間的屏風內傳來,才發現他在後頭,卷著袖子往浴桶內一勺勺舀著熱水,便過去問他,「為何不直接倒進去?」

「水太熱,如此能散些熱氣,免得燙著殿下。」他頭也不回地答道,一手將即將垂落的寬袖再拉起幾分,繼續舀水,「殿下稍待,很快便能洗了。」

「好,莫要急,你……當心燙了手。」她靠在屏風旁看着他,有些入神,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要問的事,「對了,你何時多買了一套衣裳?」

她記得當時自己拿了衣裳進屋換,出來后便與他一同離開鋪子了,莫不是在她進去更衣時,他自個兒多挑了一套?

「臣料想殿下夜裏要沐浴,多一套換洗會方便些。」

「哦,這樣……」她點點頭,隨即又奇怪地皺眉,「可……銀子不是用光了?還有,今夜住的客棧也……」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雲淡風輕道,「這半月來省下了不少銀子,今日所用不過是皮毛,殿下多慮了。」

這半月……

想起這人方才花銀子的架勢,那叫一個豪氣衝天,卻原來……全是他們在山林內熬了半月的苦日子省下的血汗錢?

而且他說只是……皮毛?

這口氣可真夠大的,不愧是母親跟前最為寵信的大紅人,這些年來,不知將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收入囊中了……看看她現在身無分文的模樣,若是離了他,估摸著直接蹲客棧門口喝西北風去了,哪還能吃上一頓飽飯,泡上一回熱水浴?

以前總想着皇宮裏住的全是高不可攀的貴人,如今卻覺得,這些貴人一旦離了伺候的宮人,又無一技之長的話,或許……真會淪落得連流浪漢都不如。

思緒不知不覺飛遠了,待阮墨回過神來,他已將熱水全數舀進浴桶內了,單手托起木柄,帶着兩個空木桶走出屏風,經過她身側時,淡淡道:「殿下可以沐浴了。」

「哦……哦。」她應了一聲,抱着新衣裳走到屏風之後,扯下白色的抹額,窸窸窣窣便開始解衣帶。

剛要褪下外袍,忽然覺著不太對勁,她一把將衣襟拉了回去,巴著屏風探出頭,果不其然看見某個人正坐在桌旁飲茶,竟……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單大人……」

單逸塵抬眸,目光沉靜地望着她微紅的臉,眉間硃砂竟是愈發鮮艷,問道:「殿下何事?」

「你……我要沐浴了,你不……迴避一下?」

「臣不放心殿下一人在此。」

「那……要不守在門外?」

「殿下若擔心臣有何不規矩,臣可以將雙眼蒙起。」

阮墨還未回話,這人便從舊衣物中抽出一條黑布帶,在自己雙眼處利落地纏上兩圈,打上了結:「臣之所為,皆是為殿下的安危着想,還望殿下見諒。」

他的話雖說得客氣,語氣卻不容拒絕。

無可奈何,她只好撇撇嘴,認命地回到屏風后,三五下將身上的衣物褪去,一跨入浴桶便立馬往下沉,讓水將身子全然浸沒,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直溜溜盯着那幅透光的山水屏風。

這什麼破屏風……

雖然面容只有模糊的輪廓,可她分明能把那個正優哉游哉端著茶杯細飲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若他也同樣這般看過來,那她豈不……與被看光了有何區別?

真是愈想愈覺得臉熱,即便他眼上蒙了黑布,面朝窗外,可她總歸是……不著寸縷地待在浴桶里,不知怎的,心裏總有種會被他瞧見的羞恥感。

哎,凈想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洗好便完事了。

阮墨伸手輕拍自己的臉,醒了醒神,才開始仔細搓起澡來。

******

偌大的房內靜謐非常,溫熱的水流滑落肌膚,墜入水面,明明只有輕微得不易覺察的聲響,此刻卻彷彿被放大了數倍般。她自個兒聽得真切,可一想到坐在外頭的人也能聽見,只覺得莫名羞人,臉也愈發地紅了,心口有什麼快要蹦出來似的。

不洗了不洗了……

再這麼下去,她不在熱氣中悶死,也得被自己羞死了。

從浴桶里站起來時,又是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阮墨下意識便往屏風的方向望去,恰巧看見單逸塵的頭動了動,竟似是要轉過來看的模樣,登時心下一慌,剛跨出去的腳落地落得急了,沒踩穩,整個人便要朝前撲去。

「啊……」

幾乎是她喊出聲的同時,一道身影忽而極快地略過,下一瞬,她便感覺胸上一緊,被後方伸來的手臂撈了回去,狠狠撞上了男人結實的胸膛。

然而……

當阮墨垂首望向自己被他手臂壓住的……地方,頓時什麼話也不想說了,只想再往地上摔一回,直接昏過去得了。

當真是……羞死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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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教主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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