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80.第 80 章

張、吳二相身後是以九門提督裴慶為首的幾位,再往後瞧,便是混戰的御林軍和那些負隅頑抗至今也沒有被全部拿下的刺客。

張蔚恭張閣老老當益壯,一步衝到了李煦面前,卻到底因為蕭禹和李明遙一左一右哼哈二將一般的阻擋下停了步,面帶焦急跪拜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請皇上速速離開。」

李煦原地而立,居高臨下地看了張蔚恭一眼,並不下令讓蕭禹和李明遙二人退讓,反而越過眼前幾個前來「護駕」的重臣,揚聲問道:「宋國公蕭巋何在?!」

張蔚恭一頭大汗的換來了個無視,三朝閣老那常年風平浪靜的臉上也顯出幾分訕訕,跪著也不是起來也不是,正在尷尬,卻見二世子李明遙到了他眼前,一俯身,將他扶了起來:「張閣老勿慌。」

兩人目光一對,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出了心照不宣的醉翁之意,而後相攜站在了皇帝一側。

因著肅親王府那一前一後兩位王妃的破事兒,張蔚恭和李明遙的關係不說勢同水火劍拔弩張,但是互相假裝看不見才是常態,可如今這般消兵解甲和諧相處,看起來實在有幾分奇怪。

然而在場諸人包括皇帝和蕭禹在內,居然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情況,不知道是因為眼前太亂,還是因為處境堪憂,又或者包藏禍心別有所圖。

李煦無論在何處都是最信任宋國公的,此時出言問宋國公的去處,其實是再尋常不過卻最有深意的反應,可到底耐不住有人心懷鬼胎,與皇帝根本想不到一處。

吳庸悄悄與裴慶對了個眼神,後者上前一步,一臉壓抑著什麼未盡之語一般的肅然:「皇上,想來宋國公定是在方才的混亂中被衝散了,還請皇上,隨末將速速離開。」

再一抬頭,滿目露出的不是那忠肝義膽臣子該有的焦急之色,反而是洶湧的殺意。

蕭禹首當其衝地皺了皺眉頭:「裴將軍,您要護送皇上去什麼地方?」

裴慶狠狠瞪了蕭禹一眼,哼了一聲,言語還未出口,卻是吳庸接過了話頭。

「皇上。」

吳相爺不緊不慢地上前一拱手,不跪不扣,不慌不忙,跟他比起來,上來就行跪拜之禮的張閣老可就顯得有點兒太實誠了。

「宋國公不在近前,遠水解不了近火,您何不快些隨裴將軍從這亂局之中脫身呢?」

他這話說的太從容不迫了,像是早就料到叢生的亂象與無處可往的前路,聽上去不像解圍,倒像脅迫。

裴慶在他身邊哼聲冷笑,那種不屑與武將獨有的粗獷之感,映襯著背後風刀霜劍的亂斗,更顯得像是嚴相逼迫。

裴慶在宮中扣留肅親王世子的時候就敢悍然關閉京城九門,那一次若是解釋為身為肅親王舊部的忠心作祟的話,那麼這一次,皇帝與王爺已經盡棄前嫌,甚至於皇帝念他有忠義之膽,大不敬之事都並未遷怒於他,仍然讓他固守京城。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又是為了什麼?

僵持之下即將爆發的天子之怒,與氣定神閑心懷鬼胎的叛臣賊子於一片紛亂的砍殺之中,構成了一副詭異而靜謐的圖畫。

李明遙的視線從對面諸人身上一一掃過,這平日里鬥雞走馬活脫是個紈絝的二世子此時居然臨危不亂,眉眼之間的模樣隱隱透出少年將軍的英姿,若是有心人此刻從亂臣賊子之間遙遙一看,定會覺得他彷彿看見了二十年前意氣風發的肅親王。

然而所有人似乎都沒有這個時間。

——————————————————————————————————

幾日之前,李明遙在回府之前被人不動聲色的攔下,本來想給此人玩個兒別出心裁的瞞天過海,卻在聽那個人說了一句話之後就改變了主意。

就為了這句話,李明遠腳下一拐,直接拐進了張閣老府,然後見到了李明遠被扣宮中那晚,貿然跑到肅親王府傳話的小太監。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李明遙不著調的想,天下的巧彷彿都讓自個兒撞大運似得趕上了。

當時李明遙派人去跟著那個小太監,只不過後來肅親王進宮跟皇上吵了個天翻地覆,二世子把這件事情忘了個乾淨,一心只想保佑肅親王全身而退,而如今再見,那一晚上亂七八糟的情景與細節紛紛又都回到了二世子的腦袋裡。

誰給了裴慶那衝冠一怒的誤會?

又是誰派來這個小太監,打著傳消息的名號,行挑撥的事實呢?

