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倒V章節

32.倒V章節

他是誰呢?

肅親王世子在此時突然有了這樣一個疑問。

他心裡的疑惑肆意增長,從與秦風相逢的那天就好像一腳踏進了一個交織著前塵舊夢不知底里的局。

風清天高,萬物清寒,秋晚的露氣散布成迷霧重重的晚煙,風月簾下是一抹看不真切的優雅孤影,全然紛飛而入了永夜裡。

記憶的潮水消退之時驟然迭起了波瀾,似乎有誰小小的身影狡黠一笑,從此背身而去再不相聞。

今上獨愛梅花,皇宮禁苑之中所作多是梅樹。

未到梅開時節,不得疏影橫斜之清影。

秦風的腳步慢了下來,李明遠想著事情,不知不覺跟著秦風緩步下來,抬頭望見梅花未發的枯枝,這才恍然覺得已經到了。

尚獸苑地處皇宮一隅,平日里清凈,夜裡比平日更清凈,畢竟圈養猛獸畜生的地方,味道不會太美好,猛獸也不會太友善,發現有外人在此行跡鬼祟,連狗都不用放,直接放獅子。

當今天下,雖說武林高手如雲,但也沒有哪個高手藝高人膽大到真的去赤手空拳的去跟獅子硬碰硬,就算真有,那也不叫有勇氣,最多叫做缺心眼兒,想必沒有哪個武林高手頭腦簡單到這等令人唾棄的地步。

自從蠻子把送猛獸換成送公主,雖然效果是一樣的,但是在晉朝,皇帝也終於不用拉小輩兒們來硬充朝廷的門面,這幾年已經很少召各家的世子小侯爺們進宮觀賞這些猛畜生了。

不過尚獸苑依舊是尚獸苑,皇帝又不是摳門摳出了古往今來第一大笑話的宣宗皇帝,每年命內務府撥款好生養著這些活物就是,雖然沒有多關照,但也不曾苛責。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一根擀麵杖若是用了千八百年,怕也成了一個棒槌精,更何況是活生生的動物,尚獸苑中的猛獸生活安定,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度有變成正兒八經的活豬的趨勢。

鑒於蠻人送這東西來的時候不安好心,都是成對兒成對兒的養,因此這兒的活物們雖然不能坐擁三宮六院,下個小崽兒還是可以的,如今多年過去,小崽兒已經活蹦亂跳的成活了好幾窩,小時候也可愛的緊。

這群活物也是有靈氣,得了皇帝賞賜的好吃好喝好日子,在這皇宮一方做鎮宅神獸做的盡職盡責,不亦樂乎,甚至皇家子弟來集體參觀的時候,個別脾氣好的在尚獸苑的管事太監看護下,十分順從地讓擼讓摸,比貓還乖,不僅如此,這些猛獸平日絕不異動,只有在有生人的情況下才格外狂躁。

世子爺突然就懷念起那拿猛獸當貓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時光了。

然而世子爺的懷念顯然並不那麼是時候。

李明遠抬頭四望,黑夜晚秋,宮闕高樓,風來影見疏,樹葉蕭蕭而落,寒井一片無人相問的清寂。

李明遠突然有些不確定,他從未在碧空溶溶月華沉靜的時刻來過尚獸苑,怎麼也回憶不起昔年此處到底該是怎樣的院落與怎樣的景。

尚獸苑外一扇全無人氣的黑漆油門,不聲不響的全然隱埋在夜色里,寒鴉數聲空啼,滿園走獸無聲。

秦風姿態悠然,亭台軒榭或是皇宮內院,高大樓閣或是草徑荒園,在他眼中都是紅塵俗世來去自如的路。

李明遠跟著他走過一處石橋,來到那黑漆油門之外,聽秦風三長一短地敲開了那扇看起來多年無人相應、此刻也不像會有人相應的門。

然而李明遠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扇門「吱呀」一聲洞開,在黑夜裡劃出了漫長回遊的聲調,有聲的令人膽寒。

門內門外一樣的漆黑。

李明遠嚇了一跳,還以為此門無人自開,下意識去看秦風,卻見他目不斜視,桃花眼璀然含笑,閃著溫和的光。

他永遠是一副無所憂愁無所煩惱的樣子,平白讓別人多慮多思。

李明遠只好跟著一起定下心來,和秦風一起觀察門內,這一看,才發現從那黑漆油門之後,幽幽亮起一拈並不明亮的火苗,隨著那火苗在漆黑中飄忽的微光,李明遠才看清,是一個穿戴還算齊整的老太監舉著燭火緩緩近前。

秦風看清老太監身影,笑意更深。

老太監的臉上像是天生沒有表情一樣,更因為蒼老,皺紋深凹,在恍惚的燭火之下,乍一看,更有幾分恐怖,生生把世子爺瞧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什麼路數?李明遠想,我這是走到停靈守墳的地界兒了嗎?秦風不是要進宮,帶我到這時刻準備講《聊齋》的地方是要做什麼?

