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29.第 29 章

李明遠原地而立,化作了一根英俊瀟洒婀、娜多姿的棒槌。

棒槌成精的世子爺空有一顆為民除害的心,腦補了三百六十式將這名為秦風的妖孽活脫錘成人肉燒餅的姿勢,只可嘆英雄毫無用武之地。

秦風對李明遠的憤怒倒是表示了理解,畢竟嘛,被人連蒙帶耍地遛傻小子一樣遛了好幾遭兒,世子爺沒有上來就與他喊打喊殺,就已經是貨真價實的修養好。

哦,世子爺心裡的喊打喊殺不在秦風的考慮範圍中,哪怕世子爺眼睛瞪成銅鈴,只靠瞪人和腹謗也殺不了人。

秦風絲毫不將這些放在心上,無恥的心安理得。

李明遠深吸一口氣,努力告誡自己要鎮定,一邊尋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歇腳,一邊強壓下心中的火氣,慢慢理清紛雜事物之外的猜測。

時至今晚,那些原本隱藏於潮水之下的爭奪才水落石出,有意無意參與進來的牛鬼神蛇們才終於都漸漸撕去假面的偽裝,露出各自那原本就別有用心的尊容。

先是山河會,起於民間,首領雖然沒人來明說,但看他以正乙祠為根,想來正乙祠那個執意要將戲樓子開在城西鬧鬼神祠里的商人在其中必然是重要的一環,與這些亂七八糟的後續之事一概脫不了關係。此會名為「山河」,就已經是昭然若揭的野心,無論他扛著多麼正義的旗號,敢將歪心思算計到兵權上,就已經不是單純的草莽江湖。這群人,說好聽了叫起義,說實在了叫反賊,掛羊頭賣狗肉地做著造反竊國的勾當,其心可誅。

李明遠身為當朝親王世子,本應該是個恨不得祖宗江山千秋萬代、自己好順便蒙著祖蔭混吃等死的草包親貴,然而造化弄人,世子爺的理想如今離現實大概有點兒遠。

他們這一代情況複雜。

做皇帝的哥哥是個若即若離連自己親兄弟都懷疑都下手的笑面虎,踩著同父異母兄弟們的累累白骨登上的九五至尊,從面相上看上去還有幾分仁慈寬厚的感覺,實際上,心裡人情味兒比別人涼薄的多。

做弟弟的王爺至今不清楚曾經到底是差點兒死在哥哥手底下還是死在敵人的陰謀里,勇猛有餘智謀不足,多年韜光也未曾養晦,是個看起來精明實際稀里糊塗的擀麵杖,對權力爭奪朝廷格局這些基本上一竅不通,全部的那些聰明才智都被用在了研究吃喝玩樂兒上,假作真時真亦假,李明遠這麼多年一直看著他父王一本正經的投身紈絝,投著投著就成了紈絝子弟中的扛把子,紈絝的高端聖明。世子爺有時候都很恍然地猜測他爹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

指望這兄弟倆齊心協力一統江山?李明遠覺得自己不應該做那不著調的春秋大夢。

在李明遠眼裡,江山只是當今皇帝李煦的,而不是李家的。

一人一家,區別大的很。

世子爺空被人稱一聲「世子」,人人都道肅親王府乃是權貴第一府邸,卻沒有人理解李明遠那種無法宣之於口的如履薄冰。

天下人都說,只要肅親王不謀反,以他和今上一母同胞,就不會出問題。

可是,謀反不謀反,並不是肅親王說了算的。

此話乍一聽可笑,細細想下來卻也在理。

這黑鍋,如果有人想讓他背,他就得老老實實裝王八;如果有人不想讓他背,他自然理直氣壯全身而退。

全然都在別人一念之間。

依靠這雖然貨真價實卻毫無分量的血緣的來得爵位何止一個不穩妥,因此李明遠並沒有王侯將相乃是天生高人一等的想法,事實上,古往今來,像他一般活得像川劇變臉兒的王公貴族恐怕也不可謂不多。

山河會的人如果只是單純想要篡權奪位,李明遠興許還會語重心長地給他們傳授傳授知識鼓勵鼓勵,可山河會千不該萬不該,他們竟然敢勾結蠻人!

世子爺平素拽的二五八萬,怎麼看怎麼像個投了好胎的混球,而沒有人知道,他內心其實是個真國士,心裡還頗有家國大義的雄心壯志。

心中有家國與他對皇帝滿意不滿意是兩回事。

皇帝不好可以換人當,李家的不行換趙家的,張家的不行換劉家的,千秋萬代,總有一個皇帝該是腦子清醒的。

如此大浪淘沙,若是這樣都淘不出一塊能當皇帝的真金,這國家也是要完。

而家國是人內心的一桿標尺,是無雙義士心裡的一個底線。無論皇帝誰當,江山誰掌,皇圖霸業青史留名的又都是哪些人,家國永遠是真國士內心那無可忍受任何傾擾的一方安寧之地,若有來犯者,雖遠必誅。

山河會的人想必無論如何也不知道,在肅親王世子對他們根本沒有清晰認識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作死犯下了李明遠最大的忌諱。

