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底層常在

袁妙妙清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素白的裏衣，彷彿是剛剛午休起來一般。身體沒有任何異狀，疼痛皆無。

她不由伸手摸了一把大腿，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流血的現象。

難道酸棗糕中毒大出血都是夢一場？還是說老天爺捨不得讓她沒當上皇后就紅顏薄命了，所以動了惻隱之心，繼續讓她當人生贏家，連大出血都好了。

「東笙，東笙——」她揚高了嗓音喊了一句。

這幾個字剛出口，她就倏地閉上了嘴巴。她的聲音變了，原本為了符合高位者的身份，她特地訓練過，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略低沉，而且非常有氣勢。

但是如今卻是一把柔弱的娃娃音，她輕咳了一聲，刻意摳著嗓子再說了一句話，依然稚嫩發嗲得像是在撒嬌。

「袁常在，您又喊錯了奴婢的名字。下回記不住可莫要亂喊，這宮裏僅有一位叫東笙的，是皇貴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她以前比您還金貴著呢！」

一身穿翠綠色宮裝的小宮女走進來，手裏端著一青花瓷小碗，隔着大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兒。

袁妙妙眼皮一跳，袁常在是誰？她也姓袁，是她嗎？她從前沒當過常在，可是東笙是皇貴妃的奴婢，這點兒是沒錯啊。

「你叫什麼名字？我頭疼記不住。」她從善如流地套話。

「奴婢翠竹。」

「皇貴妃她——」袁妙妙故意只說半句。

翠竹顯然是個急性的，立刻回她：「皇貴妃沒了，血崩而亡。常在您這什麼記性啊，奴婢熬藥之前剛跟您說過……」

袁妙妙一臉發懵的狀態，等等，你在跟誰說皇貴妃死了啊！我就是皇貴妃啊，我活着啊，我怎麼變成了小常在啊……

「她怎麼死了呀？」

袁妙妙面露急色，憤怒地吼道。但是這把娃娃音的嗓子說出來，好像孩子在撒嬌問糖果怎麼沒了一般。

「奴婢說了，血崩而亡。當時一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在去了妙仙殿呢！」

袁妙妙頓時覺得自己心絞痛犯了，頹然坐在那裏。

她真的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並且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誰要害她。方才她還在妙仙殿裏志得意滿，認為自己是人生贏家，不過轉眼間，她已經從鼎盛的皇貴妃，變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常在。簡直悲從心來，雲泥之別，不想過了。

妙仙殿是皇上特地賜給她的宮殿，上面的匾額還是九五之尊親自提的字。這個宮殿的名字也代表了皇上對她的盛寵與縱容，暗合了袁妙妙是仙女的意思。

雖然俗氣，但是袁妙妙還是非常自得的。

可惜那麼好的宮殿，一磚一瓦都是精雕細琢，不知道以後便宜哪個狐狸精了。

「常在，趁熱喝葯啊，您喝完就能生病了。」

袁妙妙瞪大了眼睛：「你要害我？」

這袁常在本來是個傻子吧，身邊的宮女竟然光明正大地要她生病。

「奴婢哪來的膽子啊？常在您又忘了，這葯是您用三根金簪換來的，說是病了就不用去與幾位貴人、小儀見面了啊。您也樂得清閑。」翠竹瞪大了眼睛，連忙替自己解釋。

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平靜，想必對於袁妙妙這種表現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之前吃過這葯？」