世子爺豐富的心思不是他人可以揣度。

最主要的是,在場其他兩人根本沒有想過要揣度。

秦風完全不管李明遠想什麼看什麼,微笑著朝老太監打招呼:「王公公,別來無恙。」

老太監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兒秦風,反應遲緩地笑出了一臉菊花褶子:「不敢,不敢,老奴耳聾眼花,差點兒連九爺都認不出來了。」他行動慢的出奇,油盡燈枯的模樣,向秦風恭恭敬敬地回過話兒,這才將目光放在了李明遠身上:「這是……」

秦風笑而不答。

王公公眯著眼看了兩眼,老態龍鍾地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地表情,哆哆嗦嗦地朝李明遠行了個禮:「原來是小王爺……多年不見,小王爺怕是認不出老奴了,老奴卻還記得您。」

小王爺這真是個遙遠的稱呼了。

昔年肅親王妃張氏還在,膝下只得了李明遠這一個,乃是肅親王李熹正兒八經的嫡長子,下人為了討好也為了喜慶,紛紛稱李明遠為小王爺。

後來,王妃張氏仙去,繼妃孫氏入主肅親王府,與肅親王李熹恩愛兩不疑,琴瑟和鳴,後來還生下了李明遙。

王府里的人何等精明,一雙雙眼睛天天凈盯著主子琢磨,眼看出肅親王對原配感情一般,而對孫氏喜愛異常。肅親王李熹一向有個紈絝糊塗名,下人們都覺得,在兩個兒子的問題上,李熹必然愛屋及烏地會喜歡李明遙,而對李明遠反而不那麼上心。

這□□猾人為了不得罪孫氏,顯而易見地在稱呼上耍了滑頭,從此稱李明遠為「世子爺」,李明遙為「二世子」,堂而皇之地把兄弟兩人的身份提成了莫名其妙的平齊。

李熹雖然看著糊塗,也時常裝糊塗,有時候狗一樣的脾氣上來了也是真糊塗,然而在大局上,李熹的裝瘋賣傻之下到底留著清醒。

此事,李熹看破不說破,他早知道孫氏是個什麼來路,為免李明遠遭莫名之災,乾脆默許了這種厚此薄彼的叫法,小時候李明遠不明白李熹那一層保護的意圖,後來被肅親王教養長大,才隱隱發覺父王那不靠譜的外在下那一片貨真價實感天動地的慈父之心。

雖然外面傳言亂七八糟,都說肅親王府深宅大院是非多,兄弟不是一個娘,又都是嫡出,遲早要為了個爵位有偏心之舉閻牆之禍,但李明遠知道,自己的爹雖然看上去稀里糊塗,自己那弟弟也許真是個花樣百出的二百五,但是真實的內里不足為外人道,只要他們父子兄弟明白就可以了。

只不過,這些事情傳到王府外面就是滿城風雨的恩怨。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外人也學了王府下人那一套,都叫李明遠世子爺,很少稱小王爺了。

這個稱呼,直到孫氏去世,都沒有更改,如今已經約定俗成。

到現下的年月,還會稱李明遠一聲的小王爺,要麼是孫氏未做王妃時相識的故人,要麼就是不明就裡張口亂稱呼的愣頭青。

老太監顯然不屬於后一種。

王?

李明遠不動聲色地受了禮,心裡卻在想到底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老太監,隱隱熟悉,卻怎麼也抓不到重點。

張王李趙劉,這些姓氏都太普通了,李明遠不記得每一個下人地名字很正常,甚至於將他與別人記混了也有可能。

這王公公也確實太老了,他正當盛年的時候,李明遠怕也還只是個毛孩子,如何搜遍腦海也記不住一個交集不多的老太監。

秦風並不多做寒暄,入此門如入自家門庭,絲毫不見外,他提步向里,一邊兒走一邊兒吩咐:「今日來沒有提前吩咐,我有急事要進宮,宮裡想必亂著,不用驚動旁人了,把那條路收拾出來就行了。」

王公公跟在他身後,原想為他用這微弱燭火照一照路,被他抬手示意不必,也就不再勉強,以他這老邁身軀能行走的最快速度跟上秦風,連問都不多問,回道:「九爺、小王爺,請跟我來。」

李明遠的神智一下子被這一句話引了回來。

尚獸苑景物如故,幾個關著猛獸的籠子在高林之後,離此處有些距離,李明遠憑著年少的印象努力還原這周圍的一草一木,後知後覺的發現,此處真的是他們年幼時一同瘋玩兒的地方,只是十幾二十年過去,景物到底有了不同,曲徑處多了花壇,假山處變成了盆景,以前乘涼躲藏用的涼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間下人房。

李明遠憑著隱約的記憶暗中打量,他記得,那條小路,就在那涼亭之後的一棵古木下……

正是此時,王公公用乾枯的手推開那件下人房。

屋裡昏暗,勉強算乾淨。

王公公並無言語,將燭火滴蠟固定在年代久遠的木桌上,顫顫巍巍地回身,走到床前,一把掀開了木床板。

床板之下竟是一個無光的幽幽洞口。

秦風一見,微微一笑。

李明遠卻是愕然。

「九爺,小王爺,老奴就送您兩位到此了。」王公公蒼老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一片渾濁的眼睛里閃現的不知是對哪位故人的懷念,「老奴曾向那位主子發誓,日夜守於此地,絕不讓此地露出破綻……九爺,小王爺,您兩位必有要事,快快去吧,恕老奴再不相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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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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