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本來在飯桌下偷偷發消息就已經夠心虛了，這下何莫更莫名了，給任瑾發過去三個問號。

對方才又解釋：「手，靠太近了。」

何莫：「……」

她下意識重新端坐，收攏擱在桌上的手，責備似地瞥了他一眼。

「簡銘，這就是何莫，初中時你隔壁班的那個，還記得嗎？」蕭梅阿姨話中有話，甚至還有些眉飛色舞，誇張地使眼色暗示道，「就是，那個呀……」

簡銘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我記得。」

任媽媽問：「簡銘現在工作了嗎？」

蕭梅阿姨一說起自己兒子，語氣里滿是驕傲：「沒呢，我們簡一是本碩連讀的，a大工程系，他還打算以後讀博士。」

「那真是個聰明孩子。」任媽媽驚嘆道，「我記得a大的工程專業好像是全國重點，對吧？」

「是啊！我們簡銘輕輕鬆鬆就考到了。」蕭阿姨一高興，也順便也相互吹捧似地回應起任媽媽，「小任也挺好的呀，留學海歸，聽上去就高大上。」

「哪有……這孩子從來不把學習放在心上，讀書的時候就沒簡銘用功。」任媽媽又說，「上了高中以後我問他以後想做什麼，他說隨便吧看心情，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任瑾無奈地輕嘆，任媽媽總是一逮著機會就黑他，像是能從中獲得多大樂趣似的。不過對比起簡銘媽媽拼了命要捧兒子上天的模樣，他覺得自家媽媽至少是正常人。

蕭梅阿姨對這個最起勁，說起來言辭間少不了得意之情：「不要緊不要緊，反正好歹是國外回來的嘛！說出去人家也不懂的，肯定都覺得不錯。」

倒是簡銘覺得不好意思了，蹙眉輕聲提醒：「媽，人家那是謙虛，我這學校和人家沒法比……」

蕭梅阿姨仍然雲里霧裏，可何莫卻沒來由得想笑。

那個普林斯頓走出來的小學渣，顯然在人前沒什麼好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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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上完最後一道熱菜，關門離開，包廂里詭異的氣氛還在繼續。

何媽媽早就不想待下去了，三個一起長大的女孩，成長的過程中註定有說不完的故事和小秘密。任媽媽劉薇人緣最好，卻也糊裏糊塗，總單純地認為自己這兩個好朋友只是單純喜歡拌嘴而已，殊不知這兩人的矛盾深到了什麼地步。

餐桌上略帶火藥味的對話，她也只當是老朋友敘舊的方式而已。

飯局過半，任媽媽出去接了電話，回來后說是公司有急事要處理，不得不提前離開了。走之前，順便囑咐任瑾把其他人送回家。

「我們不用，簡銘開車了，前兩個月剛買的q7。」蕭梅無時無刻都不忘透露優越感，「玉懷啊，要不還是讓我們送你們回去吧？」

何媽媽冷哼一聲：「用不着，小任送挺好的。」

「喲，你還真打了聯姻的主意啊？」蕭梅看好戲般笑道，「玉懷，你現在胃口倒大呀。看準了劉薇家底子好，一心想倒貼著把女兒往她家送啊？」

這話在任瑾聽來實在不堪入耳，甚至還有那麼點噁心。

他向來心直口快，自然也受不了別人這樣說何莫母女，卻礙於自家母親和兩人特殊的關係，只好用玩笑的方式回應道：「錢嘛，努力賺，誰都會有。倒是咱們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不是人人都有的。莫莫人品很好，至少不是個物質的女孩子。如果真有蕭阿姨說的那天啊，我們一定不會忘了請您來喝喜酒的。」

簡銘也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拉住自家母親，跟何媽媽道歉：「抱歉，莫阿姨，我媽沒那個意思。」

「我和她認識多少年了，她什麼意思，我再清楚不過。」

留下簡單的一句后，何媽媽就帶着何莫離開了。

任瑾跟在兩人身後，明顯察覺出氣氛不對勁。他早就想問了，卻苦於沒有單獨和她說話的機會。

怎料剛到了飯店一樓的大堂，又被何媽媽趕走了：「小任，我們自己回去吧，你不用送了。」

任瑾上前一步，「阿姨，反正我閑着，讓我送吧。」

「不了，省得又被人說三道四……」何媽媽顯然帶着賭氣的情緒。

「我在這，不會讓人亂說的。」

「真的不用，小任，謝謝你了，你先自己回去吧，我和莫莫還有些話要說。」此言一出，任瑾也沒有堅持的理由了，只好把兩人送到門口，替她們打了輛車。

送走母女兩人，他心裏開始有些毛躁。

尤其是她離開前從車窗里探出來的那個眼神，有幾分苦楚，還有幾分求救的意味。那一刻，他竟有種想追上去陪在她身邊的衝動，轉念又自知這種行為唐突而可笑，且自己沒半點立場去這樣做。

