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90.第 90 章

彷彿真的怕世子爺將這個念頭付諸行動,陳紫雲內心驚恐面上卻不著痕迹,只是無言將自己挪得離世子爺遠了一點,思索了一番,才道:「世子爺怎麼會找到這荒山野嶺來?」

李明遠堂堂親王世子自然不好意思說自己遇到了「仙人跳」,只好委婉道:「出了點兒變故,和隨從走散了……你這兒離吳州城遠嗎?」

李明遠一路南下,只身前來,把侍衛隨從通通留在了吳州。

陳紫雲聞言撂了豁口兒的茶碗,分外好脾氣地搖頭道:「不遠,從前山山路順著走下去,就是鹿城,出了鹿城再往前,就是吳州。」

李明遠:「……」

這聽著可一點兒都不像不遠。

陳紫雲像是看出了李明遠那短暫沉默中隱忍不發的怒氣,立刻表示可以送世子爺一程。

這倒是正合李明遠的心思。

陳紫雲非僧非道,在這小破廟裡只是為了避禍,不過江南太養人,他在這地方躲了幾個月的懶,隱約產生了不想回去的感覺,乾脆秉了他家宋國公世子,準備在此修整一年半載,美其名曰「避風頭」。

京中伶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蕭禹自己忙的已經沒有功夫進戲園子,自然隨他去。

陳紫雲樂得以天為蓋地為廬,真的過起了清修生活,若不是應了李明遠,他簡直恨不能在這破廟裡宅到天荒地老。

此地自給自足,菜自己種,水自己挑,破廟裡的功德箱比陳紫雲的鋪蓋捲兒還要乾淨幾分,身後無一物可擾他滿心的清寧,窮的非常有仙機禪意。

陳紫雲關好了柴門,和李明遠一前一後地順著山路盤旋而下。

到鹿城時,已是傍晚。

陳紫雲和趕了一天路的世子爺好歹在城門關閉前入了城。

李明遠走了一天,雙腿有幾分酸軟,當著陳紫雲的面兒不好低頭,仍然英武不凡地挺直了腰板兒:「離吳州還有多遠?」

陳紫雲看了看即將黑透的暮色,搖頭道:「世子爺,城門已關,今兒是走不了了,不如投宿吧。」

李明遠一點頭,准了。

世子爺到底是貴胄子弟,非是特殊情況,絕對不在外委屈,想都沒想就直奔了鹿城最大的客棧。

陳紫雲想攔卻沒攔住,只好目瞪口呆的看著世子爺昂首闊步的走進這客棧里,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被轟了出來——廢話,兜兒比臉乾淨,白痴冤大頭才讓你住店。

此地並非京中,世子爺以往喝杯茶水都能記賬,在此地卻是全然行不通,管你是肅親王的兒子還是肅親王他爹,公正嚴明一概不認,只認銀子。

李明遠氣的手抖,卻無可奈何,只好憋著滿腔快要炸膛的火氣跟陳紫雲去擠城隍廟。

從客棧到城隍廟要路過城中最繁華的街,無一處不像在挑擾著世子爺那一點就炸的敏感內心。

暮色中的鹿城煙霞滿天,極目江山如畫,樓台金翠,垂楊柳在滿城燈火、畫堂金粉之中遙映著春日天晚。

熱熱鬧鬧的不夜城裡,幾重煙火,倚危樓縱目所及皆是醉里風流無數。

不復春寒的晚風裡,鑼鼓管弦相和,悠悠一調兒江南曲。

再美的聲音此時聽在世子爺耳朵里也是噪音,想要催促,卻累了一天底氣不足,自覺根本喊不過那繞樑穿耳兒之音。

陳紫雲跟在世子爺身後探頭探腦,全然看不到世子爺那不情不願又煩悶的臉色,兀自露出幾分心寬的懷念之色:「前頭不知是哪位大人請了伶人開露天戲,……喲,這唱腔兒,也是好角兒。世子爺不去湊湊熱鬧?」

李明遠「不去」兩個字都到了嘴邊兒,著急上火的心思突然被鑼鼓點兒敲斷了,頓了一頓,反而道:「好。」

露天戲多是臨時搭起的高戲檯子,坐南向北四柱穿斗,飛檐翹角,燈籠高懸,多是多是富商花重金請伶人來登台唱戲,博滿城百姓一樂,順道兒給自己撈個「義商」的好名聲,因此隨便看,不要錢。

李明遠想到這種地方就本能的想到秦風,沒說服自己離開這白來的熱鬧,湊上去的瞬間就後悔了——戲檯子遠處看很大,走近了看更大,然而里戲檯子越近,就越是黑壓壓的一片大呼小叫的捧客,李明遠被擠在一眾湊熱鬧的百姓中間,喘氣兒都費勁,只覺得人腦子裡都擠出了狗腦子。