李明遙心裡的疑問倒是不少,只可惜,他卻再也不能從這個小太監的口中得知事實的本末了——這個小太監在李明遙來之前,已經被挖了舌頭挑斷了手筋,是個全然的廢人了。

口不能言,手不能寫,這人活著其實已經沒有意義。

二世子還沒來得及出於人性上的不忍給予這小太監一點兒同情性質的關懷,一轉頭,就看到了身後站著的居然是他哥的外公,張蔚恭張閣老。

李明遙恍然大悟,原來這些日子,派人跟蹤他二世子的中,有一部分是這位老爺子的人。

這位老爺子其實是個軸脾氣,又做過今上的師父,脾氣上來,皇上出於尊師重道的禮儀也得聽他沒完沒了詩書禮儀的念叨。張王妃早歿之事被他全然算在了李熹頭上,除了親外孫李明遠,整個兒肅親王府從上到下他都看不進那飽讀詩書的眼睛。

然而那一天,卻破天荒的跟李明遙說了很多,而內容,非常的讓人動魄驚心——張蔚恭懷疑,當日框裴慶封鎖九門的是皇后的親爹、當朝宰相吳庸。

吳庸為求事成,卻苦於沒有兵權,只能製造裴慶與皇帝之間的矛盾,以求達成日後聯合的契機,選擇合適的時候,起兵造反,擁立皇后所生的二皇子繼位,改朝換代。

據張蔚恭講,吳庸的計劃原本沒想進行得如此之快,然而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行的地步——江南稅銀事發、皇后牽涉巫蠱之禍,這兩件事情加在一起已經構成了抄家滅族的大罪,再不動手,要是等皇上自己清肅朝堂再廢了皇后,吳家上下無一能夠倖存,只剩二皇子一個半大孩子,別說皇位不皇位,活下來都是問題,吳庸不得已之下,只能加快速度,破釜沉舟。

冬至是個好時候,恰好符合人多眼雜的特點,是個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皇帝行祭天大禮的時候多數是自己獨祭的,但是讓皇帝孤家寡人的去給老天爺行禮,未免有些掉面子,因此都要安排一些身份重要的皇子或者皇親伴駕。然而此時是個多事之秋,根據禮部今年的安排,恐怕夠資格隨行的人左右躲不過肅親王家的二世子。

二世子在宗室中地位不高不低,說是嫡出但親娘是填房,稱他一聲世子,但他哥在一天他就肯定沒戲。

李明遙多年來野菜一樣自由地生長,奶奶不疼姥姥不愛,今年卻突然被擺到了史無前例重要的位置,成了吳庸造反計劃中一個非常礙眼的絆腳石。

取得李明遙的支持固然好,可如果不能取得李明遙的支持,那麼李明遙也必然不能成為阻力。再者說來,肅親王遠征西北,李明遠插手江南之事,留在京城的李明遙如果不肯參與吳相的行動,很可能就是抑制這兩位動作的后招兒。

從以上兩方面來說,李明遙即使不除,也不得不控,這對他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李明遙聞言露出驚訝,隨即問,可有明證?

張閣老道,證據,就是面前這又啞又殘的小太監,據說此人被救回來之前,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沒死已經是萬幸了。

李明遙聽了這一面之詞,並不是沒有懷疑的。

首先,吳庸謀反雖然有現成的理由,但到底不是非反不可,江南稅銀之事固然他要擔當牽連的責任,但是身居高位如吳相爺,棄車保帥把自己摘出來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秦風和李明遠在江南的目標本來就不是吳庸而是山河會,吳庸大可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其次,皇后的巫蠱之禍尚無定論,李明遙卻是知道其中內情的——巫蠱之禍這事兒分明是皇上自己一手安排的!說不好是秦風在中間出了主意,還是分明就是皇上挂名而秦風安排,總之,這事情本來就不是個事情,只不過讓這件事看清來很嚴重,從而去逼出那個一直都沒有露出馬腳的背後主謀罷了。這一點從皇上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一二:各打五十大板,不準申辯,不去審問,乾脆關起來了事兒——這與其說是責罰,倒不如說是一種保護,讓他們徹徹底底地遠離蠻族與前朝餘孽造出來的潑天是非。

退一萬步講,吳庸真要動手的話,為何不將這個小太監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只是挖了他的舌頭廢了他的手讓他做個空有一張臉的廢人?他的臉有什麼特殊的作用么?□□?喚起憐憫之心?

二世子並沒有從小太監的臉上看出什麼特別的傾城傾國,別說那這張臉去比迷倒半個京□□伶秦九爺,甚至於連常年見了他就橫眉立眼的宋國公世子蕭禹都比不過。

如此說來,這張臉的功用,就只剩下辨識了——有人會一看見這張臉,就聯想到一些有疑點卻模糊的記憶,而這些記憶會指向一個模糊的判斷,如果此時有人在這個模糊的判斷上加以引導,恐怕就能得出一個看似捕風捉影卻實際非常令人震驚的結論。

而張閣老現在就在做這樣一件事。

可是這個結論,真的是事實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鳳戲游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鳳戲游龍
上一章下一章

80.第 8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