「吃了啊，您暈了許久呢。要奴婢說這葯不吃也罷，是葯三分毒，您偏不依……」

袁妙妙撇嘴，看樣子這為袁常在是被這葯吃死了啊，所以她成了袁常在。

「聽你的，不吃了。」

翠竹還準備了一通長篇大論，想要勸解她，沒想到還沒說了幾句，袁妙妙就極其爽快地答應了。

「啊？哦。」她手裏端著小碗，藥味甚濃，眼前的袁常在還是那個小迷糊，但是總覺得哪裏好像不一樣了。

「把鏡子拿給我，你出去吧。」

等房間里就只剩下袁妙妙一人時，她立刻不再一副傻乎乎的模樣，相反整個人都提起一股勁兒來一般。

「嘖嘖，這張臉竟然隱匿在深宮之中，還沒被寵幸。」她對着銅鏡砸吧了兩下嘴，摸了摸手上的守宮砂，有些惋惜。

這個小常在有一張極其俏麗出眾的臉蛋，即使現在是披頭散髮的模樣，依然透著一股子嬌態。尖尖的下巴，明亮的杏仁眼，微微翹起的唇角，自然帶笑。

以前的袁妙妙長著一張相對圓潤的臉蛋，哪怕她再瘦，臉上依然帶肉，那時候她就十分羨慕人家巴掌小臉。如今她可算有這樣一張標準狐狸精臉了，心情頓時大好。

「哎呦，胸也好厲害。」她放下鏡子，雙手兜著自己的兩團柔軟，嘖嘖稱奇。

這樣一個擁有典型寵妃的臉蛋和身材的小妃嬪，卻偏偏安於深宮一隅，而且還作死地喝葯躲著不見人。

不過她這嬌滴滴的娃娃音，真是讓袁妙妙招架不住。

「這臉和胸，配這聲音也不搭啊。咳咳，本宮——」她再三壓低嗓音，想要讓自己聽起來粗獷一些，但一切都於事無補。

袁妙妙愁眉不展，她已經不是皇貴妃了，所以不能再自稱本宮了，常在是正七品，很低的位份，只能是婢妾自稱。若是去後宮里走一趟，這一路上行禮過來，估計得把腰給累斷了。

這小常在不知為何要躲著不出門，袁妙妙肯定是不能如此的，她還有兒子在後宮裏，必須得快速爬到高位上，這樣才能有資格去爭取三皇子的撫養權。

可是她這正七品，要想爬到三品以上，簡直難於上青天。更何況這小常在好似入宮已經挺久了，早已失了侍寢的最佳時機。

袁妙妙心中開始盤算，她位份太低，想要侍寢，必須得有人提攜。後宮之中勢力瓜分嚴重，在袁妙妙入宮之前，就有此現象，後來袁妙妙得寵，幫助皇上打理後宮，她也建立了自己的勢力。

如今她死的不明不白，就得弄清楚究竟是哪一方勢力要她的命，又或者是後宮所有的勢力聯手要剷除她。畢竟她這個皇貴妃死了，其他人才有登上正宮皇后的可能。

「袁常在，晚小儀、於貴人和盧娘子來了。」外頭傳來通傳聲。

袁妙妙立刻躺在床上裝死，她一個柔弱的傻白甜，沒有任何得寵的跡象，竟然還有人來看望她。小姑娘人緣不錯啊，不愧是跟她同姓的人。

一陣清幽的香氣傳來，就見三位儀態不同的女子走進來。袁妙妙輕輕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了一下，這三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位份太低還入不了她的眼。不過現在她是袁常在，其中兩個都比她位份高，能在她病成這樣的時候，還來探望她，那必須得好好相交利用一番。

「袁常在，你見到我和晚姐姐，還不快點起來跪拜！宮女早就通傳了，你卻賴在床上不起，漠視宮規可是要打板子的！」走在中間的那個應該是於貴人，不給袁妙妙任何反應，就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袁妙妙呆若木雞，所以她方才那一番感天動地的想法，都是自作多情？這三人不是來探望她的，純粹為了找茬？

「婢妾見過袁常在。」盧娘子福身行禮，柔弱的聲音聽起來如沐春風，可惜接下來她說的話就非常不友好了：「婢妾一直謹記宮規，袁常在還是趕緊起身行禮吧，漠視宮規少則十板子，多則要杖斃呢。現在袁常在這副身子，恐怕經受不住。」

好嘛，漠視宮規這條罪責，已經直接降到她頭上了，連比她位份低的人都能壓她一頭了。

常在和娘子同為正七品，只不過常在排在正七品最前頭，盧娘子哪怕再不甘心，見到袁妙妙也要乖乖行禮。

「敢問三位，宮規第二十一條是什麼，可還記得？」袁妙妙輕輕撫了撫額發，面上帶笑，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柔美一些。

於貴人輕哧：「我管那條宮規是什麼，你休想耍什麼花招。來人吶，袁常在既然不想行禮，你們就幫她一把，免得連床都下不來。」

她的話音剛落，立刻就衝出兩個高壯的宮女，顯然是她們特地帶來要磋磨袁妙妙的。

「我看誰敢！宮規第二十一條，上位者毫無緣由找茬苛責下位者，禁足；宮規第二十三條，四品以下者，任何時候不得動用私刑，違者杖責。三位中最高位份的便是晚小儀吧，從五品，您若是讓人打了婢妾，這打了多少板子，您以後也要挨多少板子。婢妾身子着實不適，若是死了倒好，到了底下還能伺候皇貴妃。若是今兒婢妾有幸沒死成，來日婢妾一定要上告，您幾位在這種時候還不曉得安生，視皇貴妃之死於無物，膽大包天！」

袁妙妙的聲音還是那樣嬌嬌軟軟的，外加她故意放弱了氣息，感覺起來好似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一般。不過她臉上的神色倒是狠戾非常，雙眼圓瞪，甚至眼白處泛紅，像是怒極攻心一般。

那三位都是一臉茫然的神色，似乎完全被她震懾住了。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傻白甜袁常在能有如此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