被蠻人統治與改朝換代這等事還是不一樣的。

前朝皇帝是個廢物,丟了大半江山不說,自己被蠻人的祖宗捉去當了人質傀儡,被視為萬世之恥。

他自以為的忍辱負重沒從蠻人那有本事的祖宗里換回半寸土地,反倒連另外半壁江山也拱手相送了。

前朝最後一戰輸的慘烈,總帥寧死不降,據守北部最後一方關礙,誓與江山共存亡,然而前有強軍,后無援者,如此忠義兩全之士也只落得以身殉關的下場。

蠻人贏了此戰,中原山河淪陷。

蠻人只是貪婪,不懂休養生息,得了中原大片的好山好水,不想如何將這片江山執掌,卻只想掠奪。

大好山河在蠻人手裡僅僅不到十年就面目全非,生靈塗炭。

不怪後世有雲,崖山之後,再無中/華。

「崖山」便是那忠義兩全的總帥戰死的地方。

後來,中原各地義士揭竿而起,蠻人被起義軍打得節節敗退,只能重新退守關外之地。

蠻人從中原逃回故地之後,一直虎視眈眈,數百年的時光不曾消磨他們絲毫的殺戮之氣與貪婪本性,反而變本加厲,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臉的想要捲土重來。

幾百年過去,這幫沒腦子的蠻子竟然也學聰明了幾分,知道晉朝國富力強,不再硬碰硬,知道借力打力,用陰謀來瓦解一個偌大的朝廷,陰險之上更加一個狠毒。

李明遠頭腦清醒的扯明白了這雙方,之前的事情立刻變成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正乙祠是山河會的窩,勾結蠻人,私造信牌。

本想讓那姓易的丫頭接近奉命調查此事的蕭禹的人,卻不知被誰技高一籌的布置,拉進來孫決那個蠢貨,借刀殺人滅口不說,還拉進來肅親王府一個墊背的,故意模糊山河會的視線。

這件舊案是蠻人與山河會聯手的侵蝕朝廷的一個剪影,背後卻仍有他事可琢磨。

首先,信牌的切入點是兵權,蠻人若是只想要中原土地,以蠻人那極端不信任中原人的模樣,斷不會來接手兵權,而是會直截了當的摧毀兵權,更不會在信牌之事失手后,鋌而走險入宮刺殺皇帝。

想要兵權的另有其人,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另一個奇怪之處便是秦風這禍患。

他顯而易見不是個戲子,雖然他戲唱的確實不錯,要扮相要身段都是絕色,可他故弄玄虛布局布陣的手段比唱戲更高明,李明遠在他眼前被哄的團團轉,而那中看也意外中用的宋國公世子蕭禹,到了他眼前除了被指使去「能者多勞」根本看不出平日里那富貴閑公子的半分模樣。

秦風是皇帝身邊兒的人這個猜測在李明遠心裡呼之欲出,可是又不禁懷疑,秦風真的是皇帝的臣子而不是債主么?

哪有臣子不去保護皇帝安慰,反而拿皇帝當誘餌的?

皇帝不會打死他嗎?

李明遠覺得他大伯李煦這皇帝當得也挺沒滋味兒,手底下能有秦風這樣的人才也是斃了狗,他們李家祖墳位置埋的恐怕不對,不冒青煙就算了,估計先帝知道這事兒,只會七竅生煙。

而此刻,這不僅針對皇帝還針對他肅親王世子的算計竟然還沒完!天理何存?!

李明遠咬牙切齒:「進宮,進宮幹什麼?欣賞我大伯你皇帝主子怎麼親手打死你嗎?」

秦風的手竟然還扶著李明遠的胳膊,被拆穿一點兒尷尬之色也沒有,還小媳婦兒一樣體貼地給李明遠整了整翻出來的衣袖:「哦不會的,主子仁慈,從來動口不動手,罵我一頓再哭一哭也就過去這個勁兒了。」

說的跟真事兒一樣!

可他那雲淡風輕閑話家常的語氣,彷彿談論的是無足輕重的事實,他也是真的不把皇帝的怪罪放在心上。

他這形容哪裡是當今皇上?親爹面對寶貝兒子恐怕都不能賤成這個尿性。

李明遠一副被天雷劈過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他爹與李煦較勁疏遠的這些年,他那當年連親兄弟都宰,親爹都敢軟禁的大伯都經歷了什麼。

李煦的脾氣內在與肅親王李熹一脈相承,做帝王時還尚且知道禮賢下士,總體來說還是個明君,遇到看不順眼的大臣,頂多默默去他們家祖墳上罵罵娘,絕對不會亂棍打死;而對待兒子就自我放飛的多,聽說幾個小皇子課業不好的時候,沒少挨他的數落。

可是秦風這是課業的問題么?這是拿他皇帝那金尊玉貴的命開了一把作死的玩笑,結果還被這妖孽笑話要哭一哭。

年過半百的皇帝拿著手帕哭唧唧的畫面實在太有衝擊性了,李明遠只在腦子裡大概想了一下,憑空掉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世子爺突然對「秦風是皇帝臣子」這個猜測產生了懷疑,畢竟沒有哪個臣子如此拿作死當作人生樂趣。

可如果秦風不是皇帝臣子,那他是什麼,私生子?小白臉?

世子爺整個人都在風中凌亂了,無論秦風的身份對應上哪一個,他都覺得這個江山不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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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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