任瑾久久地站在門口，也忘了撐傘，穿着雨衣的小販又跑去別處叫賣了。方才她關於送傘寓意的那套理論彷彿還在耳邊重複，他忽然覺得那個可憐的小眼神像是卡在他心頭的魚刺，在那以後的每一次心跳，都疼得足以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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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何莫握著媽媽的手，撒嬌似地搖了搖，想試着讓她批評自己兩句，心裏也好過點。可這一次向來爭強好勝的媽媽居然什麼也沒說，一個人望着車窗外生悶氣。

任瑾的消息又出現了——「到家了給我個電話。」

何莫抽空回了個「好」字，就心虛地收起了手機。

這時，一直寡言沉默的媽媽開口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啊？！」她緊張地捏緊手機，「……誰？」

「簡銘。」

「我……我怎麼知道啊……」何莫悄悄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說任瑾，害她白緊張了。

「撇開他這人本身不說，光是有這麼個媽啊，他以後的老婆就有得好受了。」何媽媽的話裏帶着拙劣的暗示，讓何莫一下就聽出了她真正的意思。

「媽，我那時候還小嘛，幹嘛老提這個……」

「我是怕你又被那小子迷惑嘛！你這小丫頭從小就花痴，偏偏長得好看的小夥子又沒幾個好人，我這個當媽的心很累啊，你知不知道？」

「噗。」何莫忍俊不禁，「媽，心累這個詞你是哪裏學來的啊？」

「別岔開話題。」何媽媽嚴肅地打斷，「今天你自己也看到了吧？知道當年我是為你好了？」

「行了行了，我一直知道。」老被盯着提黑歷史，何莫有些不高興了，「這都十來年了，您就不能把這茬給忘了嗎？」

「我倒是想忘啊，人家老揪著不放我有什麼辦法？」何媽媽瞥了眼這個沒心沒肺的女兒，有些唏噓，更有些哀其不爭，「莫莫，你也長大了，總免不了要談戀愛的。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你，談戀愛不只是兩個人的事，更是兩個家庭的事。你找對象的時候眼睛一定要睜睜大，除了看清對方人品之外，還要把人家家裏情況都搞清楚了，才能談的。」

這大概是媽媽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女兒聊這方面的事，嚴肅得何莫都怕了，下意識輕咬住嘴唇，把手機捏得更緊了些。

她小心翼翼試探著問：「媽，那……你希望我找什麼樣的？」

「我？」何媽媽笑了，「我的要求八成跟你截然相反，我喜歡那種為人老練，處事老派，最好長得也老氣的，這種最穩妥。」

何莫瞬間變了臉，「你直接說讓我找個老頭子不就得了？」

「那倒沒有，我就希望你找個年紀比你大一些，能照顧你的。」何媽媽無奈地說，「爸媽總有一天會老的，你可別指望我老到八十多歲牙都沒了的時候還在給你煮飯洗衣服，跪在地板上一根根撿你的長頭髮。」

何莫立刻抱住媽媽的手臂，靠在她肩頭撒嬌，「哎喲，說得我都心酸了，這聽上去我怎麼就這麼不孝呢……」

何媽媽繼續嘮叨起來：「知道就好，都快畢業的人了，還這麼整天渾渾噩噩的。你現在也就仗着我和你爸寵你，以後嫁出去了我看你怎麼辦……」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她的包里還裝着把未拆開的傘。

那個小商販說，送傘就是遮風擋雨的意思，她忽然覺得有點道理。

剛才任瑾再三叮囑計程車司機雨天開車小心路滑的模樣，誠懇得有些滑稽，雖然被人家老司機鄙視了，卻讓她由衷得心安。

他不是母親喜歡的那種老成持重的人，且長得非但不老氣，反而顯嫩。這樣一個人，常常為了她的事情大動干戈，帶領她四處去囂張跋扈，鬧出了事再替她兜著。沒事總愛招惹她，關鍵時刻卻比任何人都靠得住。

她沒辦法把「成熟」二字扣到任瑾的頭上，卻不得不承認，他活出了所有她敢想而不敢實現的樣子，並悄無聲息地包容着她，把她所有的小脾氣和小任性都變得了理所應當。