世子爺氣急敗壞的拖著陳紫雲從人群里鑽出來,這才喘勻了氣兒,沒好氣道:「這什麼玩意兒!」

陳紫雲被擠得東倒西歪時沒空欣賞,此時得了手腳利落,居然還對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意猶未盡:「這戲唱得水準頗高,若是在京中,定是滿堂的彩。」

他側耳聽了半晌,卻又道:「奇怪,這唱得是什麼戲?說南不南說北不北,聽詞兒像是《游龍戲鳳》,可是哪又來的梅妃和玄宗?」

李明遠乍一聽這戲文的名字愣了一愣,心下一頓,立刻不死心地仍然去看戲檯子上婉轉而唱的伶人,卻又是一陣泄氣。

台上的伶人粉末厚重,眉眼雖然靈氣不凡,卻沒有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中飛揚優雅而風流的不俗。

那個人的風采,怕是已經絕世,相似與相仿,都究竟無雙。

李明遠心裡有點兒失望,果然自己心裡那點兒僥倖到底是僥倖,天下戲檯子何其多,唱戲的伶人何其多,秦風卻只有一個。

李明遠鬱悶的轉過身,沒好氣的催促陳紫雲快走。

然而回首抬眸的一瞬間,但見遠處灼灼月華、熒熒燈火之下,一人玉立長衫,優雅婉約而姿態卓絕,醉挽春衫,一身離恨終究掩不去他一身惆悵的疏狂。

那人長發未綰,只用絲帶系在了身後,緩緩前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裡映出盛世重來的漫天燈火。

李明遠看著那人發愣,恍然之間像是突然懂得了「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秦風卻像沒有看到他,含笑看了戲台許久,轉身就要離去。

李明遠這才回過神來,三兩步閃到他的跟前,棒槌一樣堵了他的去路。

秦風被這陡然竄出來的野蠻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他,才淡然笑了一笑:「世子爺,好巧。」

李明遠被他笑的幾乎熱淚盈眶,愣了一會兒,毫無預兆地去掀秦風的領口。

秦風愣了一愣,掙扎了一下卻被李明遠怪力按住,彷彿突然知道了他要看什麼,慵懶一笑隨他去:「已經好了。」

李明遠看到他脖頸上確實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迹,有點兒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怎麼一聲不響就出京了?」

秦風一笑:「沒什麼事,出來走走。」

……去他的沒什麼事,京里忙的都快一個人劈兩瓣兒用了,他倒是有心情。

世子爺典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全然忘了自己臨走前也是倔驢一樣撂了挑子,蕭禹可能現在還在大不敬地問候他那悉數進了太廟的十八輩兒祖宗。

兩個人相對無言,卻是身後的陳紫雲追了上來——陳老闆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卻見世子爺上來就對來人動手動腳。

此地天高皇帝遠,陳紫雲生怕李明遠孤身在外惹了不該招惹的是非平白惹麻煩,這才急忙跟過來,幾個人一打照面,都愣了。

陳紫云:「秦老闆,您怎麼在這兒?」他回頭看了看戲檯子,「難道這露天戲請的角兒是您?」

秦風還沒開口,李明遠覺得不高興,皺了皺眉怒道:「亂叫什麼!什麼秦老闆,這是長安侯!」

陳紫雲和李明遠打了這麼長時間交到,從來沒有見他這麼嚴肅的樣子——這位世子爺一向大大咧咧不靠譜,沒有好多世家子弟那個難纏又看人低的頤氣指使,是以驟然得到這個待遇,反倒愣了一愣,愣過之後猛然反應過來李明遠話里的意思,又緊鑼密鼓地出了一身冷汗,一時有點兒哆嗦……

陳老闆幾月不在京城,全然不知道京中翻天覆地,可是驟然聽說這以前一同在梨園行里混的同行不知如何成了個侯爺,聯想之前那蛛絲馬跡,立刻猜到那京城想必已經一片大亂了。

秦風卻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陳老闆不必這樣,若不嫌棄,還是喚在下一聲晚之。」

李明遠:「……」

陳紫云:「……」

可憐陳老闆看到世子爺的臉色,愣是沒敢開口。

李明遠強擰著把他的手扯回來:「那你跑到這兒來幹什麼?聽戲?」

秦風笑著一指台上:「唱戲的是不才在下的徒弟,我來瞧瞧。」

李明遠皺眉:「你什麼時候收的徒弟,我怎麼不知道?」

秦風眼角微微一揚:「世子這話說的有意思,在下為何事事都要你知道?」

這句話說得太有道理了,世子爺無言以對,只能憋屈地找些別出心裁的茬兒:「京中忙成一團了你知不知道!皇上天天招群臣入宮商議廢后的事兒你知道不知道?蠻子一邊號稱要和談一邊兒還要偷襲你又知道不知道?這些你都不管你跑來收徒弟?你那徒弟能替你擺平朝堂打天下嗎?」

秦風笑著聽他信口胡謅,等他再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才垂眸一笑:「那又如何呢世子爺?此間天下,百代過客,誰離了誰就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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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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